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鴻慶帝難得來一次福康宮,太後不自覺就唇角帶了些笑意。
到底是她養了二十多年的兒子,豈有個不思念的?
可口中說出的,卻是:“這萬氏官官威這般大,到了皇帝嘴裡,卻變成了小姑娘。哀家老了,是不曾見過誰家的小姑娘,這般跋扈,竟還舞到哀家麵前來。”
鴻慶帝伸手虛扶萬吟兒,幫她站穩。
才向太後,溫聲道:“母後,兒子難得有看重之人。”
自從走進福康宮,皇帝每一步,都在向眾人彰顯,他待萬吟兒的與眾不同。
此刻,鴻慶帝更是不加掩飾,“這是……兒子心悅之人。”
“難得?”太後冷哼,“皇帝不日就將大婚,一後一妃,還不夠皇帝心悅的?”
一後一妃,同時入宮,已是前所未有的奇聞了!皇帝現在竟又承認心悅這個萬氏……太後扶額,自己這不會是生了一個昏君吧?
鴻慶帝手背在背後,含笑不語。
他自覺自己是個情種,癡戀萬吟兒這樣多年,喜歡的也隻有她一個。
當年和思宜郡主,所謂的青梅竹馬,不過是他為了崔家勢力,努力敷衍得來的罷了。
算不得真心動。
隻有萬吟兒,他還是太子的時候,長街上一見傾心,再不曾忘。
兩人一起,經曆了多少磋磨險阻,才終於把萬吟兒弄到了身邊,甚至承諾封她為後。一個後位而已,萬吟兒在外麵無依無靠的,家人死絕,唯一的依靠,就是他這個皇帝了。
他信任她,因為她隻能依附於他。
這種感覺,讓鴻慶帝格外癡迷。
與之相對的,無論是崔思宜,還是宮內那幫趾高氣昂的女官,都令他厭惡,令他不喜!
想著,鴻慶帝對萬吟兒動作愈發親密,“母後,那不一樣。”
太後隻覺氣悶,她看向鴻慶帝,神色間已經淡了下來,“皇帝,這是來護著自己心上之人,還是來責問哀家的?”
“兒子豈敢?”鴻慶帝鬆開攬著萬吟兒腰身的手,“不過是,萬女史不久前同兒子說起,這丫鬟江書有些不知禮,放在母後身邊,生怕衝撞了,兒子這才使她來要人。不過是帶回去調教幾日……”
太後:“不給。”
“母後……”
太後看向鴻慶帝,“皇帝,你私心裡有偏愛之人,難道就不許哀家也有?”
“這……”鴻慶帝剛說出口的話,變做了回旋鏢,直直插入胸口,他臉色滯了滯,“母後,這江書來才來福康宮伺候幾日,您就私心偏愛……”
莫非是,有人向太後進了讒言?
鴻慶帝目光冷下來,掃視太後身周隨侍之人。
太後微微側身,擋住皇帝視線,“哀家這福康宮的人,皇帝一個都不許動!”
鴻慶帝麵上笑容微微僵了一下,隨後又和煦起來,“兒子也是為了母後……”對上太後目光,皇帝隻好,“好吧,母後的人,兒子自是不動。”
一旁,萬吟兒發出一聲輕輕的哽咽。
鴻慶帝半開玩笑道:“兒臣容得下母後身邊之人,那這萬氏……”
太後深吸一口氣,“彆再讓哀家瞧著她這幅上不得台麵的扮相!”
意思便是,輕輕放過了。
太後:“不過,這萬氏女官的職位不便保留,她什麼都不懂,沒得辱沒了‘女官’這兩個字。”
鴻慶帝:“兒臣謹遵懿旨。”他像還是皇子時期時一般,向太後躬身,終於逗得太後一笑。
皇帝、太後之間的氛圍一緩,身周伺候的眾人,隻覺又能呼吸了。
連江書也輕緩了一口氣。
太後:“皇帝此來,就是為了護著你的萬氏?”
“兒臣看來母後。”鴻慶帝留下身周伺候的眾人,走向太後,“母後也不肯留兒臣進去,喝一口熱茶嗎?”
太後與鎮北王崔家,很有些淵源。自從皇帝定下一後一妃同日入宮,太後便覺對那崔家不住,自閉於福康宮,一步都不曾踏出。外麵請安之人,更是一個都不肯放進來。
她是氣得狠了,可也絕了崔家人進宮求情的指望。連皇帝來過幾次,都不曾得見。
自此,鴻慶帝便乾脆絕足不來。
緊接著,太後稱病,連新春家宴都不曾踏出宮門一步,諸般籌備事宜,都由女官所代勞。
這還是這段時間以來,鴻慶帝第一次親來。
到底是自己兒子,母子哪有長仇?
太後伸出手指,想戳皇帝腦門,又把手縮了回去,“你跟哀家進來!”
皇帝止住其他從人,隻身跟著太後進了殿內。
沒一會兒,殿裡常在伺候的四名宮女,也被打發了出來。
靜靜立在殿門左右。
小半個時辰過去。
鴻慶帝背著手走出,麵上神情輕鬆愉悅。
他向門口侍立的大宮女,“進去伺候吧。母後身子不好,朕不叫她相送。”
宮女行禮畢,魚貫進殿。
鴻慶帝路過江書,抬頭上下打量她一回,“你倒是個爭氣的。”
江書跪下,不敢說話。
“這福康宮,當真藏龍臥虎。”
江書背心沁出冷汗。
幸好鴻慶帝沒再說彆的,在江書麵前,向萬氏伸出了手,攔著她纖細的腰身,浩浩蕩蕩,擺駕離宮。
皇帝走得影子都瞧不見。
殿內突然爆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是太後。
江書顧不上旁的,急急往殿裡奔去。她跑著跑著,驚覺沈無妄身影,出現在自己眼前。他什麼時候來的?剛才如何不見?
不及想太多,江書已跟著沈無妄身影,進入殿內。
隻見四個宮女捶背的捶背,倒水的倒水,井然有序。
太後歪在座椅上,神情有些充楞,不知在想些什麼。
見兩人進來,太後擺擺手,宮女都停止了動作。
太後看向江書:“哀家還沒恭喜你,考上了女官。”
江書眼眶一酸,“多謝娘娘教誨……”
“哀家可沒教過你這麼笨的。”太後笑笑,笑容中藏著疲憊,“你早些去女官所,把事兒都辦利索了。從今往後,你再不是彆人家的家生子奴才,而是我大盛的女官了。”
江書知道這是喜事,她不該哭。
可她第一次覺得,眼淚是這般的忍不住。
“傻孩子,哭什麼。”太後聲音慈和,“快去快回,穿上官服,再回來給哀家好好看一看。”
“是。”
江書退出殿去。
太後才看向沈無妄,“哀家為你求了恩典,帝後大婚之前,你就出宮!”
沈無妄眸色一深。
他知道,無論現在皇帝答應得多好,他為他做了那麼多臟事,必是不會放過他的。
看他臉上表情,太後就知道沈無妄在想什麼。
她屏退宮女,撐起身子,向沈無妄:“這次,你必須走。大婚……大婚……怕是,要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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