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什麼呢?”似乎夾著風雪一般的清冷聲音從女孩背後響起,坐在長椅上畫畫的姑娘收了筆轉過頭往回看,脖頸上一疼,歪著腦袋就倒了下去。一隻冰涼的手指扶住了她的腦袋,把人放在了長椅上。長椅後麵站著一個女人,大冬日裡竟然隻穿了一身單薄的黑色長裙,肩頭上披著一個黑色的大衣,腳下踩著雙同色的高跟鞋。華鏡望了眼周圍,慢慢朝著湖邊走去,抬腳輕輕踹了踹湖邊的護欄,“出來吧,沒人了。”湖中起了一圈圈的波紋,水裡麵慢慢鑽出了一個腦袋,那人轉著烏溜溜的眼珠子望著周圍,一張臉上滿是魚鱗。一輛黑色的車子迅速停在了湖邊上,下來了幾個穿著製服的男人撐開了一把把黑色的傘完全遮住了兩旁的道路,水中的女人立刻爬起來在幾把傘的遮掩下鑽進了車子裡頭。華鏡從一個黑色的鐵盒裡麵拿出了細長的香煙要在唇邊點燃了,長吸一口氣,抬眼望向頭頂的一片灰蒙蒙。“組長,該回去了。”身後有一個男人規矩地站著。“穆清,是不是要下雪了?”華鏡叼著煙問。“今天上午十點將有一場暴雪。”華鏡微微眯著一雙眼睛,雙手抱著胸,輕吐了口氣,“冷。”穆清看了眼她身上的單薄衣服,又道:“組長,回收完畢,該回去了。”“走吧。”華鏡將煙掐滅在了手心裡,煙蒂也收到了那個黑色的盒子裡麵。車門又被打開,隔絕了外頭的寒冷,華鏡靠在椅背上,雙腿疊起,腿上放著一個平板,上頭有那個滿身魚鱗的女人的所有情報。華鏡翻了兩頁,抬眼淡淡地瞥了眼前的人一眼,“任海任小姐,你應該早就簽了合約不得離開A區才對,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任海擦了擦濕漉漉的臉,將兜帽摘下,露出了怪物似的一張臉。“任小姐,再這樣下去的話,我方有權……”“行了吧?”任海冷哼了聲,半吊著眼睛的模樣看起來有些詭異,“我今年四十一歲了,已經沒有幾年好活了,我才不要這輩子都被困在A區那麼大點的地方。”“A區總麵積兩萬三千九百二十六.五平方公裡,您既然不想要呆,那剩下這幾年就隻能夠待在九平米的房間裡麵了,我不能夠保證你的日子會比現在更舒心。”華鏡將平板上任海旁邊的黃色危險級彆換成了橙色。“你們沒有權利這麼做!”任海開猛地站起身,腦袋撞上了車頂又蹲了下來,咬著牙看著她,“我警告你,你要是敢這麼做的話,我就把所有的事情全部曝光出去,讓全人類看一看,這塊土地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哦?”華鏡的手指不輕不重的敲了兩下平板,豔紅的指甲在橙色的圓點上麵輕輕點著,突然問了一句:“任海小姐,你知道我的工作是什麼嗎?”“我管你做什麼的,不就是監視我們嗎?!”任海冷笑著。“你的危險級彆在兩年之內升了三級從藍色變成了橙色,假設變成紅色的話,到時候就是我們的工作了。”華鏡伸手拽了一下外套指著外套胸前的金色紋章,道:“監察科一組,主要負責處理紅色對象,任何暴露,或企圖暴露在媒體和普通群眾眼前的半獸人,都將由我們處理。”“你知道怎麼處理嗎?”華鏡問。任海沒有回答,直直地看著她。華鏡慢悠悠地取出了一把槍,對準了任海的腦袋:“一般是這樣,砰。”任海往後縮了縮身體,手指都發著抖。身體瑟縮著想要躲起來,可是車子裡麵就那麼點空間,想躲也躲不了。“身為監察科一組的組長,我有權利直接將你的危險程度從黃色直接調到紅色,並且就地處決。”她看著任海眼中的恐懼越來越深,慢慢扳下擊錘,“任小姐,就在這兒做個選擇怎麼樣?是選擇死,還是選擇從今往後規規矩矩地活著?”任海攥緊了雙手,她很明白眼前這個人不是在開玩笑的,從那雙黑色的眸子裡麵就能夠看出來眼前的這個女人對她的命一點也不會在意,而且,那雙眼睛裡越來越沒有耐心了。華鏡眉頭蹙起,勾著扳機的手微微用力了一點。