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棠見他出現,驚得差點跳起來:“阿言你怎麼和天晉山的人在一塊?你不是說見到他們要繞道走嗎?”言修淩困倦地揉揉眼睛:“哦,以後見到他就不用繞了,反正也繞不開……你怎麼來了?”“還說呢,你把我一個人丟在客棧裡,也不說自己去哪裡了,我的錢花完了,可不得出來找你嗎?”花棠實在委屈。“錢花完了?”言修淩一驚,當下殘餘的睡意就儘數消散了,“我沒記錯的話你這次出來帶了好幾百兩的銀票!這麼一個小破地方你幾天花完了?”花棠心虛地低下頭去。“你過來。”言修淩吸了一口氣,臉上擠出一個假笑,衝他勾勾手指。花棠本能地想往後退,可是一扭頭發現身後站著的正是煞神似的天晉山人,他領略過他剛剛的身法,深知自己估計逃走也會被抓回來,隻能咬咬牙,視死如歸地往前挪了幾步,現在窗前。言修淩的假笑果然在一瞬間消失,抬手就衝他的腦門敲了一記,花棠一縮脖子,委委屈屈地看著他。“彆給我做出這副可憐兮兮的表情。”言修淩不吃這套,“沒錢了自己賺去,這個月,不,下個月你都沒有零花錢了。”“阿言!”花棠大吃一驚,扯住他的袖子,“你不要這麼絕情……誒,你這衣服穿的,怎麼有點眼熟?”說著,下意識回頭一看,身後那個鼻孔朝天的家夥依舊滿臉漠然地站著,一身帶著雲紋的白衣隨風微動,好一番臨世仙人的模樣。言修淩也不知怎的,被他狐疑的目光看的有些莫名的不自在,不耐煩地扯開他的手:“去去去,拉拉扯扯地像什麼樣子?老實說,你那些錢都花到哪裡去了?”一提錢的事情,花棠又萎靡下來,囁嚅著道:“我……我在醉花樓多喝了點酒,隱約間記得我好像,替幾個姑娘贖了身……”“醉花樓?青樓?”言修淩語調微揚,花棠本以為他要罵人,可偷偷卻瞄見他眼睛中陡然蹦出些賊光來,“那姑娘漂亮嗎?”“還……還行。”花棠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整個人都有些呆呆的,“雖然不及京城女子柔婉,但也彆具風情,尤其是跳起舞來風情萬種……咳,不過阿言,我發誓!我昨天就喝了點酒,聽了點曲兒,看看舞,我絕對沒做什麼亂七八糟的事兒!”“算你小子有出息。”言修淩又在他腦門上敲了一下,“那些姑娘都去哪了?”“我也不知,我一大早就出來了,哪裡顧得上管他們?”花棠撓撓頭,轉而又像頓悟了什麼,伸手指他,“阿言!你該不會是……”“言修淩。”一個淡淡的聲音打斷花棠的驚呼。言修淩這才陡然回神,慌忙將心裡亂七八糟的想法收起來,乾咳兩聲將花棠推開:“該乾什麼乾什麼去。”花棠茫然:“可是我不知道我該乾什麼呀?”言修淩瞥見沈玄離微涼的目光,眨眨眼睛想了想,道:“去這周圍看看,有沒有什麼鍋碗瓢盆的,我們總不能每次吃個飯都得禦劍十幾裡吧?”“那要是沒有呢?”花棠瞅了洞天福地一圈,這實在不像是該有廚房的模樣。“沒有就去買去!”言修淩一瞪眼,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一個小袋子,嚴肅地警告他:“給我省著點花。”花棠怕沈玄離,言修淩想來想去,始終不知道這是為什麼。要知道,這個小子跟在他身邊近十年,臉皮之厚無人能出其又,就連慣來被江湖百家稱為魔頭退避三舍的陰陽司尊主,也時常被他氣得吹胡子瞪眼,卻始終無可奈何。他本來以為花棠這一生都不知道畏懼二字怎麼寫,哪想到克星竟然來得這麼猝不及防。言修淩趁著指使花棠出去買東西的功夫又返回去睡了一覺,直到午時過了才晃晃悠悠爬起來,趴在窗戶上哈欠連天,扒在窗戶上看著花棠匆忙又井然有序地搭灶安鍋。洞天福地當然沒有設廚房,花棠隻能在小橋之後擇了一處空地臨時搭了個露天爐灶。小橋之後本種植了一片蘭草,花棠嫌棄礙事,便鋤了一片空地出來。沈玄離本閉著眼睛坐在室內閉目養神,當花棠不知道從哪裡找出來一個小鋤頭叮叮當當挖地的時候,一直神情淡漠與世無爭的沈玄離不由抬頭往外看了一眼,待見了一地七零八落的蘭草後,沒忍住皺了眉頭,露出幾分錯愕痛惜之色。言修淩將他的神色收在眼底,不由想起昨日自己折海棠花去挑破衣頭發的時候,他似乎也是這種表情。昨天他倒沒有多想,隻覺得反正不是自己家的東西,這個時候回想過來,自己折花與花棠這裡折蘭安灶,實在有失風雅,頗有古時焚琴煮鶴之嫌。隻不過他也隻是短暫地這麼一覺得。他這個人吧,生來便隻求吃飽穿暖,最好能多點錢讓自己肆意妄為,至於什麼精致文雅,於他而言實在是沒什麼用的東西。“你不去幫忙?”沈玄離瞅著他。“我帶著傷呢,不宜活動。”言修淩懶洋洋地撐住下巴,像一隻曬太陽的貓,“要給小孩子鍛煉的機會,放心吧,他能搞定。”