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修淩倒是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這種狀況下中計。院子中的高手都成功被沈玄離引走,段渺然一個小姑娘才本該是那砧板上的魚肉才對,可是誰也不曾想,這“魚肉”突然暴動起來,刀俎反而被崩裂出一個大口子。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深處一處全然陌生的環境,四周一片漆黑,連半點光芒都滲不進來,耳畔有微弱的水聲,不是大江湖泊,倒像是一條暗河,身下躺的是硬邦邦的石磚,上麵還鏤著花紋,顯然不是天然形成,再配上混著潮濕腥氣的空氣,不用想也知道他現在待的地方不是地牢就是密室。他動了動胳膊,也不知道是牽動了哪裡,胸口頓時泛上一股劇烈的痛意,他隻能又老老實實地趴回去,心裡不由暗罵段渺然這女人倒真是心狠手辣,力道若再重幾分,隻怕就要將他的整顆心臟都挖出來了。他又想起來遇到襲擊前見到的段渺然那雙赤紅得幾乎隨時能夠流出鮮血的眼睛,心頭不由蔓上一絲似曾相識的困惑,可是他仔仔細細將自己見過的人都回想了一遍,實在想不起來自己在什麼時候見過這樣一雙邪氣四溢的眼睛。他皺緊眉頭,忍不住懷疑這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畢竟她那個樣子顯然就是妖化的前兆,放在人世間一看就是一頂一的大魔頭,如果見過不可能一點印象都沒有才對。不過,好端端的,為什麼她突然就妖化了呢?他和沈玄離都反複確認過,段渺然的的確確是普普通通的人類沒有錯,身上也沒有什麼足以影響神誌的妖族秘寶,所以他才定了夜探女子閨房這項雖然不怎麼道德但卻十分好用的下策,卻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會載在一個十幾歲的少女手上。這簡直是天大的恥辱!也幸虧他沒有帶花棠過來,不然還不知道會被怎麼嘲笑呢。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在腦海中竄了好一會兒,言修淩才輕輕吐了口氣,定了定神,確認這裡沒有任何人在暗中監視後,才悄悄動了動心神,一直潛藏在氣海之中的黑劍驚魂微微動了動,似乎在呼應他的感召,那個拇指頭大的黑色小劍泛出淡淡的淺黑色的光芒,順著經脈融進血液裡,隨著血液的運轉被輸送到首創的心臟,一點一點修補他身上的傷口。驚魂是鬼界的至寶,得驚魂者得天下並不是誇大其詞,除了鬼界世世代代賦予給它的象征意義外,它本身就是一個足夠讓任何人眼紅的至寶,其中之一,就是因為它和主人心神相通,生死同命,隻要它還沒有被毀掉,就能夠無窮無儘地為劍主提供源源不斷的生命力,在某種程度上,有了它,就相當於有了不死之身。但是這一點,就連花棠也不知道。那小子隻知道他身上有一個鬼界來的至寶,用的好了說不定能號令鬼界,而且還是個療傷聖品,但是他不知道,這個東西,隻要修為足夠強橫,它可以讓宿主永生,就算是修行路上遭遇天劫,肉體覆滅,它也可以保靈魂不死,重修肉身。他隻用驚魂修複了險些致命的內臟傷口,而皮肉上猙獰的創口卻被他保留了下來。段渺然沒有直接殺了他,反而將他關在這裡,就說明她一定還會有其他的目的,而這幾乎致命的傷口,能很好的讓段渺然放下戒心,另一方麵,也是故意留給沈玄離看,沈玄離不知道他有驚魂,傷口若這麼快就恢複如初,他還得費儘心機扯謊找借口。想起沈玄離,言修淩才發現些不大對勁的地方來,這個地方連讀心都被阻斷了,而且他隻不過是調動了驚魂養養傷而已,本不是什麼耗神費力的活兒,可是現在,他卻覺得自己幾乎是全身酸痛難當,仿佛經曆了一場生死大戰,精力透支得厲害。言修淩心裡湧上一絲不大妥當的預感,手掌一翻,一枚漆黑得鳥兒狀玉墜子浮現在手中,鳥兒的眼睛泛出朦朧的光來,越來越盛,小小的一枚墜子,比起一盞燈籠更明亮幾分。驚魂除了劍身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東西,就是這個“魂”,劍和墜子合二為一,才是真正的傳說中的鬼界聖物。隻不過可能就連驚魂自己都沒有想過,自己有生之年會遇到這樣一個主人,發揮出的最大作用不是天下征伐,而是做提燈照明。周遭的空間一點一點清晰起來。這的確是一處地牢,空間極為廣闊,四下都是深不見底的暗河,他所在的地方是一處孤島,四下皆是以粗壯的鐵索固定,這座浮島之上整整齊齊擺放著九個巨大的鐵籠,他就身處籠中。而地麵上他觸碰到的花紋也不僅僅是花紋,而是彙成了一個繁雜而深奧的陣法符文,將整個浮島,變成了一個祭台。他提著驚魂墜子往一旁的籠子裡探了探,光芒驅散了黑暗,照出一片昏暗的空間,在他對麵的籠子裡,一個枯瘦的灰衣人背對著他坐著,形體扭曲,僵硬不已,顯然已經死去多時。言修淩縮了縮肩膀,又往另一邊探了探,卻沒想到這一次卻恰好對上一個青衣骷髏空洞的眼眶。“衣服還完好無損,人卻已經隻剩白骨了?這合理嗎?”