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尋人(1 / 1)

與君訣 榆木白 2304 字 23小時前

言修淩走得極快,目色中偶然流露的寒意被林念夕等一眾少年撞見,不由得脊背發涼。“言大哥,到底是怎麼回事?”在他們看來,他隻不過是看地圖看得累了,稍微睡了片刻,接著不知道招來了哪裡的一隻通體漆黑的鳥兒叫個不停,他醒來以後就說沈師兄出事了,帶著他們不要命似的往前趕。“剛剛睡著的時候,我被召喚走了一縷魂魄。”言修淩也不隱瞞,“這是天晉山的手段,目的就是為了傳訊。隻不過召靈人顯然並不想耗費太多的力氣,便選了一個靈力最低的人。”“言大哥看到了什麼?”當他說出召靈的時候,林念夕冷淡的神色便有些急躁起來,“沈師兄可還好?”“他和我師弟,應該都在那處暗門之下,隻是,我的魂魄進了暗門之後,隻看到了我師弟,並未見過沈玄離。”“暗門裡是什麼?懸崖峭壁?”又一個少年問。“可能是地宮或者密室,沒有燈,我看不見,不過裡麵空間或許極大,你們一定要照應好,絕對不能再失蹤。”他話說得嚴重,幾位少年麵上不顯,心裡也不約而同緊張起來。重新回到已經坍塌的小神廟,言修淩猶豫了一下,抬頭:“阿念,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如果不是非常必要,請不要和彆人談起。”幾個少年人已經習慣了他有點無賴地指使,現在突然用了“請”這麼個字,倒實在讓他有點不習慣,隻能點點頭:“言大哥放心,我們絕對會守口如瓶。”言修淩嘴角動了動,卻始終沒露出笑來,他吸了口氣,右手一伸,手掌中憑空召出一個古樸的黑劍,劍柄上刻畫著複雜的淺紋,淡淡的紅色光華流轉其中,宛如鮮血。“這是……陰陽司的追魂之法?”林念夕抬眼看言修淩的目光有些複雜,“你是陰陽司的人?”“怎麼?害怕了?”言修淩頭也沒抬,將暗門的石板推開,黑劍上玉墜得鳥兒眼睛發出淡淡的光芒,如同一盞小燈。“不。”林念夕垂下頭,“隻是……”“隻是沒想到陰陽司還有個好人?”言修淩將墜子往下探了探,還是什麼都看不清,“我應該還算個好人吧?”所有人都沒說話。“算了算了,好人壞人你們現在都得跟著我。”他扭過頭來,“你們有沒有帶夜明珠一類的東西?火折子在這裡麵應該不管用。”林念夕從乾坤袋裡倒出一堆珠子,明晃晃的紮得他眼睛都疼:“夠嗎?”“你們怎麼這麼有錢?”饒是時候不對,他還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一人帶兩個,我先下去,你們跟進了。對了,這地下可能有妖樹古藤,小心彆被纏走!”說完,也不等他們應聲,便徑直跳了下去。地下很深。言修淩落在地上,拎著黑劍就像打燈籠一樣,他等了一會兒,才見幾個光點降落下來。“進到這裡以後,我就沒有見到你們沈師兄了。”言修淩看了一眼手腕,小人兒紋身依舊如故,從魂印看花棠應該沒有發生什麼意外,可是為什麼他被召靈符召喚進來的時候,會看到他躺在血泊之中?他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也不想了,憑著記憶往看到花棠的位置走過去,可是轉了一圈,卻什麼都沒有發現。難道又是障眼法?言修淩摩挲著黑劍,有些猶豫,沈玄離應該就在這個地方,林念夕雖然敏銳,但畢竟閱曆有限,隻能看出他用了陰陽司的追魂之術,卻看不出這劍的真正來曆,但沈玄離不一樣,這世間少有物件能瞞得過他的眼睛,萬一被他瞧見這東西,隻怕自己又少不了一番麻煩。隻不過沒等他苦惱太久,林念夕便已施法化出幾隻紙鶴,紙鶴拖著長長的光尾在半空中盤旋了一圈,便順著一個方向飛過去。“這是我在天晉山學到的尋蹤鶴,低端法術,但很有用。”林念夕不想深做解釋,“跟著它們走。”暗門之內一片漆黑,也一片死寂。他們跟著尋蹤鶴走了不知多久,可是周圍都是一模一樣的石壁,上下無甚分彆,沒有參照物,根本無從判斷走出了多遠。他們一刻不停,卻似乎步步都踏在原地。已經有少年沉不住氣,開始低聲議論起來,這個地方太像一個空無一物的迷宮了。