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7章 蔡琰(1 / 1)

建安四年,九月中旬。

太原郡,中陽縣境內,一場攻伐廝殺的大戰正在綢繆當中,但見蜀軍的營寨前方,一隊隊頂盔摜甲、手持利器的袁軍士卒正列陣待戰,等候著中軍的顏良降下進攻的命令。

為蜀軍一封回信所激怒,一怒之下動兵的顏良,此刻偵望著蜀軍堅固的營壘,銳氣橫生的士卒,他突然生出了退卻的心思。

堅壘不可攻也,這是兵法上的常識,顏良自是知道的,在蜀軍營壘守禦完備,蜀軍士氣良好的情況下,攻伐蜀軍的營壘不是一樁明智的選擇。

尤其是兵法上有告戒之言:‘主不可因怒而興師。’而當下的顏良就處於因一時的憤慨和怒意,做出攻伐蜀軍營寨的決定,落入了兵法的下乘,行了兵法忌諱的事情。

隻是大軍已經動身,列陣於此,若是不上去撞一撞蜀軍的營寨,如何對得起今日的大動乾戈,興師動眾。

“聽聞左賢王劉豹所部,其部下多有耿介之士,欲為劉豹報仇雪恨,就讓左賢王劉豹的部曲先上。”顏良計較一番後,他給出了命令,讓號令的旗手發出旗號,動員左賢王劉豹所部人馬上前征戰廝殺。

“諾。”軍中旗手一聲響亮的應諾後,他揮動手中的紅藍二色旗幟,向前一撲,隨即大軍陣列的前方,一隊方陣人馬就踏步上前。

不同於往日裡騎馬馳騁的匈奴士卒,今日作為先鋒的匈奴人,一個個都是舍去了馬匹,他們身著皮甲,手中舉著蒙上牛皮的木盾,拚湊出密集的陣型,效仿起了漢軍的陣列而戰。

前陣的動靜,落入顏良的眼中,就是左賢王劉豹遺留下的部曲踏著不急不緩的腳步,手中的蒙皮木盾斜向上方,用於抵禦隨時可能襲來的蜀軍箭矢,一副謹慎小心的態勢。

“內遷日久,匈奴人倒是學得了我漢家士卒的一二戰法。”顏良輕聲笑道:“就是不知道學得有幾分的水平,能否為本將軍攻破蜀軍的營寨。”

郭援陪在顏良身邊,他應和了一聲:“左賢王劉豹麾下的部曲,忿於左賢王之死,對蜀軍是恨之入骨,今次攻打蜀軍營寨,當是義無反顧,若說一舉攻破蜀軍營寨,倒是有些勉強,可同蜀軍悍戰一番,卻是可以預見。”

“郭中郎將所言是也。”顏良點頭,他對匈奴攻破蜀軍營寨,為他創造大敗蜀軍的機會一事,並不是十分的看好。

畢竟蜀軍亦是精銳,而匈奴不善於攻城拔寨,眼前的左賢王部曲單憑一股子血怒之氣,攻破蜀軍營寨的概率卻是不高。

話不多言,顏良和郭援目光彙聚在戰場上,細細觀摩起了這場即將打響的大戰。

當下統禦著左賢王劉豹部曲的劉二虎,他此刻身處陣中,督促著麾下兒郎移動上前,不斷接近起蜀軍的營壘。

雖是第一個被派出,試探性攻打蜀軍營寨,但劉二虎心頭不是彷徨和擔憂,而是一股子興奮和雀躍之意。

畢竟左賢王劉豹一死,劉豹又無子嗣,其麾下部曲兒郎也就沒了歸屬,若是他今日有所建功,博得了顏良的好感,說不得就能在顏良的支持下補缺左賢王一職,一躍成為匈奴中的貴人。

‘封王就在今日。’劉二虎心頭火熱,熱騰騰的仿佛一顆初升的朝陽,即是顏良給了他一個機會,讓他打頭陣攻伐蜀軍營寨,他當做的漂亮,做的完美,藉此博得左賢王的權位。

“穩住陣型,與我上前。”

劉二虎雖是有貪功之心,但他也還是秉著謹慎小心的心態,在督促麾下兒郎上前的同時,他不忘讓兒郎們不要鬆懈陣型。

在劉二虎的指揮下,匈奴人不斷抵近了蜀軍的營寨。

一百二十步。

一百步。

八十步。

踏進蜀軍營寨百步之內時,劉二虎按捺住了心頭對左賢王一職的火熱貪欲,全身心的貫注在了當前的戰場上。

蓋因弓矢可越百步,取人之性命,即是踏入了蜀軍營寨百步內,就得小心蜀軍隨時可能潑灑箭雨過來。

“收攏陣列,不要散開。”劉二虎揚聲告誡了一句,漢軍所謂陣列而戰,依托緊密無懈的陣型,可以在攻擊和防禦時發揮出巨大的戰鬥力,這一點劉二虎以往是領教過的,他吃一塹長一智,自是從漢軍那裡學習了一點陣列而戰的知識。

