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師侄二人一前一後、一言不發地走著。三清鎮近日裡不太平,百姓們都早早地閉了戶,熄了燈,因此現在雖然時辰尚早,街道卻已十分冷清。這樣的街道,這樣的月黑風高,素來是殺人越貨的事故高發地。於是,謝康拍了拍路知遙的肩,待他不耐煩地轉頭之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點了他的穴。路知遙瞬間動彈不得了,喊道:“你乾什麼?趕緊給我解開!”“乾什麼?”謝康笑了,露出兩顆虎牙,“你說呢?路姑娘?”路知遙本來還在心中換著花樣地罵他,聽到“路姑娘”這三個字後心裡陡然一驚,連連否認:“你彆到現在還沒走出幻覺吧?還姑娘,我看你才是姑娘,你全家都是姑娘!”“彆掙紮了,”謝康捏住他的下巴,“謝某閱女無數,第一次見你就知道你是個姑娘了。”“你......你胡扯!趕緊給我解開!我要是女的,師尊、師兄他們能不察覺嗎?”“那自然是因為你演技了得。”謝康搖著折扇,一臉玩味地看著她,視線慢慢從眼睛往下移,最終落在了她胸前。“還不承認?”他上前一步,將折扇抵在她胸口,慢慢地挑開她的外衣,如同美人玉指,剝開一粒晶瑩的紫葡萄一般。路知遙又驚又急又羞,謝康他怎能,怎能一言不合就脫人衣服呢!簡直就是衣冠禽獸!謝康比她高了一個頭,此刻因為離得太近,她甚至都能清楚地嗅到對方衣料上的雪鬆香氣,這味道本清冽,此刻卻隻教人臉紅。路知遙將頭彆了過去,咬牙道:“師叔不要同我開玩笑了!現在放開,我絕不與師尊提起。”謝康嘴上應著:“我可沒跟師侄開玩笑,大家都是男人,有什麼可害羞的,嗯?”手上的動作卻沒停,已然將她的外衣脫了一半,虛虛掛在左肩上,又打算將另一邊也脫下。不知是不是自己太緊張了,路知遙竟覺得謝康的呼吸有些急促,手上的動作卻又很慢,像是在行淩遲之刑。心跳的越來越快,越來越亂。不行,不能再脫了。“夠了,就算我是女子,那又如何?女子便不能拜師修行了嗎?”路知遙一口氣將話吼了出來,桃花眼圓瞪,抬頭與他對視。謝康輕笑一聲,滿意地收回折扇,下一秒卻凶光畢露,左手掐上了路知遙的脖頸,逼問到:“女子自是能拜師修行的,可你隱瞞自己的身份混入星宿閣,究竟有何目的?”路知遙無奈,她能有什麼目的?混口飯吃罷了。見她不語,謝康左手加了幾分力,路知遙有些呼吸困難,咳嗽了兩聲後急道:“師叔你輕點兒,聽我細細到來。”其實,路知遙一開始是沒有女扮男裝的打算的。風滿樓樓主風姨告訴她女子除了嫁人,便隻有賣藝賣身才能養活自己。她不信,自己有力氣,肯吃苦,找份工作應該不是難事。她看見糧店招抬貨的夥計,便前去應聘,沒想到掌櫃的說她胡鬨,直接將她趕了出去。彼時,剛好到了一車糧食,路知遙為了證明自己,扛了一袋米進店,心想如此便能證明自己的實力了。可掌櫃卻說她力氣雖大,搬一兩袋還成,搬多了定然吃不了苦,就這樣將她打發了。又吃過幾次閉門羹後,路知遙總算在一家客棧找了個灑掃的活計,工錢雖然不高,但好在包吃包住。她長得好看,有不少男人都為了來看她一眼進店消費,掌櫃的整日樂的合不攏嘴,還給她長了工錢。路知遙雖討厭那些人看自己的眼神,但為了工錢也隻能忍著,儘量少去大堂晃悠。大部分人都隻圖飽個眼福,可偏偏就有些登徒子不安分,言語調戲就算了,還想動手動腳。一日,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喝醉了出口調戲路知遙,被她一頓奚落得麵上無光,灰溜溜地走了。本以為這事就這麼結束了,沒想到過了幾天,那男子的老婆竟帶人上門來鬨,說是路知遙不知廉恥,勾引她丈夫。路知遙都要氣笑了,她上次明明結結實實地將他丈夫罵了一頓,何來勾引之說?可是人言可畏,三人成虎,連看熱鬨的都說,路知遙長得就像狐狸精,做出這種鮮廉寡恥的事也不奇怪。女人們嫉妒她的美貌,男人們得不到她,更願意接受她是一個蕩婦的事實。老板無奈,隻得請她離開。自那之後,路知遙意識到了作為女子謀生,實在是有諸多不便,就買了一身男子的行頭,正好遇見星宿閣設擂台招弟子,便女扮男裝進入了星宿閣。聽完路知遙的血淚打工史,謝康總算是收回了掐著她脖子的左手。“咳,咳咳,師叔啊,我真沒有其他目的,就想找個棲身之處,混口飯吃罷了。”“那你平日裡去逛青樓,也是為了掩飾自己的身份了?”“這就是另一個故事了,”路知遙頓了頓,道:“我欠風姨錢,賺一點還一點,不然我怕自己用光了。”謝康挑眉:“還了八年還沒還完?”