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
當秦趙再次交戰的消息傳遍天下,處在井陘的秦軍與趙軍,與白衍預料的一樣,戰事已經陷入僵持階段。
麵對秦軍,趙軍沒有急於進攻,而是依托地形優勢就地防禦。
而麵對趙軍,王翦率領的秦軍,更是不敢冒然渡河。
治水河,便是兩軍隔著的分界。
閼與城內。
比起王翦住在軍營內,白衍住在府邸,則要舒服很多,因為伴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炎炎烈日是越來越毒辣。
就是穿著布衣,佩把劍在走在大街上,一個時辰後,摸著劍柄都讓人感覺燙手。
這種情況,就像酷暑時去河邊洗澡,體溫涼了的時候,裸腳踩在石頭上的那種感覺。
府邸曾經是趙國官員的府邸,住在其中,根本感受不到外邊酷暑。
趙國官員奢靡之風盛行,昔日便有商賈感慨,趙風不弱秦,趙樂不弱魏楚齊。
這個‘風’指的不僅僅是民風彪悍,更指民風開放。
戰國時期很多字都同字。
就如記載之中的金,是指的是金子,也指銅。
不過雖然同字,但君王賞賜的時候,可不會真賞賜銅,那樣的話金子哪裡還會那般迷人眼,讓多少將相因其而賣國。
府邸內。
白衍拿著竹簡,如同往日那般看著消息,王翦與李牧在井陘陷入僵持之後,他的任務便是保證秦軍的糧草供給。
糧草是從秦國境內調來,路途本就遙遠,如今碰到這炎日,糧草運來的消耗,更是遠超其他時候。
白衍的工作看似輕鬆,但卻時刻都要提防趙國突襲糧草輜重。
“將軍,鹹陽行人邰敬帶著十餘名扈從前來,我已命人帶去涼亭。”
業走進書房,對著白衍拱手說道。
白衍聽到業的話,有些意外。
秦國的所有官職之中,行人隸屬三公九卿之中的典客,典客是掌其他諸侯與部族首領朝覲事務、接待諸郡縣上計吏,而典客的屬官行人,便是備臨時差遣遠方。
若非什麼重大事情,一般這些人都會呆在鹹陽,絕對不會擅自離開鹹陽才對。
“引路!”
白衍起身說道。
按道理若是前來找王翦,應該不會特地來到這裡。
帶著疑惑,在業的領路下,白衍離開書房後,很快便來到府邸內的涼亭。
說是涼亭,但比起當初在新鄭見到的張府,那是遠遠不及,張府五世相韓,其門楣底蘊甚至都超過韓王室的宗親。
想想在這五世相韓之中,每年韓地富商士族送給張氏的金銀珠寶,都讓張氏之人揮霍不完,可想而知其張氏府邸到底有多奢侈。
“白衍,見過邰敬大人!”
來到涼亭,白衍一名二十多歲的秦國官吏,拱手打禮。
由於這裡住著白衍,故而這名叫做邰敬的官員,其扈從不能進到府邸。
眼下涼亭內,便隻有邰敬一人。
“邰敬,見過左庶長!”
邰敬對著白衍拱手說道。
白衍與邰敬,兩人都是年輕人,並且都是秦國官員,故而如今在趙國見麵,彼此都少了一份陌生,多出一絲親近。
這種他鄉遇故知的感覺,很玄妙。
正常情況下,若是在秦國朝堂見麵,二人可能都不會打招呼。
但在遠離秦國,突然碰到同僚,都會本能的放鬆下來。
互相禮畢之後。
二人看向彼此,白衍率先笑起來。
“白衍不知邰敬大人千裡迢迢,從秦國而來,未曾備有上等宴席,還望邰敬大人切莫怪罪!”
白衍輕聲笑道,說完之後,抬手對著府邸:“白衍已命人前去備酒設宴,今日還望邰敬大人切莫推辭!”
白衍如今對待其他同僚官員的言行舉止,已經與當初遠遠不同,當初性格內斂的他,在經曆過的事情多了之後,提升的不僅僅是官職,還有見識。
就像當初他沒來秦國之前,已經做好秦國嚴苛的準備,直到後麵,白衍才發現,事情與他想象之中的根本不一樣。
下至各地官吏,上至廷尉李斯與左右丞相、國尉等人,都有私下的一套。
“白衍將軍美意,邰敬怎會推辭!”
邰敬聽到白衍的話,笑著說道,沒有拒絕。
不過說完之後,邰敬便從懷中,掏出一卷竹簡,交給白衍,竹簡上麵還蓋有特殊的泥印。
“這是王上命邰敬帶來給白衍將軍的密令!”
