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山。待林念夕帶著弟子們離開後,言修淩立刻將一直留在舌下的藥丸吐了出來,火浣鼠像狗子似的在沈玄離身邊嗅了嗅,確定草藥沒問題,才鬆了口氣,往桌上一跳,瞪著兩個胡作非為的人道:“你們兩個家夥簡直太不要命了!囚妖山那地方妖氣濃烈得能嚇死人,你們也敢太歲頭上動土?還有你,姓言的,那藥老頭說得沒錯,這地方的護山大陣和你的煞氣相克,一不留神就是要命的!”言修淩無所謂地笑道:“這點分寸我還是有的——你彆光顧著指責我們,玄離的傷怎麼樣?”火浣鼠翻白眼:“時機把握得剛剛好,隻傷了皮肉,避開了經脈。如果不是早知道你們打得主意,老夫我就得跟那傻貓似的,非被你們兩個嚇死不可。”小橘貓原本聽得雲裡霧裡,此刻終於明白了是怎麼回事,當即一爪子拍到火浣鼠身上,把一腔火氣全撒在火浣鼠身上。火浣鼠被追攆著倉惶逃竄,本來整潔安靜的居所立刻雞飛狗跳。沈玄離見言修淩撚著那顆丹藥微微出神,凝眉問道:“你懷疑公孫長老?”言修淩遲疑著搖頭:“不,我現在除了你和花棠以外,誰都不相信,哪怕是師叔。”提起花棠,沈玄離才想起似乎昨日起就不見他了。言修淩會意,解釋道:“我讓花棠去找青蟬婆婆了。咱們此番以身做鉺,若留下的人太多隻怕會有變故,這裡唯獨青蟬婆婆不是天晉山內人且與花棠相熟,他留在青蟬婆婆身邊反而安全。”他說著,從懷裡拿出一個小鈴鐺晃了晃,清脆的聲音立刻吸引了小橘貓的注意力,舍棄火浣鼠,跳過來伸爪子去抓鈴鐺玩。言修淩摸了摸小貓的腦袋,輕聲問:“我讓你打探的事情辦好了嗎?藥園那邊可有異常?”小橘貓撥弄鈴鐺的爪子慢下來,歪著頭想了好久,還是搖搖頭。言修淩將鈴鐺掛在它的脖子上,這鈴鐺要以靈力催動才會響,它想玩時自然可以玩。“鼠前輩。”沈玄離開口道,“從現在開始,就麻煩你在暗中查探,既然天晉山有內奸,其他人身邊未必沒有。我們無法從其他宗門內部巡查,隻能先從暫住天晉山的這些門主身邊開始查起。”火浣鼠關鍵時刻還是比較靠譜,它頭一次凝重些道:“我在你們這小院周邊設了我自創的獨家陣法,這世上除了我,保證任何人都察覺不出來。一旦有人潛入,我會立刻得到消息,帶人前來相助。”沈玄離拱了拱手,算是行了禮,小橘貓不肯出門,最後還是言修淩賊眉鼠眼地在它耳朵邊說了什麼,小橘貓才眼前一亮跳出門去。火浣鼠狐疑地瞅了言修淩好幾眼,才咕噥著出門去。一直到一貓一鼠都不見影了,沈玄離也用剛剛火浣鼠看言修淩的那種眼神看他,道:“你又蠱惑了它什麼?”言修淩嘴角上揚,得意道:“我隻是告訴它,一定要好生盯著後山周圍的可疑人物,一旦發現不妥,那人身上的所有靈藥內丹,全部歸她所有。”沈玄離也無言以對地在心裡默默白他一眼,便閉上眼睛,不再出聲了。言修淩的傷勢本就是虛張聲勢,他現在氣海已經恢複得七七八八,再加上他和沈玄離禁地遇險重傷閉關的消息雖然已經努力封鎖,但宗門內部隻怕人儘皆知,為了讓他們儘快恢複以免鬼族趁機生事,天晉山幾乎把壓箱底的靈寶都掏出來,在整個後山建起了靈力生源陣,淳厚濃鬱的靈力幾乎宛如實質。言修淩當然不客氣,花了大力氣將自己的氣海修複如初,體內靈氣也比當年下山之前更盛。若非這十年荒廢,天晉山想必就不僅隻有一個天下第一的劍主了。相比之下,沈玄離絲毫不急修複自己後背的皮肉之傷,而是將所有的心神都落在修複舊傷上。這舊傷時不時爆發就有性命之憂,用腳趾頭想無璧都會在此大做文章。此時有了火浣鼠的秘法,有可能將舊傷徹底恢複好,即使沉穩如沈玄離,此刻也難免有些心急。第七日夜,大雨。按照時間來算,若隻是外傷,七天時間已經足夠沈玄離恢複。而一連七日不見動靜,言修淩也隱約焦躁起來。忍不住懷疑萬一刺客太過謹慎,今夜再不來,隻怕短時間內便再也沒有機會能設計引蛇出洞了。言修淩這麼胡思亂想著,一直到了夜半,窗外雨聲傾盆,他聽得心煩意亂正,就聽見雨聲中隱約傳來一聲極輕的鳥兒振翅之聲,言修淩耳朵一動,睜開眼睛,就見繞在指尖的那枚黑玉墜子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亮,一絲淡淡的陰煞氣息彌漫開來,淡得宛如幻覺。終於來了。沈玄離的睫毛動了動,言修淩的手在他的肩膀上按了按,站起身來。