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雕與翱瀚在竹林上空滑翔,鼓著勁兒要一較高下,看看誰飛的更快。翅膀掀起大風,竹葉沙沙作響,一段前塵往事也隨之重見天日。“竟是這樣......”堯光上謙雙目失神,喃喃道,“那我們要去找她嗎?”“父王和母後不告訴你,就是為了不打擾她。她對自己的身世,一無所知。”突然,堯光上謙腰間的水靈玉牌閃現出幾縷淡藍色光芒,飄搖著鑽進了他的耳朵。看著他一點一點沉下去的臉,謝康問:“何事?”堯光上謙召回雪雕,道:“即使事實真如你所說的那樣,我也還是無法理解。但現在,你必須跟我走。”“不行,我得去南荒......”一語未必,謝康突然發現,弟弟眼眶微紅,正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王祖母快不行了。”“恕我直言,六王快不行了。”太守府內,一郎中摸著花白的胡子如是說到,他眉頭緊皺、麵色凝重,將北陵若嚇了個不輕。“路神醫,請你一定要治好我弟弟,不論多少錢我都願意出!”這鎮上的大夫都快請了便,卻無一人能醫好北陵川,麵前這位北邊兒來的神醫,看上去很有幾把刷子,她說什麼也要將人留住。“王姬稍安勿躁,”路知遙扮的神醫勸慰道,“其實六王這病,隻不過是普通風寒加上水土不服,心氣鬱結、經脈不暢才是病根。現在,六王最需要的是平心靜氣,不宜大喜大悲......”“滾。”病榻上的北陵川脾氣著實不好,不等神醫說完就想將人趕走。北陵若上前握住他的雙手:“阿川你醒了,這位是北邊兒來的神醫,聽話,好好讓路大夫看看。”“什麼神醫,招搖撞騙罷了,我身體如何自己清楚的很,用不著這庸醫!”即使疾病纏身,他眉間戾氣還是無法消散,“讓他,還有門外之人,一並滾蛋!”“路神醫,”北陵若尷尬笑道,“先隨我去廂房休息吧。”對於北陵川的脾氣,路知遙清楚的很,因為也並不介懷,心中還有些暗爽——自己的換音術和化妝術簡直天衣無縫,就連親弟弟妹妹都沒發現。昨日她扮灑掃婆子不成,又心生妙計,以神醫的身份進了太守府。而殷羅,則萬般不願地回去了,臨行前將狸花藏在樹林裡,再三叮囑一聽到路知遙口令就得現身。後者被煩的不行,掙開桎梏便撒歡般地跑了,隻留下一陣塵土飛揚。至於北陵川所說的門外之人,自然是白凱,他們素來不對付,且這次滅了百濮的主將,也正是他。“王姬......”白凱欲言又止。路知遙在心中歎氣,這麼多年過去了,白凱一見北陵若就結巴的毛病,還沒改過來,真是天可憐見!北陵若收回方才的笑容,彬彬有禮道:“我正好也有話要對將軍說,一會兒後院見吧。”按路知遙的想法,此番白凱英雄救美,又懲處了怠慢她與北陵川的銀羽軍,北陵若不可能不心動。可待她藏匿到後院,卻見著了一副聽者傷心聞者落淚的場景。北陵若眉頭微蹙,將一隻五彩錦雞毛毽遞給了白凱。“王姬,你這是......”這毽子,乃是馬欄秋圍之時,白凱親手用獵得的五彩錦雞毛製成的。他記得,收到這禮物時,她分明很開心才對,為何此刻又要將此物還給自己?“白將軍,”北陵若終於下定決心,道,“您這幾日的照拂,阿若感激不儘。但將軍王命在身,還請早些啟程返回雲出。”“身負王命我明白,可你將此物還給我又是何意?”白凱有些激動,手中的毽毛都被捏塌了,倒是難得地沒有結巴,也沒再以臣自稱。“南荒之地,帶著它也是徒勞。我什麼意思,白將軍應當懂。”“不,”白凱搖搖頭,隨後又像突然明白了什麼似的,激動道,“王姬可是擔心自己的身份?不必的,白某從來不在乎這些的!”北陵若的眉頭皺地更深了,掩在寬大袖口下的手已然捏緊了拳頭,她道:“白將軍想多了,無論有沒有此番劫難,我都是要將此物還給你的。”白凱立在她麵前,一動不動,嘴唇顫了好幾下,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見狀,北陵若垂下眼眸,不去直視他的目光:“白將軍常年在外可能不清楚,我早已同柳侍郎暗生情愫,若沒有此次叛亂,你該稱我柳夫人了。”柳慎言,乃當朝左相之子,素來與北陵川交好。