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虎父無犬子,但王雱到底隻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郎,如今說起這話時麵上滿是擔憂:“父親總說人這一輩子短暫的很,總要為天下蒼生留下些什麼。”

“可對我來說,對我母親來說,對我年邁的娘娘來說,父親遠比這天下要重要得多,更何況,天下蒼生並不領情,他又何苦如此?”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已有幾分哽咽,更是道:“說起來我今日登門實在冒昧,從前我並未見過蘇大人,之所以今日來找您,是因這幾日父親對您讚不絕口。”

“您也是知道的,我父親這人一向與旁人不大一樣,尋常人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如今他對您刮目相看,我想……您能不能幫著勸勸他?”

蘇轍看著眼前眼眶通紅的少年郎,隻是微微歎了口氣:“王大人是不是對我刮目相看,我並不知道。”

“但我卻知道在他心裡,我遠遠及不上你們重要,你們的話他都不聽,我的話他哪裡會聽?”

王雱眼中的光亮頓時就熄了。

但蘇轍卻是話鋒一轉,繼續道:“不過,我倒是能給你出出法子。”

王雱忙道:“還請蘇大人賜教。”

***

一刻鐘後,王雱就含笑離開了蘇家。

他回家去時,見著父親王安石正在書房門口等著他,一看到他就道:“……大郎,你又去找誰幫忙了?我都不知與你說了多少次,如今我遇刺是個難得的機會,官家看在我遇刺的份上,定會對變法一事多加斟酌的。”

“這件事,我是勢在必行。”

王雱看著眼前臉上帶傷的父親,心裡說是沒氣那是假的。

他想著方才蘇轍給他出的主意,故意賭氣道:“不瞞您說,方才我去見了蘇轍蘇大人。”

說起來蘇轍到底於王安石有恩,王安石如今對他印象很是不錯:“哦?他說什麼?”

“蘇轍是個很聰明的人,最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應該是不會幫你的。”

王雱點了點頭:“蘇大人與我說,如今彆說九頭牛拉不回您來,隻怕九十頭牛都拉不回您來,要我彆管您,隨您折騰。”

“蘇大人還說,如今我最好離您有多遠就離多遠,以防到時候您被人殺了,父子情深,我傷心過度!”

王安石若有所思點了點頭。

他覺得蘇轍還是怪懂他的。

倒是王雱看見這一幕卻是愈發生氣,轉身就走了。

他很快就去找母親與娘娘,她們兩人一聽說這主意也頗為讚同,二人很快就達成了一致。

沒過幾日。

王老太君就病了。

病的十分厲害。

王安石見母親這病來的蹊蹺,一開始隻覺得有些懷疑,懷疑母親是不是裝病騙他的。

誰知宮中太醫看了,京中名醫瞧了,一個個都是直擺頭。

他這才意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

殊不知宮中太醫也好(),還是京中名醫也好∵()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王雱早就打點過了,一個個見他說的聲淚俱下,也不好拒絕。

不過這些人也並未說假話,人年紀大了,誰身上沒點毛病?更彆說王老太君這些年跟著王安石四處上任,跟著王安石擔驚受怕,這病症嚴重些許也是人之常情。

很快,王安石就四處求醫問藥起來。

他還找了蘇轍一趟,問問那位孫神醫離開汴京沒有。

隻是說來也巧,孫神醫在前兩日已離開汴京回去了眉州。

王安石沒辦法,隻能四處尋找彆的大夫。

隨著王老太君的病症越來越嚴重,一個個大夫都說她老人家得的這是心病,心病還須心藥醫,尋常湯藥是治不好的。

更彆說王老太君見王安石直至如今還折騰著變法一事,死活不肯吃藥。

王安石跪在床前苦苦求她老人家,她老人家隻冷冷道:“……反正早死晚死都是要死的,我還不如早點死算了,就算真熬過這一遭,來日也要被你氣死,更免得日後白發人送黑發人。”

王安石:……

很快王安石就發現自己的糟心事不止這一件。

官家剛剛對他的變法有幾分猶豫,還未來得及施行,歐陽修就聯合不少官員直言納諫,請求官家二思。

就連與他關係不錯的曾鞏也站在了歐陽修那一邊。

更彆說範鎮更口口聲聲要撞死在金鑾殿上。

官家到底還是鬆口了,這一日專程將他留了下來,直道:“……朕知王大人是愛國愛民的好官,變法之計更是慎之又慎,隻是歐陽大人等人說的沒錯,此事不宜操之過急,得慢慢來。”

王安石又勸了官家幾句。

隻是官家心意已決。

王安石心碎了。

這一日天降大雪,王安石連自己怎麼走出皇宮都忘了,隨從遠遠跟在他身後,他一個人走在冰天雪地裡,生出一種被天下人拋棄的感覺。

王安石不知走了多久,不知自己走到何處,卻看見眼前有個熟悉的身影。

他定睛一看,這人不是蘇轍還能是誰?