沈玄離微一沉默:“我去幫忙?”言修淩擺手:“不必不必,你沒看出來這小子挺怕你嗎?你過去,他說不定反而更手忙腳亂……咦,不過話說回來,你分明還沒到老古董的地步,他們都怕你做什麼?”“他們?”沈玄離疑問。“就是上次你帶著去魍鬼山參加試煉會複試的那群小孩,他們嘴上不說,實際上心裡可否對你敬畏有加呢。”言修淩道,“不過,你把他們丟下自己跑這裡來真的沒關係嗎?我總打岔覺得這幾個小孩兒似乎都沒怎麼出過門,看起來都不太聰明的樣子。”“下山之前,他們每個人都帶了護身符篆,不會有生命危險,況且還有林念夕照看。我總不可護他們一世,遲早要出門曆練。”“不出人命的事都不是大事,連受傷也是一種修行,都不準帶傷藥,嘖嘖嘖。”言修淩聽的直搖頭,“天晉山現在實在苛刻得有些過分了。”沈玄離不說話,言修淩淺淺歎了口氣,卻不知緣何。他的目光再往窗外一抬,就見花棠已經搭好了爐灶,不知道從哪裡七零八落地倒出一大堆各式各樣的瓢盆菜果,丟在地上,言修淩隱約覺得不對勁,問他:“花棠,你這麼多東西,是怎麼帶上來的?”花棠隨手晃了晃一個小袋子:“喏,裝這裡麵了唄!”那小袋子不是其他,正是言修淩順手從沈玄離身上摸來的乾坤袋。言修淩立刻察覺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但比起另一件事情,他顧不得其他,立刻變了顏色:“你竟然把吃的和屍體裝在一起!”“屍體不在這。”花棠隨口答,“出門之前,我放彆處了。”“放在哪?”無端地,言修淩突然湧起一絲不好的預感。“就在你床底下,那裡好像有個暗格,還挺大,裝一個人剛剛好。”花棠話音還未落,言修淩的臉色立刻像抽筋了一樣,他木愣愣地和沈玄離對視一眼,沈玄離雖然不說話,可那微一凝起的眉毛說明他對此也實在意外。言修淩哽著一口氣掀開那床竹子編成的軟榻,底下的地板果然有翻動過的痕跡,言修淩咽了口口水,伸手將石板掀開。那裡是一個棺木般大小的暗格,原本應該藏著的是些書籍手劄,但此時幾本書被刨得七零八落,一具屍體正安安靜靜地躺在裡麵。言修淩的臉色頓時極為難看,他實在想不到自己竟然有一天還能和一具屍體如此近距離地共處一室,甚至在屍體上睡了大半日。這四舍五入,幾乎算得上和一個死人同床共枕了!言修淩的麵色鐵青,咬牙切齒地道:“花、棠!”“是你說一定要把這哥們的屍體保存好的。”花棠理直氣壯,“我要光明正大地放在外邊萬一被什麼東西弄壞了,可不得損失好多錢?再說,我放在那裡你也看不見,眼不見心不煩,多好。”言修淩氣結:“你什麼時候放進去的?我怎麼什麼都不知道?”他不知道其實還情有可原,但是看沈玄離的模樣也是不知道的,能避過他的眼睛大張旗鼓地將一具屍體放在他床底下,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隔壁的小屋裡有個暗道啊。”花棠神色無辜,語氣坦誠,“你扭一扭隔壁那個桌子上的硯台,就會出現一個密室,這個暗格和密室相通,兩邊都能打開,還有個小洞能看見你睡覺的模樣——阿言你睡著了還流口水,真難看!”言修淩和沈玄離相視一眼,多少都有些驚訝,待聽到他說還有小孔可窺視房內,又不由多了幾分凝重。隔壁是個書房模樣的房間,雖然小,但是布置還算精巧,筆墨硯還都在,隻是許久沒人住過,宣紙已經有了些風化的痕跡。言修淩伸手試著轉了轉桌上的石硯,稍一用勁兒,硯台果然隨之而動,費力地轉了大半圈後,靠牆的書架緩緩轉開。果然有密室。這密室是個半地下室般的結構,機關精巧,但是顯然已經被人破過,機關陷阱都已經失去了作用,唯一還存在的是隔絕靈氣的結界,可以令外人察覺不到這裡有人存在。密室中唯一的光源就是花棠說的那個小孔,一道小小的光束透進來,倒是將密室的陰森驅散了幾分。密室中也設了一個簡易的臥榻,被子已經落滿了灰塵。那個小孔就在臥榻的一側,人若躺在床上,隻需要稍微一抬頭,就會看到外頭房間裡的人。這還真是一處用來監視彆人的好所在。“你看這。”沈玄離抬頭,盯著床榻對麵的牆壁,言修淩湊近了幾步,捂著鼻子將牆上的灰塵掃了掃,才看清那裡刻著一個簡易得有些過分的小地圖。正是這個洞天福地的小地圖。幾間房屋小亭子都隻是用小方塊敷衍著代替,唯獨一條小溪刻畫得十分逼真,蜿蜒著,直直通到了大山深處,在最儘頭的方向刻了一個不知所謂的標記。地圖上這條小溪,應該就是這門口的那條。但是圖上小溪本身不甚重要,最重要的是,在小溪之下,還刻了一個小人兒,這小人畫的十分抽象,在臉上畫了一個大大的X,看起來似乎代表著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