邰敬兩手拿著竹簡,隨後拱手遞給白衍。
“密令?”
白衍一臉意外,王上居然會千裡迢迢,派遣官員帶著密令來給他。
兩手接過邰敬手中的竹簡,白衍看著竹簡,隨後在邰敬的目光下,弄碎泥印,緩緩打開。
看著其中的內容,慢慢的,白衍表情滿是錯愕,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
因為竹簡內,王上居然命他去邯鄲行離間之事,需要錢財珠寶,儘可上書。
看完竹簡,白衍整個人都有點懵。
按道理,這件事情派上卿姚賈去做,不是更好嗎?
為何讓他這個對邯鄲人生地不熟的人去,他連邯鄲什麼模樣,公子嘉、郭開什麼樣子都沒見過。
讓他去邯鄲?讓他去離間趙王遷與李牧?
想到這裡。
白衍有些哭笑不得。
當初上書鹹陽,是想告訴王上可以行離間計,不是告訴王上,說他可以去邯鄲行離間計。
“白衍將軍!”
邰敬的聲音響起。
白衍聽到,這才回過神,看向邰敬。
“邰敬大人,此次可是帶有兩個大木箱。”
白衍輕聲問道。
邰敬點點頭。
“有,就在府外,白衍將軍可命人前去拿取。”
邰敬說道。
其實這一路上,邰敬已經感覺到,那兩箱大木箱裡麵,應該全是金子。
邰敬也很好奇,王上為何會下令送那麼多金子來到閼與,交給白衍,但因為涉及到王上,邰敬也不敢多問,更不敢擅自打開竹簡密令。
“好!邰敬大人一路舟車勞頓,先隨白衍去房內避暑,請!”
應道邰敬的話,白衍收起竹簡後,對著邰敬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邰敬連忙還禮。
正堂內。
伴隨著府邸侍女把好酒好肉送來,白衍與邰敬一邊喝酒,一邊交談。
從邰敬口中,白衍也得知秦國之中一些最新的消息。
其中最讓白衍意外的是,王上居然同意立下新規,那些犯了詐課被罷免的官員,通過去潁川任職四年,便可抵罪。
對於詐課罪,白衍並不陌生。
這種情況在秦國很常見,在很多地方,許多官吏為自家親戚,或者是收受他人賄賂之後,故意減低對方田租標準,田租計算的時候有意寫少、藏匿不上報等等。
像這種就關於田租的徇私舞弊的情況被發現,按照秦律,是罷免官員的官職。
如今王上居然同意那些犯了詐課罪的官員,去潁川任職四年,去抵罪。
“邰敬以為,此舉乃是明智之舉,許多大臣都直言,潁川方才立郡,比起用那些韓國舊部官員,還不如用我秦國官員,行事更為踏實。”
酒過三巡,邰敬有些醉意,對著白衍說道,言語之中,對於鹹陽新頒布的這個政令,十分讚同
白衍聽到邰敬的話,微微點頭。
表麵上白衍也讚同邰敬的話,但其實白衍心中清楚,這個決定對於秦國來說,不是什麼好事。
朝中那些大臣之所以讚同,因為那些犯了詐課罪的官吏背後,或多或少都有士族、官員的影子,在徇私背後,不知多少錢財是送進這些官員的庫房。
鹹陽頒布這個新規出來,這些官員日後就可以更加包庇那些官吏,就算不小心被查出來也根本不擔心,甚至都不用花大代價去善後,不過調去潁川任職四年而已。
“請!”
白衍拿著酒爵,對著邰敬說道。
邰敬紅著臉,連忙拿著酒爵,還敬白衍。
過了許久。
不知空了多少壺酒。
當邰敬徹底喝醉之後,醉醺醺的被侍女攙扶去府邸客房休息。
白衍看到邰敬離開去之後,便起身去木桌前,順便命人把懷、啄二人叫來。
“你們喬裝打扮一番,去潁川把竹簡送給呂氏商鋪的掌櫃,讓其交給呂奇,另外一卷命人送去成皋,交給城守勾則!”
白衍把剛剛寫好兩卷竹簡交給懷、啄,讓他們二人跑一趟潁川。
白衍清楚,楊端和將軍的事情,讓王上已經不信任韓地舊部官員,不信任韓地的士族,寧願用秦國犯罪的官員去統治、管理潁川。
貢城守將嶄斯、杜應,宛馮城馮文,成皋勾則,以及在新鄭的守將勞振,這幾個人是他在潁川郡中隱匿的關係,日後還有大用,他不想看到這幾人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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