沈玄離知道他的意思,便也真的不再分神。言修淩將黑玉墜子掛在驚魂劍上,靈力順著劍身漸漸蔓延開來,鳥兒的眼再一次變成瑩潤的綠色,靈氣溫和,他握劍時,一種從不曾感知過的,血脈相通的感覺漸漸強烈起來。他閉上眼睛,驚魂緩緩出鞘,墜子上的一點熒光在黑夜裡格外清晰。一隻細小的黑影在一瞬間悄然逼近,言修淩的手腕驀然一震,驚魂劍出,帶出一抹淩厲非常的劍光,這一擊幾乎他毫無保留,驚魂的劍刃將來襲的一支漆黑的羽毛悄無聲息地撞斷,沒有驚天動地的鏗鏘之音,言修淩卻被黑羽中蘊含的精純厚重靈力震得狠狠退了半步,整個執劍的右手先是一陣酸疼的麻木,待反應過來後,才發現右臂已經血流如注。但對方也並未討到什麼便宜。刺客最重一擊斃命,這一支黑羽顯然是想要了沈玄離的命的,此刻被言修淩攔了,對方便知道今天此行定不能善了,當機立斷抽身就要逃離。言修淩早料到對方如此,將劍換到左手,破窗而出。雨聲嘈雜,黑夜中一個黑袍身影飛速往後山退去,言修淩也不追,隻將一個早就掛在房簷下的風鈴一晃,清脆的鈴聲帶著看不見的音浪泛濫開來,與火浣鼠早就布下的陣法遙相呼應,一陣濃烈的壓迫感立刻兜頭壓了過來。那黑衣人即使已經敏銳地察覺出不對,但還是晚了一瞬,一張隱約帶著雷霆之力的網從天而降,直直往黑衣人那收去,黑衣人掌中光芒大盛,拚力相抗,堪堪將這網攔在頭頂,這邊言修淩的驚魂劍已經趁機遞了過來。黑衣人若想避開他的劍,就勢必會被雷霆之網所擒,若想躲開陷阱,又必須生生受他一劍。進退兩難。黑衣人以術法將麵容身形都遮了起來,言修淩看不見他的臉,也不大好奇,甚至攻勢之淩厲,顯然是連活口都不想留。黑衣人權衡之下,隻能咬著牙將手裡的力道加重幾分,那即將墜下來的網又被推開幾寸。言修淩的劍沒過黑衣人周身濃烈的黑霧,卻並沒有紮到實質,這陡然刺空的一劍讓他心中一警,立刻想退,但還是遲了一步,下一說眼前的黑影驀然炸開,化作一團濃霧散儘,被黑衣人苦苦支撐的雷霆之網立刻落在他的頭上。言修淩隻覺得心底湧起一絲涼意,拚了命地抽身後退,而那邊控製陣法的火浣鼠顯然也嚇了一大跳,立刻將網收了一下。即便如此,網上沾染的雷霆之力還是如剔骨尖刀般將他的腿割出一大片血淋淋得傷痕。一枚黑羽落在地上。剛剛那黑衣人,隻不過是調虎離山的幻影。言修淩惱恨地咬了咬牙,飛快轉身回撤,果然一進門就見那黑衣人已經與沈玄離鬥在一起,沈玄離麵容冷峻,唇色卻已經不像最初那樣蒼白得毫無血色。言修淩心中一鬆,有點慶幸黑衣人沒有打斷沈玄離最後的恢複時。既然沈玄離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他不打算再拖延下去,當即手掌一轉,結出劍陣,以靈力操控的驚魂劍一分二,二分三,最後竟分出七道辨不清真假的劍影,冷森森的劍意彌漫來來開來,黑衣人見此立刻就明白今夜的種種不過是個請君入甕的局,立刻收了攻勢,轉身就走。那邊沈玄離在言修淩心念一動之時就已經明白他的意圖,也如法炮製,將天晉山的禦劍術發揮到了極致。有了長歌劍的呼應,天晉山的護山大陣已經緩緩流淌出難言的威壓,驚魂與長歌分化出的劍陣將黑衣人逼迫得有些狼狽,不得不邊打邊退。就在他一腳踩進院中的時候,一條靈力凝成的鎖鏈從地下突然冒起,準確無誤地鎖住黑衣人的右腿,黑衣人猝不及防被絆出一個破綻,沈玄離和言修淩立刻一左一右追過去,劍陣逼得他無處可逃,而地下層出不窮的鐵鎖幾乎將他的雙腿和腰腹捆成了粽子。言修淩和沈玄離劍刃一甩,驚魂與長歌兩把劍便搭在了黑衣人的脖子上。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火浣鼠啪地在黑衣人腦門上貼了一個小符咒,咒文是以靈力憑空畫的,貼上去的瞬間就閃了閃立刻融進了黑衣人的血肉裡,黑衣人的全身立刻如遭雷擊,拚了命地顫抖起來,火浣鼠眼疾手快地又在他嘴巴上貼了個收音咒,將還沒來得及脫口而出的慘叫聲壓了回去。言修淩懶得看他掙紮的模樣,驚魂一動,墜子上的綠色的眼睛再次變成猩紅色,黑衣人用以遮擋身份的黑霧被驚魂吸納儘,漸漸露出一張極熟悉的人臉來。沈玄離和言修淩的瞳孔同時猛然一縮,火浣鼠落在言修淩肩頭,也忍不住愣道:“穀無承?怎麼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