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的出拳,就像是一個勤勤懇懇的鄉下老農,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靠著普通尋常的老把式,安安靜靜地等候著那份可以預計的收成。也正是因為這樣,恰逢其會地造就了某種奇妙不可言的可怕之處。身為秦國白家上一代的第一天才,白姑姑不是沒有後手,而且直覺告訴她,勝負一線就在黑衣人尚未使出的第十八次停滯出擊左右,但是今日並非是她和這個莫名其妙的家夥之間的兩人之戰,十餘丈之外還站著一個肯定藏有後手的刀道天才!第十六次停滯出擊。白姑姑大開中門,任由黑衣人的右拳如山嶽壓頂一般重重錘打在自己的胸口,任由黑衣人的左拳如天雷降世一般在肩頭炸開。身形踉蹌的白姑姑第一次雙腳離開地麵,第一次不得不借勢加速後掠出去,隻為了拉開她與那一雙拳頭之間的距離而已。第十七次停滯出擊。就在白姑姑一咬牙,準備不顧一切地祭出自己隱藏多年後手的關鍵時刻,一直沒有動手的林峰忽然動了。林峰隻是輕輕抖了一下握著殘刀的右手手腕,斷裂的刀身上,忽然多了半截由天地靈氣及刀意凝聚而成的刀刃。黑衣人雙拳揮出,白姑姑竟是被捶得身形搖擺不止,一口氣倒滑出去二十餘丈。下一息,本不該倒退如此之遠的白姑姑已經消失不見。黑衣人站在白姑姑身形消失的地方,一手扶著幾近倒塌的牆壁,一手扶著腰畔,丟下一道強弩之末的疲憊身影。此時的黑衣人,彆說去追殺白姑姑了,就連站穩都有幾分力不從心。忽然,黑衣人一步跨出,雙手握拳微微抬起,做出拳起手式。然而,黑衣人雙拳所指的方向空無一人。數息過後,去而複返的白姑姑忽然出現在不遠處的屋簷上,眼神遊移不定,神情陰沉不定。最終,她隻是對著黑衣人冷笑了一聲,繼而麵無表情地朝著城外的飛掠而去。林峰提著殘刀走到黑衣人的身旁,滿臉歉意愧疚地說道:“不好意思,我沒想到你竟然如此......”林峰想了半天,都沒有想到一個能夠形容黑衣人修為了得、拳法無雙的詞語,隻好悻悻然地說了個惡俗至極的詞語:“如此了不起......”黑衣人沒有接話,一如之前那般一手扶牆一手扶腰。林峰感受著那抹逐漸遠去的氣機,輕聲歎息道:“早知道就拚著這條爛命不要,也該幫你攔下那位的,說不定真能殺了她。以我現在的淒慘模樣,就算是吃上一堆的天材地寶,也隻怕是隻能保住半條命。”黑衣人緩緩扭了下頭,用黑袍下的空洞瞥了林峰一眼,語氣冷淡道:“十勢殺洗髓境。十二勢殺悟道境前期。十四勢殺悟道境中期。十六勢殺悟道境後期。 十八勢,就算是通玄境初期的大修士在前,我也能戰上幾個回合。不管對手什麼修為境界,隻要讓我成功率先出拳,剛才那個老女人也好,你也罷,我皆是先手無敵,最不濟也能以命換命。”林峰走到跟黑衣人並肩的地方停步,勾起嘴角道:“前輩,以您的修為,用出十八勢才能跟通玄境的大修士戰上幾個回合?這有點兒不符合您的威名啊,難不成您的修為大不如前了?”黑衣人沉默無言。許久以後,黑衣人忽然開口了,“我沒你想的那麼老。”聽到這個既是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後,林峰很是平靜地哦了一聲。“怪不得......”“......”“不好奇我想說什麼嗎?”“......”“你和那位前輩是什麼關係?”“......”一直沒有等到回答的林峰輕輕歎了口氣,很是無奈地說道:“就算你要耍帥,至少也要告訴彆人你的名字吧?不然的話,又有誰知道你的光輝事跡?”黑衣人隻是不說話。林峰搖了搖頭,沒有轉頭去看時不時地滴落血跡的黑袍,輕聲說道:“彆光顧著擺高人風範了,趕緊把滿臉鮮血擦一擦,這裡又沒有外人。”黑衣人抬起顫抖不已的手臂,將籠罩在頭上的黑袍掀開,露出了一張滿是血汙的臉頰。血汙下的臉頰,膚白如玉,星眸如畫,一雙狹長而清秀的眉毛,更襯得其英氣十足。有著這樣一張雌雄莫辨的臉,若是穿著男裝,自然便是男子,若是穿著女裝,自然便是美嬌娘。黑衣人強忍著那股讓人生惱的咳意,仔細而緩慢地擦拭著自己的臉頰。直到這時,林峰才轉頭凝視那張好像有些熟悉,卻再也陌生不過的動人臉頰,很是欠揍地笑著問道:“男人?還是女人?”黑衣人長眸微微眯起,雌雄莫辨的臉上多了幾分讓人心神一凜的殺氣。“男人!”林峰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應付差事般點了下頭,繼續說道:“我和好多人打過架,好像每一次都很狼狽,但是每一次都死不了,每一次都會有貴人從天而降,你說奇怪不奇怪?”黑衣人沒有去接林峰的話茬,冷著臉說道:“師父在臨死之前要我救你一次,如今你我兩清了。”林峰很是隨意地哦了一聲,“兩清了。”黑衣人忽然皺起眉頭,很是不悅地斥道:“你強撐什麼?難道真的怕自己死不了嗎?”先前被白姑姑雙拳全力捶在後背的林峰咧了咧嘴,“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現在的你,其實最多隻能使出十七勢而已,距離你所謂的先手無敵的說法,還差了點意思,對不?你這雙手扶牆的姿勢,是不是有些配不上你那張帥氣無比的臉?要不要雙手負後,將帥氣進行到底?這樣也算是對得起你的一番辛苦。”黑衣人不說話,林峰也隻能悻悻然閉嘴。一時間,殘破的長街上,兩人陷入了良久的沉默。最後的最後,自然是林峰敗下陣來,“要不要跟我去客棧看看?如果你不想去,那我就先走了......”黑衣人微抬左手,將嘴角的最後一抹血跡擦拭乾淨後,悶悶地嗯了一聲。林峰聽到黑衣人的回答後,先是低頭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半柄殘刀,然後抬頭望向客棧所在的方向,輕聲問道:“誰背誰走?事先說好,我倒是想背你來著,就怕你不樂意,所以你說了算!”黑衣人嗤笑一聲,沒好氣地說道:“你裝什麼?兩隻腳都打擺子了,還要背我?”林峰選擇性地聽不見黑衣人的挖苦。於是,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北海城中出現了極為滑稽的一幕。一襲黑袍的黑衣人,背著一位氣息衰頹的中年大叔,蹣跚而行,後者的手裡緊緊地握著那柄斷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