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你說過的我都記得(1 / 1)

廖祈恩醒來的時候,世界被覆在一片淡藍之中。身側沒有人,她環顧四周,推開車門。海浪聲撲進耳朵,海鳥鳴啼,振翅翱於天際。廖祈恩走過去,在堤岸處坐下:“早安。”身旁的人回過頭來,臉上沒什麼表情:“醒了?”她脫口而出:“不然呢,夢遊嗎?”黎序璋沒有回應,隻盯著她,海潮柔軟而平靜地迎向岸邊,天光熹微,所視皆是暗淡的藍,餘下的感官體驗在此刻被放大。廖祈恩感到他貼近自己,湊到自己麵前,輕且緩地開了口:“這裡如何?”她力圖冷靜下來:“挺好的。”他語帶笑意:“那你還和我抬杠?”兩人離得太近了,他幾乎嗬氣在她耳畔,她不知如何應對,坐著沒動,用力地笑了一下。黎序璋直了身子,不再說話,兩人並肩坐著看潮水輕緩起伏。廖祈恩到底開了口:“黎總,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東方泛出橘色來,黎序璋說:“何以見得?”“以眼見得。”“在這裡用眼睛看我就浪費了。”他盯著海平麵,橘色深重起來,那顆恒星翻山越嶺來了東半球,正要衝破地平線。廖祈恩噤了聲。黎序璋說得沒錯,在這個海潮平緩的清冷早晨,值得看的東西太多,俗事早該被拋到腦後。她忽然來了興致:“黎總,你還記得我大學學的是什麼專業嗎?”“舞蹈。”廖祈恩隻是隨口一問,這會兒便有些出乎意料:“你居然記得?”黎序璋沒有回頭,用一種再平淡不過的語氣道:“你說過的我都記得。”廖祈恩愣了一下,旋即笑道:“那你記得可不夠清楚,是舞蹈編導。”她站起來,立在黎序璋麵前看他。黎序璋抬頭,背著東方的微光,他看不清對方的臉,但莫名覺得似有一些柔軟的東西在四周流轉。而廖祈恩的眼裡,黎序璋的輪廓一半落在輕暖的霞光下,一半掩在自己身影之中,明昧之間,他的五官顯得尤為立體,也……尤為顯出截然不同卻共存的氣質:一半冷峻,一半柔和。他抬頭看她,下頜線流暢得令人指端發癢。廖祈恩把手背到身後,俯下身與他四目相對:“給你展示一下我的專業吧!”黎序璋不說話,抬著頭,一雙大眼尤顯清亮,映著朝霞簡直是閃光的。廖祈恩不等他回應,退了兩步,轉身小跑到前方延伸而出的觀景台上。那是朱麗葉之舞。對於芭蕾,黎序璋是門外漢,饒是如此,此刻看廖祈恩亦覺有種驚心動魄之美。她麵對著他,背光,看不清臉,隻一個剪影,晨曦自東方映照而來,她整個人如鍍了一層金邊。足尖點地,人伸展到極致,每一處線條,無不似從名畫上拓下來的。翩躚間,束緊的發絲散開,海風滌蕩,眼前人纖細輕盈,翩若驚鴻。黎序璋發現自己忽然有一些念頭,這念頭嚇到了自己,隨即移開目光去看海平麵,不知何時,太陽竟已探出腦袋。真正的日出是很快的,片刻旭日即可高懸。黎序璋提醒自己不可錯過這難得的瞬間,但目光還是不由自主地移向跳舞的廖祈恩。及至舞蹈終了,他才發現早已是霞光萬丈。廖祈恩小跑回來,笑眯眯地看他:“我厲不厲害?”黎序璋笑了:“厲害。”他很少這樣笑,眉眼彎彎,是由衷的樣子。廖祈恩依舊在他身畔坐下來:“呀!太陽怎麼已經這麼高了?”她扭頭看黎序璋,“我錯過了?”“我也……”黎序璋咽下未出口的話,“走吧。”