現下進入蜀軍箭矢的攻擊範圍,劉二虎為防遭受蜀軍箭矢打擊,是故出聲發令收攏因行進而稍稍鬆散開來的陣型。

七十步,在抵近蜀軍營壘七十步後,劉二虎所部人馬,卻是未曾收得一箭一矢,蜀軍的營寨對他們的靠近,沒有什麼的應對措施,隻靜而無聲,沉寂非常。

劉二虎眉頭微蹙,他對當下這股子靜默到有些詭異的氛圍,心中生出一股子不安的情緒,事出有反必有妖,蜀軍麵對他們的臨近無所應對,這不是正常的情況,卻是有些太過異常了。

六十步,再度近前蜀軍營寨十步,離蜀軍營門隻有六十步的時候,劉二虎所部人馬依舊無恙,蜀軍營中到底是沒有動靜。

這般輕鬆殺進蜀軍營寨六十步,劉二虎心中有的不是快意,而是越發的不安了起來,所謂咬人的狗不叫,蜀軍默然無聲,隻怕是在憋著什麼壞招。

這個時候或許該駐足觀望一下蜀軍營寨,然後再做定奪,判斷是否可以進行。可劉二虎心中雖是不安,卻是貪於左賢王一職,因而依舊督促所部人馬繼續向前。

而就在此時,劉二虎先是聽到蜀軍營中三聲鼓響,接著數聲霹靂之聲入耳,他疑惑的舉目望天,卻見這秋日的天色隻是不如夏日明亮,倒是沒有夏日雷雨前才有的鉛雲密布,不知方才的驚雷之聲從何而來。

不過很快,劉二虎沒有心思去想那幾道霹靂之聲是為何緣故,就見蜀軍營寨之中,有數道黑影激射而出,向著他所部的陣列襲來。

劉二虎聚精會神,他死盯著那幾道黑影,就隻看見從蜀軍營寨發出的斑點大小的黑影,慢慢的逐漸變大,充斥占據了他的眼眸。

很快,劉二虎不由瞪大了雙眼,神色中露出驚慌之意,那自蜀軍營中發出的黑影,非是箭矢,也不是勁弩,而是一塊塊打磨的圓滑的石頭。

頃刻之間,磨盤大小的石頭從蜀軍營中發出,落在了劉二虎所在的陣列當中,劉二虎所部人馬雖是有蒙皮木盾作為守禦之物,可蒙皮木盾對上箭矢弓弩或可生效,然對上挾帶著千鈞之力的巨石,隻能無可奈何的被擊打的粉碎。

飛石激射,在擊中一名匈奴人舉起的盾牌後,往往不會停留下來,而是向前不斷地翻滾,直到挾帶上的千鈞之力被阻滯消弭,方才停止前行。

霎時間,劉二虎所部人馬,一片淒厲之聲直衝雲霄,蓋因被巨石擊中的匈奴人,或是直接被巨石砸死,發出臨死之前的悲鳴之聲,或是挨著巨石的邊緣,被打折了手腳,有氣無力哀嚎起來。

劉二虎聽著身邊兒郎們的哀嚎悲鳴之聲,此刻的他哪裡還有什麼雄心壯誌,哪裡還有對左賢王權位的企圖,眼下他隻念著遠離蜀軍的營寨,遠離有若鬼神的蜀軍。

飛石百步,殺人無算,蜀軍這等技藝,在劉二虎心中,分明是鬼神才會有的神技,不是他這等凡人能抵禦的。

“撤,撤,速速撤走。”劉二虎疾呼一聲,隨即他不顧麾下的兒郎,率先掉頭就跑,以求儘快遠離蜀軍的營壘。

而蜀軍方麵,一輪飛石激射而出,不多時,又是一片黑壓壓的飛石從蜀軍營寨發出,向著尚且來不及逃離的匈奴人發起猛烈的衝擊。

與此同時,在劉二虎所部人馬距離蜀軍營寨五十餘步的情況下,蜀軍也不會忘了手中的弓弩箭矢,自是強弩勁弓的拋灑起了箭雨。

飛石、箭矢、勁弩,在蜀軍的熱情招呼下,前來進犯蜀軍營寨的千餘匈奴,眨眼間就倒下了大半,剩下的,就隻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瘋狂的向著遠離蜀軍營寨的方向狂奔了起來。

