第35章 當歸(1 / 1)

看著白凱怒氣衝衝離開的背影,北陵若眼中閃過一絲憂慮。“沒事兒,指不定躲在哪喜極而泣呢。”北陵珂勸道,她知道表哥一向不適應這種煽情的場合,“不過昨天你離開後,他在院中站了許久,很失落的樣子。”北陵若抿唇,她沒想到昨日那幕會落入四姐之目,不禁有些尷尬,用求助的眼光看著北陵川。“看我做什麼,我說了,全憑你自己的心意。”之前,他的確一直想讓北陵若和柳慎言在一起,但白凱這幾日對阿若的好,他也看在了心裡。淚痕未乾的小臉上,一雙眼睛較之方才又紅了一圈,她小聲道:“且不說在雲出的時候我就沒給他什麼承諾,以我現在的身份,也萬萬不該再與他有什麼牽扯。”北陵珂最不擅長安慰人,隻得轉移話題:“百濮造反,到底怎麼回事?”半響,屋內靜默無言,枝頭的麻雀也撲騰著翅膀飛走了。“我不知道,”北陵川黯然道,“這一切都太快了,快到我根本毫無還手之力。”八年前,北陵珂離開北陵之時,北陵川風頭正盛。按理說,他苦心經營多年,應當已經在朝堂站穩了腳跟才對,可這造反的罪名一砸下來,竟似有千鈞之勢。“百濮有幾斤幾兩,舅舅清楚的很,所以這麼多年來他對父王從未有過二心,唯一忤逆過父王的就是金珠綃一事。善親王自作孽不可活,但若非有人挑撥,父王又怎至於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北陵珂道:“你是說,朝中有人從中作梗?”淬著恨意,北陵川緩緩吐出三個字:“北陵洛。”“不可能!”北陵珂一下子站了起來,三哥母族無勢,還是個獸癡,熱衷於飼養各類靈獸,要說他對王位有興趣,北陵珂第一個不信。還記得二哥雙腿被廢之後,朝堂大勢一夜之間倒向了北陵川,可還有些看不上百濮血脈的老頑固,開始巴結起北陵洛來。那段時間,他整日稱病不敢出門,見了官員就擺手:“你們彆找我,我真的不行,也不想。你們還是去找我六弟吧。”北陵若沉聲道:“四姐,人都是會變的。”連阿若都這麼說,難道三哥之前的表現都是在韜光養晦?北陵珂有些恍惚,細細想來,百濮滅國,六王被貶,最大的受益人,也的確是他。生在帝王家,就注定要手足相殘麼?見她不語,北陵川主動轉移了話題:“算了,不說這些了。阿珂,你這些年,都在何處?”北陵珂深深呼出一口氣,將她這八年在星宿閣的經曆告知了二人,當然,省略了其中少兒不宜的環節。“竟是在堯光,”北陵若恍然大悟,“難怪父王和白家派了許多人去找,卻連你的影子都沒找到。”父王......也派人來尋我了嗎?她本以為自己都放下了,可聽到阿若的話,她還是忍不住在想,父王在聽到她死訊的時候,會不會有一絲傷心呢?不會的,他應該隻會怨恨,怪自己毀了他掌上明珠的好日子。“阿若,阿川,”北陵珂正色道,“趁著白凱不在,我得趕緊離開,否則就走不了了。你們好好照顧自己,我以後再來南荒看你們。”聽說她要走,二人麵露難色。“阿珂,”北陵川道,“我覺得你應該跟他回去。”“為何?”“容妃娘娘病了。”北陵珂垂眸,低聲道:“嚴重嗎?”北陵若搖頭:“我不知道,但我們離開的時候,二哥已經啟程回宮了。”聞言,擔心與憂慮瞬間籠罩了北陵珂全身——藩王無詔不得返,若是二哥回了雲出,那母妃的病,該是有多嚴重?另一邊,尚在彌留之際的王祖母緊緊抓著謝康的手,這位丟失多年的孫子才剛找回來,上天就要奪走她的生命,她不甘心,她真的好不甘心!“孩子……我沒你父王母後那般大度,我真的很恨……我恨北陵賊人,恨亂臣賊子,甚至恨你母後……”她的聲音斷斷續續,如同香爐中緩緩飄起的輕煙,宮人很快添了香料,可生命一旦燃儘,再怎麼掙紮也是無力回天。所以趁著還來得及,遺憾能解決一件是一件。“王祖母,您彆再說話了……”“孩子,”她顫抖著撫過謝康的臉頰,“一個人流落在外,這些年,你到底受了多少苦?我是不能彌補你些什麼了,上謙……你一定要對你王兄好,多跟他親近……”說起來,她與先王其實並無血緣關係,對是真心實意地將他的後人當做了自己的後人。“我知道,王祖母放心,孫兒最聽你的話了不是嗎?”堯光上謙幾乎是被王祖母一人帶大,此刻正死死握著她的手,涕淚橫流。得到了保證,王祖母帶著欣慰閉上了渾濁的雙眼:“那就好,那就好。”隨著最後一個“好”字,她的生命二人麵前流失殆儘,幾乎隻用了一瞬,滿頭花白變為銀白,屍斑遍布全身,本就衰老的皮膚迅速塌陷。這就是修士的死亡,活得越久,屍體就腐化得越快,有的甚至會瞬間化為粉末。這樣的死亡,可以稱得上是慘烈。而後,一顆閃著微光的珠子從她下腹丹田處緩緩升起,正是修靈所用的丹石。