他站起來,“下次再來。”紅色保時捷自沿江大道一路開回市中心,在黎序璋的提議下,兩人找了家淮揚菜館吃早茶,出來的時候街上已熱鬨非凡,上班族步履匆匆,公交站台擠滿了人。黎序璋精神甚好,雙手插在西褲口袋中,氣宇軒昂:“今天天氣真不錯。”有路人回過頭來看他,廖祈恩忍著笑,指了指他額頭上那塊紗布:“黎總,你趕快回去養傷吧。”黎序璋差點忘了這茬,趕緊撥了點頭發下來試圖蓋住傷口。廖祈恩忍俊不禁。黎序璋忽然頓住動作:“對了。”“嗯。”“彆老‘黎總’‘黎總’的,叫我名字就好。”“黎……序璋?”“隻後麵兩個字也可以。”廖祈恩掙紮了一下,覺得難以出口:“那可不敢。”她笑起來,“走吧。”黎序璋送廖祈恩回去,車駛到半路,手機響了,連著車載藍牙,是個陌生電話。黎序璋按掉兩次,對方仍不懈地撥過來,他接起來:“你好。”“序璋,是我。”黎序璋愣了一下:“有什麼事嗎?”沒有稱呼名字,但廖祈恩已從他的神色中推斷出對方身份—是那位未婚妻小姐。對方沉默了一會兒:“是這樣……”黎序璋將藍牙轉成手機接聽,靠邊停下車。“還是上次那幾個醉漢的事,昨晚他們又過來了。”“你沒事吧?”他語調泄出緊張。“沒事。問出來了,說是沈俊周的下三爛手段。我沒有他的聯係方式,所以……你能不能把他電話號碼給我?”“我發短信給你吧。你現在在哪兒呢?”“派出所。”“我過去。”他沒等對方拒絕便掛了電話,雙手再一次握緊方向盤的時候才意識到身側還坐著一個人。識相算是廖祈恩的一個優點:“您先走吧,我打車回去就好。”“那怎麼行,怎麼能把你扔在半路?”嘴上這樣說,但人顯然心不在焉。廖祈恩笑道:“您先走吧,現在路上又堵,真不用送,我坐地鐵回去就行,就這兒下。”“那行。”他解開車門控製鎖,“你路上小心。”廖祈恩點頭,推開車門,然後立在路邊朝黎序璋揮手,笑意盈盈。黎序璋在路口掉頭,往空穀轄區的織江派出所駛去。車開出兩個路口,他忽然冷靜下來,停下車子,給裴芷蘭發了條短信:抱歉,沈俊周的電話號碼我已刪。另,臨時有事,不能過去了,見諒。他又撥號給助理,言簡意賅:“幫我約一下沈俊周。”廖祈恩裹緊外套往前走。地鐵站還要拐過兩個路口才到,深秋的風一吹,手臂上汗毛根根立起。她覺得自己非常可笑,半夜去醫院接黎序璋,還陪他去看日出,這也就算了,還跳舞給他看?有病吧!真以為自己是女主角了還是怎麼著?對方那一聲“叫我名字就好”,二十分鐘前還令她歡欣鼓舞,二十分鐘後,不過是種譏諷罷了。雖然黎序璋早與未婚妻分道揚鑣,但你看,對方一個電話,他即刻扔你在半路。廖祈恩,認清事實吧,你不過是個路人甲—你早該認清的,那一日,在十來人的包間,他說出那句“杜小姐直率,連陳總幫忙都要拒絕,自然也不需要我”的時候,你就已經知道他是什麼人了,不是嗎?萬花叢中過,你隻是其中一朵。廖祈恩倒了兩趟地鐵,出來的時候發現一早的好天氣已然變了臉,天空陰沉沉的。廖祈恩快步跑回醫院,打算去取她的電動車。誰料她的手還沒握上車把,身後忽然有人喚了一聲:“廖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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