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慧困極了,頭一挨枕頭,大腦就進入了混沌狀態,囈語似的說:“我哪有舅舅啊,那會兒是怕你騙我,編了個當警察的舅舅嚇唬你的。對不起,玉姐!”
“理解,說啥對不起呢?”李玉心中一喜,扯過一條毯子,蓋在陳慧身上,“一個女孩子出門,懂得保護自己是對的,可彆著了人販子的道,現在的人販子無孔不入。”
陳慧已發出輕微的鼾聲。
李玉又問:“那你在這裡還有彆的親人嗎?”
“沒有。”陳慧翻了個身,側躺著身體,咂咂嘴,含含糊糊地說,“不過,這裡有我一個女同學,她一放暑假就來了,前幾天給我打電話說,她還沒找到工作……不過她家有錢,三年找不到工作也餓不死,我就不一樣了,我家窮……”
聲音漸弱,很快沉沉地睡去了。
李玉望望床上的待宰羔羊,又望望窗戶上的鋼筋防護欄,嘴角泛起一抹陰險的冷笑,走過去拉上窗簾,又去門邊關了燈,然後出去了,門外傳來一聲金屬的輕響,想必是從外麵掛上了門掛。
昨天的黃水縣火車站候車室,趙筱雨和陳慧坐在排椅上,手拉著手說著話。
黃水縣地處交通死角,途經這裡的火車不多,乘客稀少,小小的候車室顯得空曠冷清,大部分的椅子都空著,但趙小禹並沒有坐,他不停地在過道裡走來走去,顯得有點煩躁。
他隔一會兒就走到趙筱雨和陳慧麵前,打斷她們的談話,給陳慧囑咐幾句話,像個農村的長舌婦一樣,絮絮叨叨,不分重點,又一驚一乍的,每每令陳慧哭笑不得。
“記住,不要和陌生人說話!”
“記住,不要吃喝陌生人的任何東西!”
“記住,命比錢重要,不管遇到什麼事,保命是第一位的!”
“記住,一旦遇上壞人,一定要冷靜,冷靜,再冷靜,不要和壞人硬著來!”
“記住,你永遠不是壞人的對手!”
“記住,老陳家隻有你一個閨女!”
“記住,有危險找警察,有困難找九哥,警察隻能幫你一時,九哥能幫你一輩子!”
……
他說了不知多少個“記住”,還是不放心,又要親自把陳慧送到學校去。
陳慧自然希望能和九哥一路同行,但這樣一來,她的秘密就藏不住了,便帶著點煩躁說:“九哥,我被你控製了三年,現在好不容易自由了,你能不能讓我清靜點?”
最終因為臨時買不到車票,趙小禹被迫放棄送她去學校的打算。
陳慧驟然睜開眼睛,屋子裡黑黑的,窗簾布上印著一輪圓月,屋子裡的事物依稀可辨,外屋有說話聲,悶悶的,聽不清楚。
直到目前,陳慧還不能判斷李玉是好人還是壞人,但她沒喝那杯水,她端起水杯的時候,耳畔忽然傳來九哥的話。
“不要吃喝陌生人的任何東西!”
腦海裡也閃過一幕畫麵,那是央視版《水滸》裡十字坡的情節:兩名公人喝了孫二娘的酒水,當即被蒙翻在地,所幸武鬆機靈,趁著孫二娘不注意,把酒水潑在了地上,才躲過一劫。
當時陳慧想,如果李玉是好人,那杯水自然也沒問題,盛情難卻,自然應該喝;如果李玉是壞人,如果那杯水裡摻了藥,她喝了就會任人擺布,不喝就會引起李玉的疑心,在這孤立無援的境地,一旦起了衝突,她可能就會把一條小命交代在這裡。
所以,這水必須要喝。
於是她就喝了。
但沒有咽下去,等李玉離開後,她又把含在口腔裡的水吐回到杯子裡,然後將杯裡的水倒在床底下,為了顯得真實,她沒有全倒完,留下杯底的一點,戲太足容易穿幫。
然後她假意靠牆坐著打瞌睡。
這也是有目的,如果那杯水裡確實摻了藥,她安然無恙,同樣會引起李玉的懷疑,如果李玉是壞人,她一旦看出自己騙了她,必不會給自己好果子吃的,她縱然敢拚命,可對方陣營裡還有一個成年男人。
當李玉問到她“當警察的舅舅”時,她說了實話,壞人怕警察不假,但更恨警察,在這種地方,警察保護不了她,她可能還會成為壞人的敵人。
另外,這樣說,顯得自己誠實,更能得到對方的信任,對方需要她的信任,她也需要對方的信任。
她對這個城市一無所知,李玉隻要多問幾句“舅舅”的情況,必然會露餡。
陳慧輕輕地掀開毛毯,下了地,赤腳踅摸到門口,把耳朵貼在門板上。
雖然外麵的人說話聲音不高,但門板是兩層三合板的,不太隔音,還是能斷斷續續地聽清一些詞句。
綜合這些詞句,陳慧明白了,這兩人是人販子,好像是表兄妹,那個孩子是偷來的,陳慧路上給他喂的藥,是安眠藥。
他們還想拐走陳慧,剛才李玉給陳慧喝的水裡,確實摻了藥,他們將要在明天一早,把陳慧帶到山區的農村去,賣給一個四十多歲的老光棍。
在此之前,陳慧了解到,這座西南部的城市雖然繁華,曆史悠久,卻地處山區,農村到城市的距離雖然不遠,但來往一趟不容易……
陳慧的心臟跳得像捶皮鼓,她後悔自己自作聰明,後悔沒聽九哥的話,後悔自己太善良了,被壞人利用,但隻後悔了一下,就無暇後悔了,此時此刻,怎麼逃出去才是當緊的事。
冷靜,冷靜,再冷靜!
自己是一個人,對方是兩個人,說不定附近還有其他團夥成員,硬來就是以卵擊石。
這間屋隻有一扇門,出了這扇門,必然要驚動那兩個人,況且她剛才聽到了金屬的摩擦聲,想必是李玉從外麵扣上了門掛,她不敢試著開門,現在她是吃了安眠藥正在熟睡中的人,不能發出任何響聲。
窗戶上裝有防護欄,不可能越窗逃走,再說院門一定也鎖上了。
大聲呼救的話,他們一定會讓自己徹底失聲。
懇求他們放過自己,那無異於與虎謀皮,他們連幾個月的嬰兒都不放過,豈能放過自己?
再說,她不能讓他們知道,她已經知道了他們的底細,否則他們定會殺人滅口。
無論怎麼做,都是個死局。
冷靜,冷靜,再冷靜!
九哥救命!
門外有腳步聲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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