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用上監察科的分級製度,司文琦所轉變的半獸人大概是最末等的那一類,到目前為止,監察科像她這般的半獸人也並不多。她聲帶退化,徹徹底底的變成了一條魚,再也無法在陸地上行走,哪怕隻出了水麵幾分鐘,都很有可能會害死她自己。唯一值得寬慰的事情是,她永遠不必再被困在那一個小小的輪椅上了。可是……她將永遠被困在水中。“我……我把一切都搞砸了,華鏡,我搞砸了,我……我要是再認真一點,我要是再用心一點,她就不會變成這樣了。”穆清努力地想要控製住自己的聲音,想要聲音變得平穩,可是,眼睛卻不爭氣地紅了。他抿緊唇再張開,再重複,突然一撇嘴,淚就滾了下來。“如果不想活的話,如果這麼想死的話,不如把生命給我好了,我……我還有一大堆一大堆要做的事情,留給我的時間卻遠遠來不及,為什麼你要這麼浪費彆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如果不想活的話,就把命借給我啊!借給我啊!”少女聲嘶力竭的聲音穿過數年的舊時光傳了過來,穆清同手同腳的往前走了兩步,整個人栽在了華鏡的懷裡,雙手似繩子一般捆著華鏡的身體,將腦袋埋在她肩頭,想說什麼,舌頭卻堵住了喉嚨,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斷斷續續的聲音從嗓子裡擠出來,拚湊出他的絕望,“為什麼要……為什麼要這麼……這麼浪費彆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呢?她為什麼想……”為什麼想變成半獸人呢,我明明,我明明拚了命的想要變回人類啊,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浪費彆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呢?那些話他沒有說出來,可華鏡明白,她肩頭的衣服都被濕透了,記憶裡穆清這麼大哭的時候還要追溯道很久很久之前。華鏡伸出手輕輕地撫摸上他的後背,一下下輕輕地拍著他。司文召就坐在角落裡,懶懶的靠在牆壁上,仰頭盯著頭頂的天花板,雙目失了神。季向北,林廣遠遠地站著,想說什麼卻還是咽了回去。章蕊說明了一下司文琦目前的身體狀況,在這兒的每一個人都沒多少心思去聽。每一個人心思各異。每一個人都有求而不得的東西,都有隻能爛在心裡的秘密。比起司文召這個哥哥,穆清似乎更悲傷些,激動地扯動了傷口,穆清咬著牙臉顯得略有些猙獰,血色逐漸褪下,汗水在額頭上貼了一層。“穆清,冷靜。”華鏡能夠感受到貼著穆清的身體像觸電了一樣發麻。穆清不停深呼吸著,動作幅度越是大,疼痛就越是劇烈,能力就越是無法控製。他猛地推開華鏡,身上開始團起了肉眼可見的藍色光球,不等穆清有什麼動作,華鏡直接抬手打向了他的後頸,穆清軟趴趴的倒了下去。章蕊帶著醫療隊的人迅速帶走了穆清,走道裡隻剩下了他們幾個的時候華鏡才甩了甩發麻的手腕,看著麵無表情的司文召,“我很抱歉……”司文召搖搖頭,“這是她自己的選擇,怪不得任何人,在接受審訊之前,我想先問她幾句話,可以嗎?”這種狀況,誰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來。季向北和林廣對視了一眼,沒有跟上去,隻留下來站在大門口,等著兩個人出來。司文琦被關在了巨大的水箱裡麵,她的麵貌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在司文召看來,她仍舊是那個活潑可愛的小妹妹。仍舊是那個被困在輪椅上日漸憔悴消瘦,眼睛裡的亮光逐漸消失殆儘的妹妹。如今擺脫了輪椅的人遨遊在巨大的水箱裡,能靠著腿部微弱的力量遊動。司文召仰著頭看著她,問:“你開心嗎?”水箱裡的人張開嘴吐了個泡泡,沒辦法回答他。“這樣你就滿足了嗎?”司文召問。“你這算是擺脫了枷鎖自在的活著嗎?”