位於中軍,遠遠觀察戰局的顏良,見到了匈奴人四處亂竄的慘況,他也聽到了蜀軍營中接連不斷的霹靂之聲,他咬了咬牙道:“是霹靂車。”

“當是霹靂車。”郭援麵色沉重,他應了顏良一聲。

作為蜀軍的敵手,河北自是收集了和蜀軍相關的情報。知道蜀軍有一門利器,號曰霹靂車,飛石百步,聲如霹靂。

以往的時候,顏良隻當是蜀軍吹牛皮,誇口而已,天下那有飛石百步的神器,然今日一見,他卻是隻能歎息一聲,蜀軍霹靂車確乎名不虛傳,有霹靂之實也。

沒有感喟霹靂車太久,顏良一聲令下,前軍一隊人馬上前,接應了潰逃的左賢王所部人馬,避免潰兵衝擊軍陣,引發大的動亂。

也就是在此時,秋日的天色陰霾了起來,一朵朵晦暗色彩的烏雲占據了天空,習習涼風吹拂而起,一場秋雨不期而至,降落在了戰場之上。

“鳴金收兵。”顏良歎息了一聲,同時心中也慶幸了一聲,作為先鋒攻打蜀軍營寨的匈奴人大敗而歸,士氣不振下,應當做出退兵的舉措,可他前麵卻是不想退兵,畢竟今日大動乾戈,一點斬獲都未得到,退兵?未免太墮了他河北名將的頭銜。

所幸一場秋雨落下,顏良就可借著秋雨的名頭鳴金收兵,也不用擔心旁人說什麼閒話,畢竟冒雨而戰,非是良將所為。

袁軍退去,蜀軍也未曾追趕,就由著袁軍退走,兩方都沒有冒著秋雨繼續交戰的意圖,一場大戰,虎頭蛇尾的降下了帷幕。

當留守中陽縣的並州刺史高乾,見到返回城中的顏良神色不佳,他心中自是有了分寸,沒有上前說些什麼賀喜的吉祥話,防止觸了顏良的黴頭。

高乾隻是拉過郭援,向郭援低聲詢問了今日的戰局經過,而後他向顏良說道:“一場秋雨,擾了將軍破敵。”

將顏良今日份的失利怪罪到天時上,接著高乾憂心了一句:“早聽聞蜀軍營中有霹靂車這樣的利器,緣奈何蜀軍對霹靂車的管控十分嚴厲,外人輕易不得接近霹靂車,因此我河北在關中的間細,卻是不得知曉霹靂車的建造手法,不然今日就可用霹靂車對陣霹靂車。”

顏良謾罵了一聲:“說起來還是我河北的匠人技藝不如蜀軍中的匠人,早前明公有先見之明,已是著令匠人打造霹靂車這般的利器,以求日後同蜀軍對陣時,不至於落入下風。”

“孰料……”顏良搖了搖頭道:“軍中匠人打造出來的霹靂車,隻可飛石五十步,且石彈的大小不過和某的拳頭相仿,遠不及今日蜀軍所展露的霹靂車,飛石百步,石彈大如磨盤。”

高乾寬慰了一句:“顏將軍勿要動氣,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也當會有智者,今刻以百金懸賞,督令軍中打造有若蜀軍軍中一般威力的霹靂車,不使來日雲收雨歇,和蜀軍對敵之時,輸上蜀軍一籌。”

“自當如此。”顏良應和一聲道。

秋雨連綿,下起來就沒個停歇,一連五六日,雨勢不見收斂,對壘於中陽縣的袁軍和蜀軍,也就止息了戰心,靜候起雨停再戰。

蜀軍營寨。

“明公信上說什麼?”逢著秋雨止戰,好戰分子甘寧有些無聊,隻能俯首於案牘間,處理一二軍中雜物起來。

隻今日自關中遞來一封急件,讓甘寧有了其他的事情可做,甘寧揣測起書信的內容:“可是明公有什麼軍令?”

“明公有一樁任務交予我等。”看完書信的賈詡,在甘寧期望的眼神中,他撫須回道:“卻不是軍令,而是一樁交易。”

“什麼交易?”甘寧有些疑惑。

賈詡淡笑道:“用左賢王劉豹的頭顱,從南匈奴中換取一個女子。”

甘寧身體微微前傾,他壓抑不住心中的好奇:“換取什麼樣的女子?”

“昔日的蔡中郎之女,蔡琰。”賈詡沒有打什麼啞謎:“蔡琰因遭逢亂局,陷入南匈奴中,明公念及蔡中郎的忠義清正,是故打算救得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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