“念夕,尋蹤鶴是不是不管用了?”一個少年扯扯林念夕的袖子,小聲問了一句。林念夕看著在半空中盤旋環繞的紙鶴,沒出聲,隻是拍拍那少年的肩膀,以示寬慰。那少年偷偷瞟了眼言修淩,把後麵的話又都咽了回去。不僅是這個少年,幾乎一路上所有人都開始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雖然嘴裡不說,可他們的眼神是誠實——他們並不願意跟在一個陰陽司門人的身後。林念夕何嘗不知道這些人在想什麼,陰陽司是出了名的刁鑽詭譎,行事血腥不擇手段,但他從來知道,傳聞不可儘信,甚至有的時候,邪魔外道並不一定會比正道大統壞到哪去。言修淩站在了一麵石壁之前,表情有些凝重。“怎麼了?”林念夕有上前來。言修淩猶疑一瞬,遲疑著開口:“我總覺得,這附近似乎有人。”一眾少年麵麵相覷,他們的背後是看不透的黑暗,明明什麼都沒有,可他這話一出,立刻就讓人覺得仿佛哪裡鑽出了無數雙的眼睛,沉默地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們。林念夕也沒忍住撓撓後頸:“周圍,好像並沒有看到人影。”言修淩側頭看他一眼,語氣擔憂:“最怕的就是,這個人,就是沒有人影的人。”他這話說得很繞,可是一種人瞬間就都懂了,紛紛咽了咽口水,不由往一起湊了湊。“怎麼,害怕了?”言修淩嘲笑地看著他們陰晴不定的臉,不過倒沒繼續挖苦,一把拔出林念夕的佩劍,又衝他揚揚下巴,“阿念,帶人往後退退。”林念夕不知道他意欲何為,隻能依言和眾人一起後退了幾步。言修淩手腕一揚,長劍攜著劍光撞在石壁上,兩聲悶響之後,石壁轟然坍塌,塵土飛揚而起,他往後退了一下,抬胳膊捂住口鼻。待煙塵散儘,又一條甬道出現在眼前。清冽的草木香氣夾雜著血腥味撲麵而來,當然,若是他人,嗅到的也隻有血腥氣,隻不過他對這特殊的草木味道實在印象深刻,想忽略都忽略不掉。這是沈玄離身上固有的氣息。沈玄離應該就在這裡。手腕上傳來微熱的跳動感,那個一直靜默的小人兒紋身像是要活起來,掙紮著漸漸退去,言修淩鬆了一口氣,看來花棠也在這裡。沉鬱的陰霾被掃靜,他將佩劍還給林念夕,抱著胳膊眉梢挑了挑:“你們沈師兄應該就在這裡麵,小心點,進去吧。”其實不用他說,尋蹤蝶在石壁被破開的瞬間就已經飛了進去。林念夕接過佩劍,卻沒急著往裡走:“你不進去嗎?”言修淩乾笑兩聲:“我……我等等,你們先去,先去。”林念夕有點疑惑,不過也不強迫。言修淩特意和他們拉開了一段距離,才慢悠悠地跟了上去。甬道儘頭看模樣是一處廢棄的宮殿,不過十分簡陋,最中心的位置是一個巨大的蓮花狀祭台,長著一棵茂盛參天的古樹,樹冠幾乎塞滿了宮殿的石頂,許多觸角似的枝丫垂下來,編成一個狹窄的牢籠,新鮮或腐朽的屍體被絞在其中,仿佛風乾的臘肉。一個穿著熟悉的黑色描金線袍子的人躺在祭台上,一動不動,應是暈倒過去;另一個著了白衣,風骨清雋的人靠樹而坐,一根樹枝竟成了光潤的玉石模樣,鋒利如劍,穿胸而過,在白衣之上暈出一大片血漬。“沈師兄!”少年們看到他的瞬間失神,顧不得顧忌是否還有危險便齊齊衝了上去,掛在最後的言修淩想要提醒,但張張嘴還是算了。他與黑劍驚魂意念相通,自從進了魍鬼山這劍便一直繃著根弦,到了這裡,那絲無端的緊張感便消失了。他探頭探腦地看了眼祭台中央的沈玄離閉著眼睛,才放下心來,踏上祭台,拍了拍花棠的臉。花棠的模樣有些狼狽,身上穿的那身價格不菲的衣服已經被樹枝劃出大大小小不少的口子,發冠歪斜,臉上也蹭得青一塊紫一塊,尤其是脖子上,有一條明顯的勒痕,但好在並不深,沒有造成太大傷害。顯然是他被困住不久,沈玄離就趕了過來,順路將人救了下來。這棵詭異的樹看起來應該可以吸收人的靈力,花棠怎麼拍都拍不醒,不僅因為受創,更是因為他身體中的靈力幾乎都枯竭了,言修淩沒有辦法,又隻能認命地將本就微薄的靈力渡給他一半。邊輸送靈力邊抽空看了那邊不知所措的天晉弟子一眼,忍不住插話:“你們彆晃他,被穿成糖葫蘆看著嚇人,實際沒傷到要害,死不了!”聽他一說話,少年們立刻安靜下來,還是林念夕反應迅速,直接問他:“我們應該怎麼做?”