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眾人皆知(1 / 1)

崔寧無法將眼前這個死氣沉沉、麵目模糊的胡霜和記憶裡那個稀奇古怪,活蹦亂跳的少女聯係起來。他望著她的臉,突如其來的難過讓他沉默,他恍惚看了一眼夜色中波光粼粼的碧落湖,拉起她一隻冰冷的手,以掌對掌,試圖渡入真氣。然而,或許他的武功太過低微,根本感受不到一點兒胡霜身體內部的回應,或許這女孩已經死了,但他不想放棄,雖然沒有感受到胡霜的心脈,他依然努力輸出真氣,直到感覺身體發虛,眼睛似乎失去了焦距……“嗬——我居然……又沒死……”耳旁響起有些沙啞的女聲,她的聲音微弱喑啞,語氣卻輕鬆得像在說彆人。“胡姑娘?”崔寧感到不可置信。看到眼前頭上沁汗麵色蒼白的崔寧,胡霜放柔了眼神:“你是專程回來尋我的?”崔寧模模糊糊地“嗯”了一聲。胡霜咧開因脫水而乾裂的嘴唇一笑:“崔公子,你武功這麼差,又這麼爛好人,居然還能活到現在,真是奇跡。”崔寧無語,她居然還有心情開玩笑,說道:“你傷得很重,現下也尋不到大夫,所以……隻能我先來幫你看看……失禮了。”言畢,他開始查探胡霜的傷勢。溝壑中陰冷潮濕,胡霜身上的血腥味濃重,崔寧除去胡霜那已經被脫掉一半的黑色外衣,裡麵麻質的白色內衫露出來,黏膩沉滯,襤褸破碎,顏色已變作深紅,還沾著些褐色膏脂,崔寧用手指沾了點那膏脂放於鼻尖,比血腥味還要濃烈的,是藥味。“有人給你包紮過?”“可能……好像是吧……”“你自己難道不知道?”“剛剛我是昏迷的……”“這藥有毒沒毒?”“給我聞聞。”崔寧將那褐色膏脂遞到胡霜鼻尖。她吸了吸鼻子,然後沉默。崔寧著急道:“有毒嗎?”她隔了好一會兒才說:“沒有,你能扶我坐起來嗎?我背上……好痛。”崔寧小心翼翼地從溝壑中扶起胡霜,這才注意到她左手臂的姿勢極不自然,仔細看肩背部,竟有一處凸起,上麵插著一枚金屬物,前端近乎完全沒入她體內,隻留最外端的菱形把手,在夜色中閃爍著幽微的光芒。這暗器是崔寧沒見過的,他原是個閒散公子,哪裡見過這等血腥?抖著手想去拔它出來。“彆碰……它有毒。”胡霜的聲音幽幽地傳來。“那……那怎麼辦?”胡霜點點下巴,望向自己胸前,道:“過來!”崔寧猶豫片刻,雙眼一閉,從胡霜內衣懷裡掏出一個敞口小袋。“倒……”崔寧依言,將小袋翻倒,內有一顆夜明珠,兩截白蠟,兩三鐵丸,一截炭筆,一張折得亂七八糟的白紙,一支寶石花簪,以及紅綠藍白四隻不同顏色的小瓷瓶。“白瓶,一顆。”胡霜用下巴點點白瓷瓶。崔寧從白瓶倒出一顆指肚大的蜜色丸藥,喂進胡霜嘴裡。那丸藥似有巨大功效,不過吃下片刻,胡霜連氣息都變穩了許多。她閉目緩了口氣,又道:“綠瓶,撒傷口上。”崔寧依言打開那綠瓶,裡麵盛滿了粉末,他望向胡霜身上的眾多傷口,不知道該撒在這一處上還是所有傷口全都撒上。胡霜深吸口氣,除下半邊上衣,露出插著暗器的左臂。說時遲那時快,右手反手伸到左肩背受傷處,“咕”的一聲拔出三寸長的暗器,隻怪夜明珠太過明亮,將暗器前段那黏綠和猩紅混在一起的汁液照得分明。崔寧強忍住胃裡的波濤洶湧,閉著眼睛顫抖著雙手將綠瓶裡的粉末一股腦灑在那汩汩淌血的傷口上,這才轉身大吐特吐。胡霜淡淡地看著他,目光茫然,又似並沒有在看他。她除了額上沁出點點汗珠,竟是不知道疼一般。“抱歉,主要是在下生來五感便超越常人敏感,所以看到這些自然也反應大些。”崔寧吐了些水出來,轉身望向胡霜,突然,他呆住了。剛剛她身受重傷,生命垂危,他並沒有把男女之彆放在心上。此刻的她分明又是一個少女了,靜靜地坐在那兒,略顯淩亂的長發披在肩上,修長的脖頸,雪白細瘦的手臂,僅僅圍著裹肚的身體,都讓崔寧瞬間臉紅。“勞煩公子幫我包紮一下。”“好。”崔寧定定心神,專心看她的傷口處,竟然已經止住血水,心中暗道神奇。於是,他撕了衣擺為她裹住傷口。碧津湖倒映出點點光亮,遠遠的,山林裡似有火把閃現,崔寧想可能是巡夜的兵士,心知此地不宜久留,脫了外衣裹住胡霜,收拾了東西,道了一聲:“得罪了。”將她抱於懷中,足尖輕點,往遠笙閣去。他今日穿的原是白衣,寬大的白衣罩在嬌小的胡霜身上,此時衣上染了些許血跡,如桃花盛放,胡霜像孩子一樣縮在他懷中,身子滾燙,雙頰緋紅,緊閉雙目。兩人一路疾行,快到遠笙閣的門口,崔寧卻犯難了。此時暮色四合,遠笙閣院子裡點著燈籠。一男一女坐在燈影裡,院門口和斜刺過道裡都站著三四個鐵塔一般的虎賁軍衛士,向著這邊虎視眈眈。若是被虎賁軍撞見胡霜的身份,還有她這一身詭異的傷勢,都難免節外生枝。崔寧隻好抱著胡霜藏身於一叢茶花背後,那花叢在院牆斜角,雖隔著牆壁,無奈崔寧耳力過人,將園中男女對話聽得十分清晰。“能有機會和殿下這樣促膝談心,晚晴真的覺得如夢一般。”雲齊的聲音夾著笑意:“來日方長,晚晴不必在意。”“不,這種機會想來不會再有了。”“怎麼這麼說?”“殿下,其實從前我總是想靠近你,卻沒有勇氣。”“是因為我很可怕嗎?”“不,因為我怕你,嫌我醜。”雲齊嗤笑道:“晚晴美若天仙,眾人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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