她無法回答,甚至無法去思考這個問題,也許根本就沒有聽懂這個問題。她的身體實在是太弱了,導致人類異變的病毒徹底的擊垮了她,燒壞了她的腦袋,損毀了聽力與發聲係統。她已經無法思考,也無法儲存記憶,接下來的所有時間就隻能夠這麼活著,像養在浴缸裡的金魚。她現在快不快樂後不後悔,隻怕誰也無法知道了。司文琦黑色的長發在水裡蕩開,她擰著腰身向上遊動著,朝著頭頂上發出的刺目白光的白熾燈遊去,似乎要觸碰自己的太陽。“我很抱歉。”華鏡又重複了一句。“我說過了,這是她的選擇……”司文召垂下視線,啞著嗓子回答。“不是因為她,是因為你。”華鏡站在他身側道,“抱歉我沒能夠保護好你和你的家人,抱歉我這麼遲才察覺到你給我的暗示,抱歉讓你一個人擔驚受怕那麼長時間……”司文召轉過頭去看她,紅了眼眶,他伸手抹了把臉,強迫自己平靜下來,“這些天來他們一直利用我的行動記錄儀監視著我,我無法給你留下任何訊息。”“不過,他們並沒有讓我做什麼危害監察科,或者竊取監察科重要情報的事情,他們的目的隻有一個。”司文召望著她,沉聲道,“你,華鏡,隻有你。”“我能夠察覺到你的身上起了某種變化,我不知道是因何而起,但是他們很感興趣。他們要我拿了你的血液樣本,以及章蕊做的所有和你有關係的實驗。”“你給他們了?”華鏡問,她信任司文召,這也是為何泄露了秘密的司文召為何沒有帶上手銬,在審訊室裡和他交談的原因,她想要得到自己期望的回答。司文召點點頭,道:“是的。”而在另外一邊,這個城市裡的一個實驗室中,那些穿著白大褂的人在交談著。“你們從華鏡的血液裡麵找到了什麼嗎?”頭頂的揚聲器傳來了一道聲音。“很抱歉,並沒有。”半獸人的血液不管保存得多麼好,到了一定時間照樣會‘死’去,沒有任何研究價值。那人也並不意外,沒有任何想要責備他們的意思,耐心地聽他繼續說下去。“但是那個叫章蕊的女孩很不一般,司文召帶來的資料顯示這個女孩針對二次進化做了很多的猜測,雖然目前沒有辦法表明她的猜測是正確的,但是我認為她所做的猜測非常有意思。”“哦?”那人問道。“司文召所給的那些文檔中,很多已經加了密,現在他們正在破解當中,我隻看到了其中一份研究報告,在報告裡麵,他指出了華鏡的特殊之處可能不在於她本身,而是他身體裡的其他物質。”“其他物質?”那人思索了一下,道,“也就是說導致他能夠如此完美的二次進化的並非是華鏡的身體特殊,那很有可能是前期使用了什麼藥物或者是其他原因導致的?”“對,她想表達的就是這個意思。”“我不管是因為什麼,我要你儘快找到它,我要再一次複製這個完美的藝術品。”那蒼老的聲音又響起來,“還能夠從她的研究報告裡麵找到什麼有用的東西嗎?”“司文召所給我的那些東西裡麵,大部分內容都被加密了,雖然說不是很複雜,但是破解仍舊需要一些時間。”那人道,“我看過她的履曆和資料,這個人非常的優秀,在我們這裡她才能夠發揮出最大的能力,我們需要她。”“我知道,她成為我的東西也是遲早的事,你不用管這些事情,你隻需要去弄明白,為什麼她是如此的特殊,為什麼我研究了那麼多年的二次進化,卻沒有一個人能夠像她這樣完美。”“我要創造出更完美的半獸人,我要創造出完美的新人類,為此我必須解開她身體上的秘密,為此我可以不惜一切代價。”“是是是。”對方急忙點頭,“我們會儘快破譯密碼,深入研究。”“但願如此,也好讓我明白,花那麼大的價錢養你們不是半點用處都沒有的。”這人說話難聽,卻讓實驗室裡的那一批人,瞬間緊張了起來。領頭的那個人伸手不停的擦著自己額頭上的汗,點頭稱是。而在另一邊,華鏡和司文召站在巨大的水箱前麵,看著水箱裡麵那個自由的在水裡遊玩的美人魚。第一次見到司文召的時候,華鏡就感覺他留給旁人的印象,和這個人的真實麵目不同。和外表的柔軟不同,他的骨骼由鋼鐵鑄成。司文召轉過頭看著華鏡,“我還在文件裡麵留了一些禮物給他們,是時候開始反擊了。”華鏡一直繃著的臉拉起了一抹笑,眼睛亮著,她往後退了兩步,打了個電話,“有沒有興趣乾一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