“我會老實的,絕對不會再出現這種情況了。”任海慌忙接道:“我保證。”華鏡將手槍放下,慢慢地收了起來,對著身旁的穆清點點頭,車子很快就停了下來。任海接過了其他人遞過去的黑色長袍,仔細帶好了兜帽,這才下了車。華鏡盯著她的背影看著,紅唇往上勾了勾:“任海小姐,這種不愉快的會麵希望不會再有了。”任海的動作頓了頓,轉過頭看了華鏡一眼,兜帽遮蓋了她大部分臉,看不清楚表情。等她離開,華鏡唇角的笑才慢慢落下。監察組的人開著車離去,華鏡轉過頭望著窗外,懶洋洋地打了個嗬欠,天色越發陰沉,看樣子真的是要下雪了。“組長,東區接到多個舉報,紅色警報。”“嗯。”華鏡懶懶的應聲,打開了盒子摸出根香煙來提神,天太冷了,越是不想要出門,那群小兔崽子就越是不肯安寧,“這次又是誰?”“他們說是……”穆清有些猶豫,轉過頭看著華鏡,“不死鳥。”“誰?”華鏡挺直了背,沒多少精神的眼睛也瞪圓了,“你說誰?”“他們說是不死鳥歸來。”穆清又重複了一遍。“不死鳥……”華鏡眉頭蹙起,“以最快的速度過去,不能讓他跑了。”“組長,我們不等後援嗎?對方可是十年前那個不死鳥。”穆清有些意外。華鏡冷著臉伸手攏了一下外套:“連我們都被派出來處理一些黃色警報,哪裡還有什麼後援。”“可是……”穆清還想要說什麼,卻見華鏡閉上了眼睛輕輕吐了一口氣,知道她認真起來了,穆清隻得閉了嘴。車子停在了一個酒吧門前,車門打開,華鏡快步走了出去,這個時間酒吧裡麵根本沒有人,除了守在地下室入口前的酒保之外,大廳裡都是空蕩蕩的。華鏡伸手拉了一下肩上披著的衣服:“監察科一組,人呢?”“還在裡麵。”酒保立刻讓開。華鏡一步步的走了進去,腳下的高跟鞋在空曠的走廊裡麵格外的響,裡麵的人聽到了聲音扭頭往外看著。那地下室裡麵就是另一個世界,什麼稀奇古怪的人都有。有人滿臉蛇鱗,也有人長著尾巴,有人同正常人一樣,也有人完全就是一個異類。華鏡沒有覺得意外,視線在在場的所有人麵上一一掃過,最終落在了一個穿著工字背心的男人身上,他赤著兩條胳膊,肩胛和胳膊上滿是猙獰的傷痕,卻好似一雙印在後背的翅膀一般。華鏡咧嘴笑了,垂眼看了眼地上的一片狼藉,地上丟著一個被撕破的羽絨服,到處都是桌子的碎片,和碎掉的啤酒瓶子,看起來像是剛剛經曆了一場大戰。她越過滿地垃圾朝著那人走去。那男人仍舊沒有注意到華鏡的到來,自顧自的將照片紮在了牆壁上,透著幾分懶散:“有人見過照片上的小畜生嗎?”一轉頭,正好對上了華鏡的眼睛,江野愣了愣,隨即咧嘴笑開,撐開雙臂朝著華鏡走去:“喲,華鏡,好久……”寒暄的話沒有說完,腰間就是一疼,一股電流在身體裡麵亂竄著,倒下去的那瞬江野低咒了聲:“靠。”“帶走。”華鏡看都沒有看倒在地上的人,直接越過他朝著那側的牆壁上走去,將他釘在牆上的照片揭下來。穆清急忙給人銬上了特製的手銬,喚來了幾個人把昏迷的江野抬了出去。照片上的人不是很陌生,華鏡看了眼就收起照片,轉身準備離開。“他真的是那個不死鳥嗎?”有人突然開口叫住了她。“無可奉告。”“你們打算怎麼處置他?”“無可奉告。”華鏡的聲音透著一股子不易接近的冰冷。“十年前他真的殺了那麼多人嗎?!”角落裡有誰站出來高聲問了句。華鏡步子停了下來,朝著聲音發出的地方望過去,眸子裡是一片寒霜。那人一激靈,又坐下了,不再多嘴。華鏡沒有回答那個問題,快步走了出去鑽進車裡,消失在那片灰蒙蒙中。差不多到十點了,頭頂有雪花慢慢飄落,華鏡眯著眼睛透過車窗往外望著。大家都生活在鋼鐵和欲望鑄成的都市裡,樓越高陰影便越多,在都市裡生活著的所有人都為了不被黑暗吞噬而拚命的追逐陽光。可是,偏偏有些人隻能生活在黑暗裡。他們隻能夠追逐黑暗。他們前進的道路上什麼都沒有,越過了那片黑暗,迎接他們的仍舊是下一片黑暗,無法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