說起這路知遙就氣悶:“我欠的比較多,利息也多,最後她還管我要封口費,簡直就是不折不扣的吸血鬼。”謝康不語,一下一下地拍著折扇,思考片刻後將路知遙的穴解了。路知遙的手腳都酸麻了,她揉著手臂,心裡狠狠地給謝康記上了一筆,頭一次生出想恢複靈力的念頭。幸好,謝康沒有繼續追問她為什麼欠風姨那麼多錢,否則她還真不知道作何解釋。她也沒有注意,謝康剛剛問的是她為何要隱瞞身份,而不是為何要隱瞞性彆。“走吧,我們去縣衙,讓回火聞一聞這棲雀枝。”走了幾步之後,路知遙發現謝康並沒有跟上來,奇怪道:“你不走嗎?”謝康有些氣息不穩,背對著她道:“你先去吧,我隨後就到。”路知遙“哦”了一聲就走了,她哪裡知道,自己剛剛臉頰微紅,喘不過氣來的樣子,有多讓人想入非非。她知道自己無法一輩子瞞住師尊和師兄,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說明,星宿閣雖沒有明說不招女弟子,卻的的確確沒有一個女弟子。萬一師尊知道了,會將她逐出師門嗎?罷了,接下來就低眉順眼地討好下謝康吧,求他不要將自己的秘密抖落出來。不一會兒,路知遙發現自己被人盯上了,聽腳步聲不可能是謝康,她在心中默數:一、二、三,來了!在對方發動攻擊之前,她迅速轉身抬腳,一下子踢中了來人的肩膀,將他蹬至一丈開外。定睛一看,她剛剛踢中的,根本就不是人!那東西有著人的體格,卻青麵獠牙,眼窩深陷,黏膩的涎水順著兩顆尖牙滴在他破爛的衣衫上。最駭人的是它枯柴一般的皮膚,紅中帶黑,就像風乾的鹹魚臘肉一般。挨了路知遙一腳,那東西也絲毫不覺痛,站穩後便再次嚎叫著再次發動攻擊。路知遙靈力低微,此刻又沒有趁手的武器,隻能跟它肉搏。那東西身上沒有妖氣,多半是被人下了蠱或是中了妖毒,路知遙心有顧忌,不敢使出全力。可那東西是沒有神識的,隻知道一次又一次揮動利爪向她刺去,打鬥之間,路知遙的左肩不慎被劃傷,殷紅的血一下子滲了出來。她心道不好,閃身躲在了路邊的草垛背後。可是躲也沒有用,那東西舔了舔指甲上的血,舒爽又不滿地嚎叫了一聲,像是能嗅見血味兒似的,精準地從草垛前方將爪子戳了進去!幸好謝康及時趕到,一把將路知遙拉到身後,折扇一揮,那怪物便連同草垛一道飛了出去。剛剛還想殺她,現在卻又救了她,謝康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乾什麼了。算了,反正她現在沒有靈力,等把她的秘密挖出來,再殺不遲。“你找個地方躲好,我來。”“師叔,他好像中了妖術,先彆下狠手!”謝康點頭,合上折扇,與那東西打鬥了起來。他步步緊逼,那東西卻不知疲憊,一次次被踢開之後,又一次次往前撲。路知遙捂著左肩緊張地觀戰,她覺得謝康的招式有些熟悉,又想不起來在何處見過。這樣耗下去可不行,她得去幫他。可她剛一動,肩上的傷口再次暴露在空氣中,絲絲腥甜引得那怪物突然紅了眼,青筋暴起,將謝康推開,飛快地朝她衝了過去。身後是一戶人家,屋內之人估計早就被這打鬥聲和嚎叫聲嚇得瑟瑟發抖,路知遙不能躲,她打算生生抗下這一擊。閉上眼睛,預想中的疼痛沒有來,隻聽見一聲悶哼。謝康,竟替她受了這一擊。她睜開眼,正對上謝康的喉結,再往上是因疼痛緊抿的唇。“師叔!”“我沒事。”謝康道,他右手聚靈,猛地向後一掌,將那怪物震至兩丈開外。插在他血肉中的指甲也突然抽出,血一下子湧了出來,痛得他直咬牙。現在兩人都掛彩了,謝康流的血比較多,若這怪物當真嗜血,應當朝他攻去才對,可它卻依舊隻顧著糾纏路知遙。為什麼,自己和謝康有什麼不同?媽的,該不會是個色怪,專挑女人下手吧。不對,一定還有彆的什麼,是什麼呢......對了,棲雀枝!自己身上是有棲雀枝的!路知遙死馬當活馬醫,掏出錦囊,慌亂地扯開綁帶,往那怪物臉上一揮,紫金色的粉末便紛紛揚揚地落下了。那怪物吸入棲雀枝,首先是一震,而後便倒下了,雙眼緊閉,踢也踢不醒。謝康探了探他的鼻息,還好,沒死。他又轉頭對路知遙說:“做的好。”路知遙本想借此機會求他保密,但瞥見他肩上的傷,又改了口:“現在怎麼辦?”“把這東西帶回府衙。”謝康不知從哪找到了一張破破爛爛的草席,將那怪物囫圇一卷,抗在肩上就要走。他大概忘記自己的左肩受了傷,此刻被重物一壓,倒抽了一口氣。路知遙上前:“要不我來扛吧。”謝康哪能讓女子乾重活,換了一邊肩膀,露出一個標誌性的謝氏微笑:“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