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北市,二分廠街。
半空中塵土飛揚,風一吹過,肉眼可見的沙便瞬間飛揚了起來。
沒有人經過的街道,冷清得根本沒有半點人氣。
柳雪花嫌棄地用紗巾捂住口鼻,疑惑萬分。
“你說的好地方就是這裡?”
二人都用相同姿勢背對著風吹來的方向,秦溪攏了攏平平帽子笑道:“怎麼了?我覺得很好啊!”
“你真打算買這條街的房子?”江柳燕也好奇地問。
左邊是壽北市第二公共汽車總站,右邊以前是個毛巾廠,廠子破產被政府回收,拆成了一片廢墟後又沒有半點要建的樣子。
成天風沙席卷,讓居住在這附近的居民搬走大半,商鋪更是沒一家敢敞開大門迎客。
懷裡的平平好奇地想探出腦袋,又被秦溪抬手按住,隻能委屈巴巴地又埋下了頭。
一陣風過去後,秦溪才轉身開口。
“楊設計師說這塊地是市政用地,根據規劃看極大可能要建成咱們壽北市的中心公園。”
說極大可能還是秦溪留了餘地。
楊雲章明確點出規劃內容已經上了標書,之所以現在還沒動工,隻是因為還沒到競標結果公布的時間。
“右邊公交車站是國營廠子拆遷難度大,左邊公園,附近這麼多筒子樓……”
公園蓋好肯定是周圍片區居民娛樂休閒的好去處,加上人來人往的車站。
一分廠街繁華是必定的。
秦溪往街道東南西北四條動線都走過一遍,隻能用四通八達來總結這塊好地方。
暗中觀望的人肯定不少,隻要花園動工的消息一傳出去,房價勢必水漲船高。
“先去看看。”秦溪又說。
街道呈現L形,街頭幾家賣籮筐和鞋子的店還在營業,不過都掛了厚重簾子,上麵掛著塊買東西請進的木板子。
幾家商鋪過後,後邊基本都是空著的。
清一水木質結構兩層樓,很老舊的中式樓房,黑瓦灰牆飛簷翹角。
剛走過一家,門板發出響動,一塊木板被卸下,年輕女同誌端著盆出來倒水。
這就是那種典型的老式屋子,家裡沒下水道沒廁所,水隻能倒到家門口水溝裡。
女人先前沒看到人,用力將水往溝裡一潑,飛濺起的水頓時了秦溪一跳。
“真是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
女人也被突然出現的幾人嚇到,提著盆就跑出屋子來道歉。
“沒事沒事。”
褲腳被沾濕,秦溪隻是跺了跺腳,笑著擺了擺手。
女人目光掃過二人,最後落到平平身上:“你們是走錯路了吧?”
“我正好有事想找大姐打聽打聽。”
秦溪彎腰,想把平平放下來,小姑娘一看地上有稀泥,說什麼也不肯放開雙手。
平平長得白淨,又紮了兩個朝天辮,搖晃
起腦袋來辮子跟臉蛋一起晃啊晃的。
可愛模樣逗笑了年輕女人,步子一轉趕忙邀請幾人進屋去坐。
“天兒熱,進來坐著慢慢說。”
孩子總能讓人放下戒心,可愛的平平對女人正是如此。
一樓的采光全靠大門,女人進門去把擋門板取下大半,才邀請幾人進去。
青石板地麵,縫隙中有淺淺青苔,對麵牆壁上開了扇窗,能透過窗子看到院子裡的天井。
沒想到屋子比街麵上看到的大得多,後邊還連通著個四合院。
“大姐家這房子可真是寬敞,一進屋就涼快得很。”秦溪歎氣。
屋裡夏天涼快,冬天木板房透風,比磚房要冷得多。
女人好像特彆喜歡平平,進屋就抓了把玉米糖給孩子。
聽到秦溪說的話,滿是不讚同地道:“老房子一碰到下雪天能凍死人,要不是沒錢搬走,誰還願意住這。”
屋外風沙大,家裡不敢開門透氣,沒有陽光,屋裡更是陰暗潮濕。
所以他們住這的人都不敢在家裡倒水,寧肯麻煩些倒到屋外。
“我看附近的人都搬走了好些。”秦溪狀似無意地問起。
“可不是,有點錢的都寧肯去其他地方租房子,就我們幾戶家裡有困難的沒法子隻能在這耗著。”
女人姓許,年紀比秦溪大不了幾歲。
前幾年剛從農村嫁到壽北來,娘家人以為她進城享福來了,誰知道這日子過得還不如村裡。
剛結婚沒兩年婆婆就病倒了,癱在床上等人伺候。
許姐男人就是廠子裡的一級工,那點工資要養活一家四口,拮據得很。
就是因為沒錢,所以兩口子結婚好幾年都沒敢要孩子,就怕有了孩子之後一家子隻能喝西北風。
要不許姐看到平平稀罕得不得了。
“許姐你家房子那麼大,把後邊院子租出去應該能補貼一部分。”
江柳燕站窗口前已經看了遍,後院挺大,大部分屋子都荒廢了。
“就咱們街這樣,就算租兩塊錢都沒人來。”許姐無奈擺手。
就是有人來,他們家也拿不出修繕屋子的錢,那廂房的屋頂漏雨好幾年都沒空搭理呢。
“不瞞許姐,我們幾個今天就是來看屋子的,看看誰家要賣房子我們想買。”
許姐心思單純,就算秦溪說了要買房子,也沒往賣房那頭想。
想都沒想就反過來勸秦溪幾人,列舉了好些一分廠街的缺點。
“如果許姐有認識的鄰居想賣屋子可以幫我介紹介紹,這樣吧……要是事成我給你兩百塊當辛苦費咋樣?”
