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沈哥和剛來的毛求賢哥倆兒好,柳高升幾小湊一起說小話。
“少府什麼玩意兒?”
“這我知道,太府少府都管錢的,姓沈的太府管國庫,少府管內庫……”
“嘖嘖,沈哥結交的都是有錢人。”
“是啊是啊,那拓跋塹你想不想當個有錢人?”
……
眾小似笑非笑,拓跋塹悻悻摸鼻。
大家都清楚,想當沈哥的朋友,那是有門坎兒的。
君不見纖雲閣的公輸不讓,付出多大代價才能成為大侄子,在沈哥手下做事?
這般想著,眾小看毛求賢的目光就有些味道了。
“咳,”霍休的聲音響起,“看什麼看,彆壞了小沈的好事,都學學麻衣,趕緊吃!”
麻衣聞言,頭也不抬,但吃東西的速度,明顯加快了。
天衍子等人也想起了前車之鑒的公輸不讓,但都是大佬,喜怒不形於色,隻是紛紛舉杯飲罷,隨後齊齊一摸,摸出了花生瓜子,磕得哢哢響。
即使表態要交朋友,沈青雲也是有原則的。
說不喝酒就不喝酒。
毛求賢不以為忤,讚道:“好,我毛求賢最想交的,就是沈公子這樣講原則的朋友,其他人要麼低三下四,要麼卑躬屈膝,簡直有辱朋友二字!”
“咳,求賢你說的不錯。”
韓複笑說一句,又傳音給沈青雲講起了毛求賢的背景。
毛求賢最大的背景,就是有個戰神老爹,貴為少府卿。
可惜的是,數月前毛少府以及劉宗正,永遠留在了歸墟門疆域,屍骨都沒撿回來二兩。
“不對吧韓公子,我見毛公子,並無悲色?”
“因為少府一職,要從他們三兄弟中選出。”
哦,那就是喪事喜辦了,難怪。
沈青雲邊和毛求賢聊,邊和韓複聊,一手海王神技,施展得爐火純青。
“我家和毛家關係不錯,常有結姻,所以方才不好阻攔,沈哥見諒……”
“韓公子莫要這般,能結識豪爽的毛公子,是在下之幸,但有一事,還有勞韓公子……”
“沈哥儘管吩咐。”
聽得沈青雲一語,韓複微愣,下意識看了眼毛求賢,遂即微微點頭應下,不再言語,心中卻生波瀾。
“也罷,沈哥和特胖使乃兄弟,誰在誰手下做事都一樣……”
截斷了毛求賢得知真相的途徑後,沈青雲笑容更盛。
不喝酒,不代表不斟酒。
外加他一嘴兒新奇的下酒話,毛求賢入座一炷香,灌了五壺下去,眼神都迷茫了。
“嗝,沈公子你,你是真有兩下子,”毛求賢暈暈乎乎道,“能讓我心甘情願喝這麼多的,你是頭一個。”
這麼有條理的話,說明還沒喝夠。
沈青雲也有些詞窮了。
轉眼一瞧,見毛求賢帶來的人,還傻不拉幾站著。
“誒?瞧我這事做的,”他趕緊起身安排,“諸位都是求賢兄的好友吧,都坐都坐,不知道的還以為求賢兄是帶保鏢來的,我的錯我的錯……”
一個個摁在座上,他也舉起杯告罪。
毛求賢哈哈一笑,揮手道:“哪裡是沈兄弟的錯,分明是他們沒眼力見……沒聽到沈公子說的?喝起來!”
眾人忙開始倒酒喝。
沈青雲很開心。
“這一喝,不就得敬求賢兄了,完美!”
又是一通喝,毛求賢都開始上臉了。
“光喝酒也不是個事兒,”沈青雲看向韓複,“卻不知饕餮樓,可有助興的?”
韓複還沒開口,毛求賢的眼睛一下亮了起來。
“那必須有,且也算是郢都一絕啊!”
沈青雲大手一揮:“安排!”
