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拂過,陳白衣身形所退的百丈直線之上,塵埃飄散、黃靄漫漫,一些稍微高些的土堆及半人多高的荒草都被陳白衣的後背破開,所幸此處乃是城外,不至於讓普通人看到這驚世駭俗的一幕。陳白衣抖了抖身形,將已經滿是裂痕、布滿草灰塵土的長袍及內衫脫了下來,露出不顯於外的健壯身形。陳白衣的成名武器是一柄短劍,但他並未像尋常修士那般專注於一個方向,而是在練劍的同時,苦心打熬體魄,這也是他能夠坐穩北海城第一人的根本原因之一。北海城雖然地勢平坦,但隻要往東或者往南、往北三個方向走上數十裡地,就會來到群峰聳立的山嶺地帶,這裡的山雖然沒有韓州的山嶽高大,但幾乎每座峰上都有瀑布。自三十年前,陳白衣每逢雨天,都會前往城外的山腳下,在白浪飛流下打熬身體,故而他的體魄比尋常的洗髓境修士強了許多。此等方法雖然效果顯著,但一直為世家子弟及那些心比天高的天才們所不恥,被視為低等的下乘手段,故而能夠堅持下來的人很少,走出一條康莊大道的人更少。陳白衣神情平靜,瞥了一眼身前的百丈長痕,氣機流轉鼓**,體內如大河濤濤,後背上的些許紅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不見。僅論修為境界,北海城前十的高手中,紀家那位閉了死關的老祖宗比排在第三的趙家老祖還要出類拔萃,直追跟在陳白衣屁股後麵吃灰的蕭家老祖,可即便是這樣,仍是自稱對上陳白衣的話,隻怕是難以望其項背。單論戰力,二十年前的北海城第一劍士李清泉可謂是北海城修士眼中的天花板,可即便如此,也是敗在了陳白衣的那柄無名短劍下,更何況二十多年過去了,如今的陳白衣跟過去相比,實力漲得可不是一星半點。就連出自中州秦家的仆從護衛連虎,也不敢說自己穩勝陳白衣,可見這位白衣大俠的真正實力。北海城在外人的眼裡或許隻是個小地方,但對於那些未曾出過遠門,未曾離開過北海府的人來說,已經是足夠大了。在這些人的眼裡,北海城近三百年裡出了四五位大家公認的第一人,而到了近幾十年,很是沒有爭論、自然而然地將北海城第一人敲定為陳白衣,由他扛起這座大鼎。而這個從不顯山漏水、從不與人爭搶的第一人,無疑要比過去數百年的那些第一人更加生猛、無敵。二十年人來人往,當初的那些人老的老、死的死,新近成名的高手換了一茬又一茬,但依舊沒人能夠撼動陳白衣北海城第一人的地位,更沒有人知道這個家夥到底在想什麼。至於他為什麼不離開北海城,為什麼不前往更廣闊的天地闖**,沒有人知道。 陳白衣嘴角勾起一個酣暢淋漓的笑意,終於來了。穩坐北海城第一寶座十多年的白衣大俠神情一肅,握劍的右手緩緩提高,劍尖與手臂平齊,直直地指向前方。那名不速之客兩拳贈禮,送了他陳白衣足足一百丈,他陳白衣沒有不還上一禮的理由和道理。**著上身的陳白衣隻是一記平平無奇的起手式,就讓天地間多了一縷不尋常的沉悶意味,好似暴雨來臨之前的沉悶煩躁。陳白衣緩緩收回視線,體內真氣如潮水翻湧,手中的無名短劍上已是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澤。不速之客在揮出兩拳以後,並沒有立時乘勝追擊,而是在七十丈外微微停頓了一下,等陳白衣穩住身形,這才開始第三次衝擊,一步一個腳印,卻又不是踏在地麵上,而是淩空而行,好似空氣中有著一片無垠無際的透明地板。直到這時,陳白衣仍然沒有出劍的跡象,等到那人最後一躍,一步跨過數丈,重重地踩在地麵上後,蓄勢到了極致、拳意達到鼎盛,一拳砸出的時候,陳白衣這才遞出自己手中的無名短劍。拳劍相撞。‘轟’地一聲巨響。拳劍相交處驀然擴散出一股又疾又利的怪風,怪風帶著一圈圈的氣流向外散開,將兩人附近的草木土丘儘數掀翻。一時間,震天響聲傳遍荒野,幾隻不識趣的麻雀低空盤旋,不經意間撞到了這麵氣牆,立時被撕成粉碎,零散的羽毛以及破碎不堪的血肉掉落一地。陳白衣那張不顯聲色的臉龐如同被微風吹皺的湖水,浮現出一層層的細微起伏,然後緩緩歸於平靜。拳劍相碰之時,兩人不約而同地捏起剩下那隻空閒的手,同時互相擂了對方一拳,幾乎又是一陣響徹荒野的悶雷。陳白衣微微一笑,輕輕縮手而回。不速之客扯了扯嘴角,並沒有繼續出手,也沒有奚落譏諷落於下風的陳白衣。兩人都沒有挪動身形,但兩人之間的距離卻是越拉越大。荒野之上撕裂出一條不甚寬闊、卻頗顯深邃的溝壑,仿佛是一個無聊的農夫在此處犁了一條溝。陳白衣在身形站穩之前,胸口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然後便噴出了一口鮮血。他在站穩身形後,胡亂地抹了一把嘴角,嘶聲問道:“我該稱呼你顧管事,還是顧前輩?”相貌古拙的不速之客笑了笑道:“顧承誌就行。”陳白衣看著絲毫未損、隻是胸前衣襟多了數道細碎裂痕的顧先生,頗為遺憾地說道:“我以為至少可以傷到你幾分,不曾想是我自己太過高估自己了,實在是無趣。”“無趣?彆說我以大欺小就好。”顧先生語帶譏諷道。陳白衣笑了笑,道:“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這是三歲稚童也清楚的道理,我又何必跟自己過不去呢!”“你說的有道理!”顧先生微微點了下頭,看著好不淒慘的陳白衣,問道:“你就不怕我一怒之下宰了你?”“要殺就殺,我在這裡等著!”陳白衣很是硬氣地說道。顧先生擺了擺手,很是隨意地說道:“這是你們之間的事情,跟我沒關係,我的職責隻是保證他們不死,至於彆的,我不想去管,也懶得去管。”陳白衣笑著說道:“不愧是悟道境的高人,就是灑脫隨意,非我等俗人可以比較。”顧先生點頭道:“你可以走了,不過若是再有下次,你可就沒有今天這樣的好運氣了,希望你三思而行!”陳白衣二話不說,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