秦溪不為所動,隻是繼續問。
柳雪花趕忙幫腔:“許姐你就放心吧,我們買房子還得重修,沒個兩二年弄不好。”
“等我重建好,對麵的工地應該也動工了。”江柳燕也道。
“你們真打算好了?”許姐再問。
秦溪笑著點頭:“許姐你就放一百一十個心,就是買了砸我手裡也沒事,我虧得起。”
“那也彆看彆家了,就看我家吧!”
許姐一拍桌子,決定下得比秦溪她們還快,不等幾人有所反應當即就站了起來。
“隻要能在其他地方買幾間屋子,我就賣。”
“你不和愛人商量商量?”
秦溪趕忙問,彆給人製造家庭矛盾了可不好。
“我家男人不管事,家裡大小事都是我說了算。”
說完,也不管秦溪幾人,走到桌子後把後邊的木板又給拆了兩塊,就要帶幾人進去看。
許姐家房子是個正宗的兩進四合院。
其實看似是商鋪的屋子原來是一進廂房多番改造形成的,至於旁邊的影壁前廳等早已成了鄰居家臥室子。
所以房子看著有些不倫不類,但光從建築材料和風格來說都算是老宅。
他們一家子都住在前些年商鋪上搭建起來的一樓,後院就剩個廚房還在用。
秦溪爬上一樓,從上而下地看了一圈。
房子麵積著實大,與隔壁鄰居其實是一座院子,許姐家占二分之一,鄰居二分之一。
許姐家的院子大概得七八百平,後門被封死了,後院牆就靠著公共汽車長院牆。
荒廢程度比泉眼那所房子還要老火。
要麼推倒重建,要麼恢複老院子原貌,無論哪種都是耗時耗力的活。
“既然許姐爽快,那我也就不藏著掖著了……房子大是大,可實在是破,得推了重建,而且光線最好的屋子都在鄰居家……”
既然談買賣不是做善事,秦溪自然把房子的問題一一列舉了出來。
餘光中瞥見許姐的眉頭越擰越緊,忽然話鋒一轉:“要是能和隔壁一起買下,我價格倒是能出高點。”
許姐湊到窗前探頭一看,眼睛就立刻亮了起來。
隔壁不是彆人,正是她小叔子的家。
當初因為分家,一個院子這才砌了牆,而且小叔子一家住在弟媳單位的筒子樓裡,有好幾年都沒回來住過了。
秦溪微微一笑,直接開價。
“你這院子我出一萬塊錢,隔壁我給六千。”
“你說多……多少?”
按照許姐男人一個月六十五塊的工資,一萬塊那就是個天文數字。
“這是我心裡的最後價格,因為聽你說婆婆癱在床才敞開了天窗直接報價……”
突然,屋子角落裡響起老鼠打架發出的激烈吱吱叫聲。
平平嚇得趕忙抱住秦溪的腿就想往上爬。秦溪彎腰抱起孩子,這才繼續把話說完。
“你可以先和家裡人商量下,成不成的都在後,我剛才說的介紹費還算術。”
“成!我今晚就跟我男人商量下。”
話是這麼說,許姐心裡此刻已經把那一萬塊當成了自己的囊中物。
秦溪她們前腳剛走,後腳
就擋上門板(),出門去了趟她不知看過多少遍的一套房子。
一樓?()?[(),二室一廳,還帶著個小園子。
以前不敢問價格,現在有底氣了忙著就去問,這一問那更是高興了。
二室一廳才四千塊,窗明幾亮的不比那破院子強百倍。
晚上回來,許姐就跟他男人提起賣房的事,起先家裡人還不同意。
誰想這反對的話還沒落下,隔壁就砰砰地敲響大門怪他們倒的水流到了人家門前。
為了一點水,兩家人吵翻了天。
兩個男人為了拉回自己媳婦兒,各自臉上都添了幾道血痕子。
許姐男人一回到家,立即一咬牙低吼了聲:“賣!”
二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就是再好的房子住著都糟心,更何況還是這麼個爛房子。
而與許姐家幾乎發生了相同的事,鄰居男人回家第一件事就下了要賣房的決定。
第一天秦溪幾人早早就去了一分廠街。
秦溪一共買下包括許姐家在內的四個院子,有二家連著的院子共兩萬四千塊。
還有就是巷尾的最後一個單獨小院子,兩萬二千塊。
前二家當天就和秦溪一起去了房管局辦理往手續,不過秦溪給其中住了人的兩家兩個月搬家時間。
最後一座院子實屬意外之喜。
院子左邊靠河,又邊是個土地廟,建築形式是典型的古式兩層秀樓群。
一大兩小二棟建築各有各的美。
而且能看得出以前的房主非常有審美,花園一步一景,流水假山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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