少頃。
樂師舞女齊上。
樂師沒什麼存在感。
舞女那一抹雪白的腰腹,跟鉤子的似的,拽出了一雙雙眼珠子。
“沈哥,方才忘記說了,”韓複傳音再起,“饕餮樓背後便有毛家。”
便有的意思,就是說饕餮樓背景不止一家戰神,堂子挺大。
沈青雲微微點頭,打量一番舞女,覺得服飾風格有些眼熟。
“沈兄弟是不是有所發現了?”
“確實有些眼熟,”沈青雲苦笑道,“卻是記不清了。”
“嗝,”毛求賢笑得意味深長,“看下去就知道了。”
都不用看。
樂師那邊一吹笛子,沈青雲便聽出了一笑江湖的味兒。
“有一說一,改編的還可以……”
前奏一過,數十位舞女便開始搖科目三。
“沈兄弟,驚喜不驚喜?”
沈青雲笑道:“確實不錯,沒想到呂師此曲,傳播如此之廣,甚至還進行了本土化改編,讓其更有郢都韻味,改編者藝術造詣之高,沈某自愧不如。”
“就衝你這話,”毛求賢舉杯,“這一杯必須得喝!”
沈青雲苦道:“求賢兄,總得有個理由吧?”
毛求賢眼睛亮得煞人:“我改編的!”
“行,這一杯,我敬求賢兄。”
一杯罷,沈青雲心思也剔透了幾分,大抵猜到了甄姐姐一行的處境,和毛求賢有什麼關係。
“但堂堂九卿之一的貴公子,隻是把人逼去乾活……”
這是手下留情了?
正琢磨著,毛求賢開口道:“有一說一,我改編的卻是不錯,可惜手底下無數舞女,沒幾個能跳出韻味。”
沈青雲笑道:“求賢兄何必吹毛求疵?就我來看,這些舞女都是專業水準。”
“沈哥卻沒說錯,”韓複笑道,“饕餮樓的舞女都是萬裡挑一,被外界尊為珩大舞團……”
噗。
沈青雲這一噴,大佬們也不磕瓜子了,眾人紛紛看了過來。
“沈哥你……”
“不是,”沈青雲抹抹嘴,驚道:“這個恒大舞團,有什麼說法不成?”
毛求賢和韓複都懵了,齊齊搖頭。
“團長可姓白?”
這下輪到毛求賢震驚了:“沈兄弟連這個都知道?”
沈青雲頭皮一麻:“特胖使曾提起過……嗯,讚不絕口!”
“哈哈,原來如此!”毛求賢更開心了,“兄弟,這種事兒早該說啊……哦也對,才和兄弟認識,哎,恨未早早結識沈兄弟!”
一陣閒聊,沈青雲才清楚恒大二字,是另一位大佬給取的,且是珩大,寓意舞團乃玉中之精,可以橫行,超叼的那種。
而恒大舞團的團長,也是那位大佬的親傳弟子。
“卻不知這位大佬是……”
“沈兄弟去過天娛國,”毛求賢笑道,“想必應該知道。”
沈青雲靈光一閃:“雲裳大賢?”
“正是。”
“原來如此……”沈青雲橫掃一眼,遺憾道,“今日卻是無緣相見。”
毛求賢樂道:“沈兄弟想見還不容易?改日我叫來,專門為兄弟你跳一曲!”
沈青雲連連婉拒,見一桌人聞言也不震驚,便知白團長的地位似乎也不高。
“既然都說到這兒了,兄弟我也有個不情之請,”毛求賢見氣氛到了,趁著酒意上頭,提前說出自己的來意,“兄弟你那批人,給我如何?”
說是如何,語態卻決絕,沒有商量的餘地。
沈青雲問道:“求賢兄是因為跳舞韻味的問題?”
“還是兄弟你懂我,”毛求賢唏噓道,“郢都年年大竟,可惜自雲裳後,再無驚豔,孰料今年天娛國的伎女劍走偏鋒,一曲科目三,搖儘大竟風采……”
所以本來甄姬一行的青雲路,被求賢若渴給整沒了不說,人也失去了在郢都演出的機會。
大概弄清了脈絡,沈青雲搖頭。
這一搖頭,把所有人給整懵了。
“乖乖,沈哥都不虛與委蛇的?”