一隻巨大的三頭鳳盤旋在殿外,那是同王祖母簽訂契約的妖怪,感知到她壽數將近,一大早便停在了王宮。肉體已死,丹石迫切需要尋找新的載體,順著妖氣回到了三頭鳳體內。堯光王宮一片縞素,嬌小的白色信鴿繞過片片經幡,堪堪落在堯光上謙手背。閱畢,年輕的君主將密信遞予同樣跪在靈前的謝康:“現在即使我理解,你也沒有辦法同她在一起了。”密信上隻有短短六字,卻足以刺痛謝康的心——說好了要等他回來,北陵珂卻跑去了南荒,如今還要跟著白凱回雲出。果然,即使曾經肌膚相親,即使他曾多次救她於險境,她心裡,也是沒有他的。“她不知道你的身份,尚且棄了你,若是知道,斷然更加不會與你在一起。”堯光上謙勸道,他深知北陵珂一旦恢複身份,隔在她和謝康之間的就不止家恨了,還有國仇。數十年來,堯光秣馬厲兵,為的就是有一天能反攻北陵,一雪前恥。縱是堯光上謙如今了解到了二十年前那場戰爭的真相,可王室秘聞怎能公之於眾?老百姓心中的怨念又如何能解?謝康將密信揉成一團,盯著地麵一眼不發。同樣一言不發的,還有坐在林間啃著乾糧的北陵珂。天邊雲卷雲舒,她卻總是不經意想起謝康的臉。他現在回星宿閣了嗎?若是回了,會不會來南荒找她呢?最重要的是,他到底,還有什麼話要對自己說?想起他離開前那溫柔繾綣的笑,北陵珂的心就好像軟成了一灘湖泊,清風徐來,掀起陣陣漣漪。可是母妃的病......她搖搖頭,深覺自己是個不孝子,謝康那邊,師尊自然會替她說明情況。身後的空氣有些異樣波動,北陵珂迅速將餅塞進口中,抬手接住了白凱的烈風掌。“跟一個靈力儘失的人動手,你還要臉不?”白凱收招,擺好架勢道:“靈力沒了,身手總還在吧?你這幾年不是修仙去了麼,給我看看你都學了些什麼吧。”林間飛鳥受驚,倉惶逃離現場,二人赤手空拳,足足打了半個時辰才停下。眾親衛都看呆了,沒想到這路神醫不僅醫術了得,連功夫都如此厲害,竟能和將軍打個平手。這樣的人,難怪要帶回雲出。“承讓了,白將軍。”北陵珂洋洋得意。“你看,”白凱達到了目的,“即使你沒有靈力,也照樣與我不分伯仲。所以屬於你的東西,我建議你拿回來。”原來他是打的這個主意,北陵珂笑道:“再說吧。”越臨近雲出城,她的心就跳的越快,明明是回到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卻總是生出一絲緊張。父王、母後、二哥和三哥,見到她會有何種反應呢?於是,短短一天之內,她已經要求停下休息了三次,白凱不勝其煩:“你是不是想看我耽誤時間被軍法處置?”北陵珂不再吭聲,路過一家茶館,她又像見了救星一般央求道:“喝口茶吧,我心慌的厲害。”白凱無奈,隻得下令讓軍隊先行,自己則陪著北陵珂進了茶館,挑了個角落坐下了。“你不必太過緊張,”白凱倒了一杯茶給她,“三日前,我已經寫信稟明陛下了,姑姑和二哥應當都知道你要回來,會做好心理準備的。”“噗——”北陵珂一口茶噴了出來,瞪道,“你居然背著我給他們通風報信?”狸花照樣躲在她包袱裡,正探出小腦袋撥弄著瓜子,頭頂卻突然一濕,當即白眼翻出天際。北陵珂忙不迭用衣袖給它擦毛,卻隻換來更嫌棄的白眼......白凱:“我說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咋還喜歡撿來路不明的野妖怪呢?上次那若翁給你的苦頭,還沒吃夠嗎?”“狸花是我們星宿閣官方認證的坐騎,才不是來路不明的野妖怪呢。”北陵珂嘟囔道。狸花很是嚴肅地點了點頭。“北澤軍虎視眈眈,陛下竟在這關頭將白將軍調去了南應,你說他怎麼想的?”隔壁桌的大爺痛心疾首道。另一位白胡子大爺勸解道:“現在就白將軍能打,不調他調誰?再者說了,北境不還有賀家軍嗎?”北陵珂朝他使眼色:“聽見沒有,誇你呢?”白凱正襟危坐,臉不紅心不跳地接受了誇獎。隔壁的討論還在繼續,幾番感歎,竟有人說了句:“若是雅蘭將軍還在......”立馬有人打斷了他:“呸,此等妖女,提她作甚?縱使她本事通天,不也是通過與妖勾結得來的?”“就是就是,應天論劍上喪命的玄士和修士,哪個不是英雄豪傑?就這樣死在了妖女手下......”白凱眉頭一皺,剛想起身,就被北陵珂攔下了。“算了吧,”她擠出一絲苦澀的笑,“我都習慣了,這還算好的,更難聽的你是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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