蘇轍看著他,微微一笑:“不知王大人可有時間陪下官喝杯茶?”

不說不打緊,王安石聽到這話這才發現自己渾身已凍的沒了知覺,下意識點了點頭。

兩人很快就在一間茶社包廂坐了下來。

一杯熱茶下肚,王安石這才覺得五臟六腑好像暖和了些許。

蘇轍又為他倒了一杯茶,開口道:“……朝中一事下官已聽說,歐陽大人聯合朝中文武百官反對您變法,隻怕您的計劃這次是失敗了。”

王安石沒有接話。

畢竟蘇轍字字句句說的都是實話。

蘇轍又道:“我若是您,如今該擔心的不是變法一事,而是您的安危,您家人的安危。”

“如今人人皆知這次變法雖失敗,但您卻沒有放棄的意思,官家也好,還是那些您的擁護者也好,過些日子

() ,很快會將這件事拋到腦後的。”

“我若是那些世家貴族,朱門世家,等著過些日子就會找人要了您的性命,以後就可以高枕無憂。”

“再不濟,也會衝著您母親下手的。”

王安石臉色一沉。

若那些人衝他母親下手,他就要回鄉丁憂二年,誰知道二年之後又是什麼光景?

他沉吟道:“蘇大人,你有什麼話直說就是。”

蘇轍含笑開口:“若換成我,我會在此時選擇辭官。”

對上滿臉不解的王安石,他又道:“我知道,如今您心裡肯定在想我為了終止您變法一事可謂想儘一切辦法,但您是個聰明人,該知道如今這是最好的辦法。”

“就好比男人和女人之間,情到濃時突然有一人去世,另一方定會多年念念不忘。”

“換成您也是一樣的,您受了這樣大的委屈,若突然辭官回鄉,官家定覺得對不住您。”

“如今歐陽大人等人年事已高,隻怕也不能再為朝廷效力幾年,到時候您再入朝為官,這朝廷豈不就是您的天下?”

王安石微微一愣,遲疑著點了點頭:“你說的有道理。”

“就像你說的,如今朝中很多人反對變法是與你一樣,並不是他們覺得我說的不對,而是覺得此事操之過急。”

“既然如此,那我回去之後再好好想想變法有無改進之處。”

蘇轍見他言語間有些鬆動,知道他是個絕頂聰明之人,會在逆境之中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決定:“況且下官聽說令尊已去世,令堂是真病也好,還是裝病也罷,若一直憂心傷身,隻怕時日無多。”

王雱可是偷偷來找過他,說王老太君最近消瘦不少。

兩人又對坐喝了兩杯茶,王安石這才離去。

不出二日,蘇轍又聽說王安石遇刺一事。

前一樁遇刺案尚未查出真相,卻又有賊人卷土重來,官家是怒不可遏,再次下令嚴查。

與此同時,王安石向官家提出辭官一事。

此消息一出,朝中嘩然。

畢竟前幾日王安石還一副死性不改的樣子,如今卻鬨著要回老家,誰都覺得有幾分不敢相信。

但深思之下,好些人也想明白過來。

就算對一件事再癡迷,卻也及不上小命重要。

就連飯桌上蘇洵說起這件事來都頗為唏噓:“……天子腳下,那些人未免也太大膽了些,也不知道會不會抓到那些賊人。”

蘇轍心知這件事到了最後大概是不了了之的。

他猜,第二次遇刺案定是王安石自己策劃的,為的就是叫官家對王安石戀戀不忘,心存愧疚。

不得不說,這人啊,真是個聰明人!

很快官家就準許了王安石的辭官,畢竟二辭二留之下,官家也不好再多挽留。

等到了王安石離開汴京回去老家那一天,王雱親自來了蘇家一趟。

這位酷似王安石的少年郎麵上帶

著幾分欣喜,連連與蘇轍道謝:“……今日是家父要我前來的,他說蘇大人的恩情他永世銘記於心。”

這一刻,他是真心高興的。

隨著王安石的官越當越大,他們一家老小的心整日都懸在了嗓子眼,整日都擔心王安石會出事,如今他們懸著的一顆心總算能夠放下來,隻覺得平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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