言修淩重新坐回地上,他隻不過是才微微站了一會,就已經有了力竭的感覺。“這陣法,也太邪乎了吧?”他的心裡沒由來地忐忑了一分,這個陣法實在有些詭異得過分,它運行起來沒有任何的法術波動,以至於讓言修淩一度都沒有察覺出這陣法的存在,但是它悄不做聲,卻能夠無聲無息地吞噬掉陣中人的精氣,而精氣耗儘,人便也就死了。這可他娘的真不是一個好消息!言修淩磨磨牙,要知道他最大的依仗驚魂雖然能修補傷痕,卻終究也隻是個兵器不是個人,它可沒有精氣可以幫人補充,一旦他的精氣被抽離殆儘,肉身也是難逃一死,雖然魂魄活著,可是以靈氣重鑄身軀可不是個容易的活兒,他自己都沒有把握再成功一次,而鬼靈失去身軀是無法在人間長存的,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被七十二宗門當做入侵的鬼族人誅滅。這個段渺然,年紀輕輕的,到底是從哪裡學來這種詭譎的陣法?“我還真是一直都小看你了!”言修淩咬牙切齒,勉強坐穩,想要調動本就不怎麼豐盛的靈力隔絕陣法的乾擾,可是一試之下才覺不對,氣海之內剛剛明明還殘存的靈力此刻已經枯竭到一點都不剩了,這陣法,不僅是吸納精氣,靈氣更是半點都不放過。言修淩極惱,他可是好不容易才借著青檀宗的療傷聖地積累了那些靈氣,原本還預備著段王府的事情一了,就先回北境的洞天福地好好將斷裂的經脈修補一番,重新修回靈力來,畢竟若跟著沈玄離,自己動不動就用煞氣,遲早會被彆人認出自己鬼靈的身份,就算認不出來,歪門邪道與長歌劍主結交也會影響沈玄離的名聲。可是現在倒好,他好不容易打通的經脈,在靈氣潰散後,已經再次枯萎了去。他咬咬牙,隻能再次將煞氣掉起一些,這裡這麼多死於非命的人,怨力凝結不散,甚至已經凝出幾分鬼力,這種非正麵的力量彆人調動不得,他有驚魂在手,調用起來可謂是如魚得水。隻不過思及這種陰煞之氣對身體損害甚大,他隻勉強調用了一小部分,將自己與陣法隔絕開來,讓自己不受這陣法的影響,其他的,還需要見機行事才行。當然,自己要逃也不是不行,但他還沒弄清楚段渺然和與君山到底是不是有關係,如果這個時候走了,他胸膛上那一爪子不是白挨了?他正琢磨得出神,冷不防聽見不遠不近的地方傳出來鐵門機關攪動的悶響,他眼珠一轉,連忙將驚魂墜子收起來,又順勢往地上一躺,閉上眼睛,佯裝自己從來沒有蘇醒過。腳步聲由遠及近,最終落在他被困的鐵籠之前,來人都帶著燈火,光芒在他的眼皮上留下一層暗紅色的光影。“人怎麼樣?查清楚了?”開口的是個女子的聲音,聽著是段渺然,但語調傲慢又冷厲,仔細聽去,卻反倒像兩個人。“人的確是靈力匱乏得很,這一點倒不是作偽,他並沒有刻意隱藏實力。”答話的是個年輕男子,聲音聽著耳熟,但不大熟悉,他倒一時半會想不起來在哪聽到過。“來曆呢?有線索嗎?”段渺然問。那男子回話有些遲疑:“屬下無能,這兩人的身份掩藏得極好,硬是一點線索都查不出來。他們一路行來把所有的行蹤都抹得一乾二淨。”“他不是天晉山的?”段渺然有點疑惑,“我在段修竹那明明聽見他說那個沈暮是天晉山弟子,且修為僅在長歌劍主沈玄離之下,這樣的人不會沒名沒分,和他同行的,也絕不可能是無名之輩。”“天晉山的功法與眾不同,抽調出的靈氣一眼就可以辨彆出來,而他的靈力雖然精純,卻摻雜著些煞氣,天晉山弟子不可能修煞氣。”男子答,“不過這個人詭計多端,使得一些法子並不是七十二宗門所有,因此,他是歪門邪道也說不準。”言修淩心道老子雖然的確是歪門邪道,可是為什麼從你們這群人嘴裡說出來,就顯得那麼彆扭呢?“既然查不到,那便不查也罷。”段渺然冷道,“這人既然靈力匱乏,關在這也沒什麼大用。把他的陣法先撤了,彆讓人死了,留著他,我還有大用。”“小姐不殺了他?”男子疑惑道。“人殺了豈不是浪費了?”段渺然的語調中多出些玩味,“在海棠苑這幾日,我瞧著他和沈暮的關係絕不一般,他靈力匱乏,可沈暮卻是個實打實的高手,段修竹的手段你已經看見了,他已經警告過我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讓我死無葬身之地。我的時間不多了,這種極品的獵物可是非抓住不可,這樣我才有推進後續計劃的底氣。”“可是……”男子的語氣中多了一分遲疑,“如果大少爺說的是真的,沈暮是天晉山的人,那我們對他下手,不就意味著與整個天晉山為敵?畢竟天晉山護短是除了名的。”段渺然沉默了一瞬,才道:“天晉山的確是個不好惹的茬子,但是如果錯過了沈暮,我不知道還要等多久,段修竹不會給我時間了,我必須孤注一擲。沈暮的身份務必保密,如果實在兜不住,就不顧一切先推到段修竹的頭上。”“是。”男子恭敬應答,“那這個人怎麼處理?”“沈暮既然和他一起混進段王府,又替他引走了子安哥哥,可見兩人交情甚篤,否則也不會如此冒險。將這裡的信息泄露出去,就說我的侍衛偷進我閨房輕薄我,按照段王府的規矩,人關起來,每隔兩個半個時辰打斷他一根骨頭,筋骨儘碎後挖掉他的眼睛。如果沈暮來救他,就甕中捉鱉,如果不來,就先殺了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