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裡,沈懷霜陪過很多人離彆。
他們在臨終時總是會很茫然,身上包裹著不可能再好的炸傷,口中會時常呼喚著名字。那些名字都很陌生,卻都是他們的家人、朋友或孩子。
在那漫長的等待中,沈懷霜在藥院裡停留了一日又一日,他坐過很多人的床頭,耐心念著地方誌、異聞錄,看著他們安睡,陪他們上藥,或者陪著那個人陷入長眠。
他也會在午後晴好的天,和很多人一起出去曬太陽。
沈懷霜眯起眼睛去看太陽的時候,恍然也會覺得,好像人間和他原來的印象並不一樣。
日子一天天過去,草木豐饒,雨水墜落邊塞,淅淅瀝瀝地下起了一場久違的大雨。
雨水傾盆,撲麵而來滿是濕氣,水珠連串從篷邊上滴下,又滲進冒了綠草的土裡。
這雨下了一整個中午才停下。
等鐘煜回來前,沈懷霜也會很擔心鐘煜會不會負傷回來,他總是衝在最前麵,所向披靡也不是這麼個英勇法。還有所有和他共事過的人。
他好像總是會擔心個不停。
“沈懷霜,我發現其實你很愛人間。”消失已久的係統忽然在沈懷霜耳畔落了一句話。沈懷霜定了定神,他又已經很久沒有聽到係統說話了。係統最近說話時間開始變得很莫名,時間點也很奇怪。
“怎麼。”沈懷霜反問。
“無情道見蒼生。可大道無情,你這樣的人,為什麼要去修無情道呢?”係統笑歎了兩聲。
“都是道,我修什麼,最後通往同一個歸處。”沈懷霜答,“就像鐘煜的道,和我的道並不一樣,但道之間的分彆並不代表什麼。”
係統笑了一聲,那聲區彆於之前的好奇,更像是一個熟悉他已久的老友。
“你是真的很喜歡這裡。”係統又歎息了一聲,便消失地無影無蹤。
沈懷霜坐在營帳中,安靜地聽著耳畔空白一片的聲音,他望向了積攢起雨水的大地,微顰的眉頭緩緩展開。
他人情世故不算通達,但他很能察覺到身邊的惡意,係統最開始到他身邊來,有時候做的事情很奇怪,但每次交涉的時候,係統對他總是有說不出來的好奇和關注。
所以沈懷霜從不問責於他。
如果係統一開始對他懷有惡意,告訴他,為證大道必須來這裡,他也不會留下。
沈懷霜目光頓在了地平線上,綠野茫茫,滿地都是才生發的草種,他背靠在輪椅上,忽然想到,如果他生活在這裡,教的學生不是鐘煜。他是不是也不一定會對鐘煜這樣,去對待那個人?
如果他對那個學生不是對鐘煜這般。
這,又公平麼?
想到這裡,輪椅吱呀一聲,輕晃了下,微風吹動白衣微蕩。地平線上,沈懷霜看到了青年打馬奔馳而來,他渾身淋了雨,那件白袍被雨水浸了個濕透,踏雪馬飛馳而來,鬃毛晃動。
嘚嘚馬蹄聲中,沈懷霜眨了一下注視已久的眼睛,這才緩過神來,他推了下卡動的輪椅,朝著鐘煜的方向而去。
輪椅碾過草皮,帶著他徐徐往前。
一百步,五十步。
他們兩人的距離在無限地拉近,就像是一個人為誰而來,又有另一個人願為他踏出剩下的所有步數。
“先生——”
鐘煜勒住了馬,踏雪還在朝前奔馳,他下了馬,朝沈懷霜奔跑而來,伸出手,抱緊了他。青年的笑聲通過胸膛傳來,他抱起了沈懷霜,一遍一遍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