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失禮(1 / 1)

程韻芝說得並沒有錯,這樣的照片確實是給有心人看的,黎序璋看見了,杭嘉琛、江執衡也看見了,他料想裴芷蘭和譚奕楓同樣看見了。他盯了一會兒照片,腦中一片空白,最後回過神來,忽然笑了—還彆說,這張照片竟拍得挺好,自己笑得非常自然,廖祈恩半笑半惱的樣子倒紮紮實實地像個小姑娘了,往昔她防備心太重了。黎序璋無從揣測假使裴芷蘭真的看見照片會是何種心情,也並不十分在乎。緣由是:他是清白的,一貫是清白的。但他這天晚些的時候意識到,不論裴芷蘭看見還是沒看見,於她而言,都是沒有區彆的,因為她比他還要不在乎。這日,公司因為幼童墜樓的事加班開會,一直弄到晚上七點半,助理叫了餐點,黎序璋吃過後又翻月度報表,忙得忘了時間,直到杯中咖啡飲儘了,起身才發現已經深夜十一點了,整座商城早已被靜謐裹挾。黎序璋扔下文件,乘辦公電梯直下到停車場。什麼事情做久了都難免生出慣性來,開車亦是如此—黎序璋反應過來的時候,竟已熟門熟路地將車開到了空穀畫廊門前。往日與芷蘭戀愛時,但凡有空,他下班時總是要繞路來此處看她一眼。而今天……既然來了,無妨慢下車速看一眼:畫廊的門鎖得嚴嚴實實。這並不出乎黎序璋的意料。他鬆了腳刹往前開去,在路口被紅燈攔住,便隨意側了頭望向路邊。店鋪多數已關了門,連鎖快餐店還在營業,窗口坐了兩個人,女士手捧飲料,笑得花枝亂顫,男的伸手去撫她發梢……黎序璋收回目光,冷笑一聲。信號燈轉了綠,他頭也不回地開車離開。急雨砸下來,路麵泛著水光,黎序璋擰開電台廣播,在嘈雜的波段聲裡想起方才窗邊裴芷蘭的笑臉,隻覺一陣煩躁。前方十字路口的綠燈跳到個位數,他加了速,想要趕在紅燈亮起前穿過馬路。右前方,一輛電動車在人行道上疾行,不過咫尺,刹車已來不及,他猛打方向盤,但路麵濕滑,在劃破夜空的刹車聲裡,白色攬勝轟然撞進了綠化帶。廖祈恩趕到醫院的時候是半夜兩點,警察已經走了,黎序璋額角貼著紗布,坐在急診室門口的走廊上。低頭沉默的黎序璋並不多見,他雙肘架在膝蓋上,十指交疊撐住下巴,是個帶著消極信號的坐姿。饒是如此,他仍然脊背挺直,氣魄未減半分。廖祈恩在斜前方立定了看黎序璋,未曾出聲。但黎序璋抬起頭來,似是有感應:“來了?”他居然還笑得出來。廖祈恩上前“嗯”了一聲,試探著問:“黎總你沒事吧?”黎序璋拍了拍身旁的椅子:“坐。”她坐下來,黎序璋卻並不說話,隻是換了姿勢,交疊長腿抱胸坐著。廖祈恩以為他在等人,默不作聲地坐在一旁陪他等,直到他問:“你沒有什麼要問的嗎?”“啊?”“那就算了。”黎序璋站起來,“走吧。”他本以為廖祈恩會問自己事情的來龍去脈,因此早組織過答案,連為什麼叫她來而不是彆人來的理由都找好了—想打給堂兄的,不小心按錯了。其實事實也差不了多少,黎序璋的兄長黎千耀是個服裝設計師,晝伏夜出,這會兒想必正精神著,可以騷擾他來接他受傷的兄弟。指尖滑過“黎千耀”三個字,黎序璋忽然發現下一個就是“廖祈恩”,於是鬼使神差地撥通了下麵那個號碼。偏偏廖祈恩什麼都不問。眼下,兩個人走出醫院大門,望著空蕩蕩的大街,黎序璋滿臉問號:“車呢?”廖祈恩指了一下停在不遠處的電動車。黎序璋愣了一下,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深夜把開電動車的獨身小姑娘喊出來是極其失禮且自私的行為。但廖祈恩以為對方嫌棄自己的不周到:“我叫了出租車,馬上到。”司機將車停在二人麵前的時候,黎序璋報出廖祈恩的住所地址:“先送你回去。”“那怎麼行,你都受傷了。”廖祈恩一邊說,一邊忍不住腹誹:如果先送我,那你叫我來乾啥?“也是。”黎序璋請司機掉頭,“織江路。”那是他的公寓所在。車停穩後,黎序璋率先邁出去,隨後扶著車門看裡麵的人:“下來。”“啊?”“下來。”廖祈恩心中疑惑,卻也絲毫沒有想到應該或者說可以拒絕他的理由。黎序璋帶她步行進到地下車庫,昏暗的燈光自頭頂射下,夜太靜謐,廖祈恩甚至擔心身側的人會聽見她劇烈的心跳聲—她開始意識到自己身處的境地是如此的不合時宜,不合時宜到令她想起程韻芝那句“但你看起來像是什麼都做了”。這個念頭讓她將心裡的疑問脫口而出:“去哪裡?”黎序璋停在一輛紅色跑車前:“送你回去。”廖祈恩鬆了一口氣,刻意不去在意內心那點細微的失落,隻盯著那車退後一步:“哇,黎總,這不像你的風格啊!”黎序璋眨眼:“我年輕時就是這樣的風格。”他素常是精英做派,私下又慵懶相偏多,這眉梢一揚,眼眸張翕間,氣質竟全然變了。廖祈恩的心跳得要自胸口蹦出來,她隻能急急收回目光,嘴上匆匆應付“那走吧”,心裡想的卻是—黎序璋彆是個狐狸精吧!車子拐了幾條街,黎序璋忽然說:“去看日出怎麼樣?”沒有人應答。他側過頭去看,才發現廖祈恩已經側過身去睡著了,麵朝車窗,背對著他。黎序璋盯著那背影看了兩秒—半夜叫她是失禮的,但既已失禮,何不失得徹底些?他掉轉車頭,駛上高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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