“先把心脈周圍的穴位封了,然後斬斷樹枝。”他將花棠放下,似乎又有些嫌棄他們的動作不夠麻利,不耐煩地道:“算了算了,過來一個人,借點靈力給我師弟,就當我是報答我幫你們找沈玄離了。”一路走來,大家似乎已經習慣了他發號施令,再加上見到沈玄離竟然受傷,少年們幾乎想都沒想,立刻有兩個人扶起花棠,將靈力輸送給他,另一些人稍微退開幾步,讓出沈玄離身前的位置。他飛快地點住沈玄離身上的幾處穴位,靜候片刻後,長劍起落,樹枝應聲而斷,他順勢手腕一擰,將利刃般的樹枝抽出,丟在地上,另一隻手扶住沈玄離的肩膀,對林念夕冷道:“將方巾給我!”林念夕來不及反應,立刻依言將袖中的一塊軟巾遞過去,言修淩將軟巾按上他胸前的傷口,這次不用說,另一個少年也將自己的方巾遞過去,言修淩空出扶著他肩膀的手,掩住後背的創傷。隻是這樣,沈玄離無人攙扶,就隻能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言修淩脖子上的皮膚能感受到他淺淺的呼吸,氣息微涼,也仿佛帶著點花草凜冽的味道。“我說,你們彆光看著!”他被沈玄離靠得渾身不舒服,“搭把手,把他扶起來!”這時候少年才如夢方醒,七手八腳地替沈玄離包紮了傷口安置好,一個少年才覺察出不對勁:“言大哥,你怎麼知道我們會隨身攜帶方巾呢?”言修淩的手上染了沈玄離的血,此處沒有水,他隻能隨意地在自己的衣服上抹了抹,反正這一番摸爬滾打之後,衣服都不能要了,等回去再買新的便是。他聽見了少年的問話,卻顯然並不想回答,翻了個白眼,嫌棄地問道:“你們這是第一次出山吧?”林念夕不知他所問何意,點點頭:“以往隻是追隨師長狩獵妖獸,這是第一次入世。”“怪不得!”言修淩扶額,“就你們這智商,太容易暴露自己的身份底牌,也太容易輕信他人,如果日後還是這般模樣,遲早有一天會被人騙得底褲都不剩!”“真不知道那些老頭子是怎麼教你們的!”言修淩無可奈何,“總之,以後得記住一句話,這個世界險惡之人數不勝數,陰謀詭計更是層出不窮,你們雖然本事不小,架子也端得板正,但防備心還是太弱,稍有不慎,就會被人利用,所以,與任何人交往,都切記要說一分留九分,才不至於輕易落入陷阱。”他這番話說得正色,少年們也聽得認真,林念夕卻不知為何竟笑了笑,頭一次禮數周全地道:“謝言大哥教誨!”“彆什麼教誨不教誨了,我可擔當不起。”他擺擺手,預計時間應該也差不多了,走到花棠身邊蹲下來,再次伸手拍了拍他的臉:“花棠!花棠!小棠!起床了!”花棠眉毛立刻動了動,想睜眼又仿佛牽動了哪裡的傷口,臉皺成一個包子,可憐兮兮地低聲喚了一句:“阿言!我做了一個特彆可怕的夢,夢見我被我自己殺死了,滿地都是血,沾了我滿滿一身!”“乖!師兄我找到你了!”他從兩個少年手中將花棠接過來,把他的胳膊搭在肩上,把人扶起來,“沈玄離這傷不輕也不重,待他醒了,自己調息一番便可,這棵樹的樹靈已經被他除掉,現在就是棵死樹,不會有什麼危險了,你們這複試應該算是全部通關了。再過一炷香沈玄離差不多就該醒了,我們師兄弟還有事,就先走了!”“言大哥,你不等我們一起?”有人叫住他,“和那條蛇妖戰鬥時你也受了傷,不如一起走,有個照應?”“照應就不必了。”言修淩對他們笑了笑,“你忘了我是什麼人了嗎?”少年們被他問得一怔,這才想起來,眼前這位師兄是陰陽司的人,而被陰陽司,一貫都是名門正派的大敵。七十二宗門的使命是除妖鎮邪,那邪,指的便是陰陽司一眾邪魔外道之人。“阿念,彆忘了你答應我的那句話。”他突然對林念夕露出一個溫和明朗的笑容來,“彆告訴沈玄離,我曾經在這裡出現過。”最後這句話他沒有說出來,隻是轉了身,背對著他們揮了揮手。林念夕聽著那聲阿念,一時怔在原地,他最後那句話明明隻是一句平平無奇的提醒,可他為什麼卻從中讀取到了莫名的、語氣平淡可情緒卻漫入骨髓的無奈和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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