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貨郎把貨擔放在路邊,幾個女人和孩子圍著他,但是看的多,買的少,隨著時代的進步,貨郎的生意越來越難做了。
他的女兒坐在一邊的土地上,無精打采的樣子,雙眼無神,似要睡著,一張臉呈現出一種乾燥的白色,不停地抿著嘴唇,吞咽著口水。
賣出幾尺頭繩和鬆緊帶,還有一個發條青蛙玩具,人們散去了,貨郎正要背起女兒,趙小禹端著飯盒氣喘籲籲地跑過來:“給你們吃,餃子,熱的!”
貨郎愣了片刻,忽然向趙小禹深深地鞠了一躬,雙手畢恭畢敬地接過飯盒,揭開蓋,蹲在女兒麵前,從趙小禹手中接過筷子,夾了個餃子,喂進女兒嘴裡,然後抬頭看著趙小禹:“謝謝你啊!”
“不客氣!”趙小禹生硬地使用了一句文明用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你也吃,她一個人吃不了這麼多。”
“嗯,她吃飽了我再吃。”貨郎點點頭,用筷子指指那個木箱,“你看看還有什麼喜歡的東西。”
趙小禹連忙擺手:“不要了,不要了,我就喜歡那把槍,現在有了。”
貨郎喂女兒吃了兩個餃子,女兒忽然不吃了,眼睛睜得圓圓的,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接著翻出了白眼仁,身體倒在地上開始抽搐,剛吃下的餃子也吐了出來。
“她,她這是怎麼了?”趙小禹嚇壞了。
“估計是燒得太厲害,引起抽風了,”貨郎慌張地抱起女兒,“你家離這兒遠不?”
“不遠,幾步路。”
“快,去你家!”貨郎抱著女兒,又擔心地看著貨擔。
救人要緊,趙小禹顧不得多想,說:“我來抱她,你挑擔子!”
他雖然隻是個11歲的孩子,但長年乾農活,身體結實有力,抱著那個小女孩健步如飛,貨郎挑著擔子跟在後麵,他一手抓著擔子一側的繩索,一手拿著飯盒。
幾分鐘的時間,趙小禹就抱著小女孩回了家,麵對滿臉驚愕的孫桂香喊了一聲:“媽媽,快救人!”
自從趙大順死後,他這是第一次叫孫桂香媽媽。
小女孩已經陷入昏迷,孫桂香也是手足無措,貨郎扔下擔子跟進來,不停地呼喚著女兒的名字,一邊問:“村裡有大夫嗎?”
趙天堯從西房出來,說:“來不及叫大夫了,她這是高熱驚厥,很危險的!”
他從軍多年,見多識廣,又臨危不亂,指揮大家將小女孩放在炕上,用溫水沾濕毛巾擦拭她的頭臉和手腳,他則用拇指揉捏著她的人中。
不多時,小女孩悠悠醒轉,看樣子沒什麼大礙,隻是臉色白得可怕,孫桂香叫來秦富忠給她做了檢查,服了退燒藥,沉沉地睡去了。
天黑下來,電燈照亮了屋子。
貨郎向孫桂香懇求道:“大姐,孩子的病沒好,我走不成,今晚就住在你家吧,不白住,給你錢。”
“這——”孫桂香猶豫了,她不是沒有同情心,是這對父女來路不明,自己是一個寡婦,家裡又沒個得力的男人,貿然留下他們,難免有顧慮,“要不,我帶你們去找隊長吧。”
趙天堯是行伍出身,帶著點江湖氣息,替她做了主:“住就行了,給什麼錢?誰沒個災災難難的?”
公公發話,孫桂香便也不好再說什麼。
貨郎說,他叫胡明樂,今年34歲;女兒叫胡芳芳,今年6歲,他家是南方的,原本在一個城鄉結合部開了個小賣部,借著改革開放的東風,生意蒸蒸日上,日子過得舒適安逸,誰料在五年前,老婆去西北串親戚,一去杳無音信。
胡明樂報了警,調查無果,警察猜測他老婆可能是被人販子拐賣了,於是他轉讓了小賣部,挑起了貨擔,帶著女兒,背井離鄉,來到大西北尋找老婆。
他已經出來兩年多了,基本上都在一些偏遠的農村遊蕩,一邊賣貨,一邊尋找老婆。
賣完貨,就隨便找個地方上點,掙的錢倒是足夠他和女兒的花銷,還能有盈餘,就是一直沒打聽到老婆的下落。
這兩年,他和女兒吃儘了苦,受儘了罪,嘗儘了人間冷暖,大西北地廣人稀,有時見不到村莊,難免餐風飲雪,露宿荒野;因為口音不同,也難免受人欺淩,遭人白眼。
前幾天女兒得了感冒,吃了藥,本來好得差不多了,可是他因為貪腳程,讓女兒帶病走了一天的路,淋了一場秋雨,又重複感冒了。
“我如果當初把小賣部關上幾天,和她一起走,哪會有這檔子事?她如果被好人家買了,能享福,也算是她的造化,可是我經常夢見她被人打得滿身是血,缺胳膊少腿的……”胡明樂說不下去了,已泣不成聲。
趙天堯安慰他:“都是劫,是老天在考驗你,你這麼用心地找,肯定能找到的,野狼不叼忠義男,黃沙不埋有情女。”
孫桂香抹著眼淚,她對這個可憐的男人也轉變了態度,原本想把剩下的餃子留在明天當早飯,這時都熱了端到桌上,讓胡明樂吃。
胡芳芳睡了一覺,發了身汗,退了燒,隻是還很虛弱,勉強吃了幾個餃子又睡了。
胡明樂問:“這附近的村莊,有沒有買來的媳婦?”
趙天堯略顯難堪,說:“我家大順買過一個老婆,還沒碰她,就被小禹放了,不過那個姑娘隻有19歲,應該不是你老婆。唉,那時因為這事把小禹打得哭爹喊娘,現在想想,都是罪過啊,誰家的孩子都是娘老子的心頭肉,都不想讓他像騾馬牲口一樣被人買賣,我這個孫子也算是給我積了點德,真要是把人家小姑娘禍害了,我這一世英名就全毀了。”
孫桂香勸道:“大,你彆這麼說,你隻是一時糊塗,你們趙家人都是好樣的,你是老英雄,大順是大英雄,小禹也不差,一脈相傳,都是你這兒的根子好。”
胡明樂搖搖頭:“我聽小禹說了,那個不是我老婆。我老婆叫梁蘭,今年33歲了。哦,對了,我這兒有照片呢。”
他說著,解開衣扣,從衣服裡掏出一張黑白照片,遞給趙天堯。
趙天堯眯著眼睛瞅了一會兒,吸了口氣:“怎麼看著這麼眼熟?”
“是啊,”孫桂香湊上前來,“好像在哪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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