文官與武將本就大都互相看不上,再加上這層情敵關係,白凱與柳慎言,更是勢不兩立。柳夫人三字深深刺痛了白凱,他的第一反應是不信,可細細想來,柳慎言舞文弄墨會說話,而自己木訥地跟個冬瓜一樣,見了人隻會結結巴巴,任誰都會選擇前者吧。於是,他咽下了所有質問與真心,迅速整理好表情道:“臣知道了,明日一早,臣便啟程回雲出。剩下的路,我的親衛會護送六王與王姬的。”“多謝。”北陵若微微頷首,緊接著決然離去,隻留白凱一人在院中怔怔立了許久。翌日一早,北陵川的房間內傳來瓷器破碎之聲,隨後,幾個侍女儘數被趕了出來。平白無故挨了罵,侍女們心情自然不會很好,這會兒正聚在一起抱怨。“六王真是不知好歹,讓他喝藥,能是害他嗎?”“要我說,他這病就是不認命惹出來的,還以為自己是那個呼風喚雨的準世子呢?”這時,一人突然出現在她們身後,咳嗽兩聲以示提醒。那些侍女先是一驚,看清來人後又鬆了口氣,為首的那個胖婆子道:“路大夫,你這醫術再好,主子不喝藥也是白搭呀。”路知遙眉頭一皺:“還有藥嗎?我親自去試試。”眾侍女在心中為路神醫點了一根蠟,昨兒個剛被轟走,居然還敢進去。更有甚者,甚至開始打賭,賭他多久會被趕出門來。屋內一片狼藉,到處都是藥汁與碎掉的瓷片,那些侍女居然不打掃一下就出來,由此可見方才北陵川發火的樣子真的很可怕。但此刻,他和衣躺在床上,像是睡著了一樣,絲毫沒有注意到有人進了房間。路知遙走上前,將手輕輕搭在他額間,隻覺手背一陣滾燙,這燒得也太厲害了吧?許是感覺到了她的動作,北陵川睜開鷹一般淩厲的雙眼,語氣雖虛卻極度危險:“滾,彆碰本王。”“殿下,不喝藥病可不會自己好。”路知遙知趣地收回手。北陵川麵上浮現一抹自嘲的笑:都到了這境地,病好不好,又有什麼關係?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滾——”他怎麼也沒想到,眼前這看似軟弱的大夫竟敢給他灌藥,真是反了!是不是如今誰都能踩上他一腳?北陵川憤怒地盯著路知遙,抬手想要將他推開,可對方卻好像能預知到他的動作一般,用手肘鉗製住了他。這家夥,力氣比想象中大多了。被鉗製的感覺徹底激怒了北陵川,他雖尚在病中,但到底是修靈之人,很快便將路知遙連人帶碗地狠狠推開了。對此,她早有準備,一手應付著他的動作,一手拿起另一碗藥就要往他嘴裡灌。聽見裡邊兒的動靜,賭一盞茶的侍女高興極了:“我就說不會超過一盞茶的功夫吧?給錢,快給錢!”然而出乎她的意料,下一刻,屋裡邊兒的動靜戛然而止。爭鬥中,路知遙的假胡子很不幸被扯掉了,雖然她立刻轉頭起身,但北陵川還是捕捉到了她的臉。身後,微顫的聲音響起:“四姐?”這是北陵川第一次喊她四姐,他們年歲相差不大,在此之前,他一直管她叫阿珂。不知怎的,路知遙突然想到了齊鳴,若是他能再次出現在眼前,她定然也會好好叫他一聲師兄。“真的是你。”見眼前人巋然不動,他心中已然有了答案。路知遙笑著轉過身來,臉上卻掛著淚:“嗯,是我。”於是,當北陵若帶著來辭行的白凱推門而入時,北陵川與路知遙正相擁而泣,二人不禁都有些僵硬。百濮被滅族的時候,他沒有哭,母妃被逼自儘的時候,他還是隱忍著,為何現在會在一個大夫麵前泣不成聲?正疑惑著,路知遙突然轉過頭來,道:“阿若,是我。”北陵若的瞳孔驀地一下放大了,緊接著鼻頭酸澀,她毫不猶豫地跑上前去,三人抱著哭成了一團。“四姐,這些年你去哪了?他們都說你死了......”路知遙摸摸她柔順的頭發:“乖,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彆哭了,女孩子哭了可不好看。”“百濮若不出事,你是不是打算一輩子不回來了?”白凱僵立在門口,他低著頭,叫人看不清神色。路知遙不做聲,心虛地默認了。對方果然捏緊了拳頭,衝上來就要同她過招,北陵若眼疾手快地攔下他:“住手!你忘了四姐已經沒有修為了嗎?”高舉的拳一點點落下,白凱拂袖而去,咬牙道:“北陵珂,你可真會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