“廢話,沈哥人品擺在那裡,沒啐那狗日的都算修養好了,還點頭?”
“卻不像沈哥的行事風格啊,你說是不是麻衣?”
“這麼大的膀都堵不住你們的嘴嗎?”
……
韓複張張嘴,下意識想緩和僵硬的氣氛。
“但怎麼勸?”
這邊沈哥是特胖使的兄弟,那邊毛求賢一點就炸!
“更何況,沈哥拒絕得這般乾脆……”
思忖少頃,他選擇閉嘴。
毛求賢嘴巴卻是合不攏的,臉色變幻更是精彩。
他著實沒想到,對方不賣麵子也就罷了,還這麼不賣!
就他發呆的功夫,一桌的小弟起身打算掀桌子。
毛求賢喝道:“都坐下!”
眾小弟乖乖落座。
“喝你們的酒!”
眾小弟乖乖喝酒。
毛求賢又緩了一會兒,看向沈青雲,笑眯眯開口。
“沈兄弟,這點兒麵子都不給的嗎?”
沈青雲笑了笑,看向韓複。
“韓公子,不知這位是……”
毛求賢臉色瞬變。
韓複心裡發苦,起身回道:“沈哥,這位乃少府卿第三子,毛求賢。”
“哦,”沈青雲看向毛求賢道揖,客氣笑道,“原來是三公子,久仰久仰,失敬失敬。”
話音落,滿堂俱靜,隻聞耳光聲,啪啪啪的。
彆說眾小,霍休都有些看不懂沈青雲想做什麼了。
“這下多半要勸架了……”
韓複嘴巴發苦,暗暗調集靈力,準備維護……沈哥,孰輕孰重,他還是懂的。
毛求賢此刻臊意怒壓酒意,用莫大的氣力壓製殺意,維持最後的風度,進而緩緩起身。
“沈兄弟,你這個朋友,我是一輩子都不會忘了……”
“三公子這就要走了?”
毛求賢轉身凝視沈青雲:“沈兄弟還有何賜教?”
“賜教沒有,故事三則,”沈青雲起身,伸手虛引,“可想聽上一聽?”
毛求賢冷笑:“站著聽也無妨。”
“三公子大氣,”沈青雲淡淡一笑,“故事一,名胯下之辱,淮陰屠中有侮信者,曰:‘若雖長大,好帶刀劍,中情怯耳。’眾辱之曰:‘信能死,刺我,不能死,出我胯下。’於是信孰視之,俛出胯下,蒲伏。一市人皆笑信,以為怯。”
毛求賢臉色又變了,沒等開口,沈青雲輕佻的語氣漸凝。
“後來,韓信拜大將軍,找到屠夫言,無當日胯下辱,無今日大將軍。”
說完,沈青雲又道:“故事二,臥薪嘗膽……”
“故事三,還是勾踐,名嘗糞辯疾……”
眾人聽完,腦子嗡嗡的。
“沈哥這啥意思?”
“像是在罵人……”
“又仿佛在教作人?”
……
毛求賢聽了個大概,更懵逼,便冷笑道:“講完了?”
沈青雲笑道:“有的人故事講完了,有的人,故事才開始。”
嘭!
毛求賢一巴掌裂桌,怒極反笑道:“沈公子,你究竟何意,說明白點兒!”
“求賢公子來交朋友,沈某喜之,本以為能聞公子遠見卓識,沒有,開口便是要伎女……”沈青雲神情惋惜,問道,“公子把沈某當什麼朋友?”
毛求賢愣住:“不是,我怎麼了你就……”
“求賢公子不用解釋,”沈青雲歎了口氣,走到毛求賢麵前,笑道,“希望下次見麵,求賢公子能說點兒和身份誌向匹配的話,身為朋友,沈某樂見於此,韓公子,勞駕送送。”
“好的好的。”
韓複趕緊起身,連拖帶拽把人給弄走了。
眾小麵麵相覷。
“不愧是沈哥……”
“胯下,嘗膽,辨糞……沈哥罵人是真狠!”
“罵你還是為你好!”
“咕咕咕……”
“話說,沈哥這話到底啥意思?”
“沒聽到沈哥又問了一次身份嗎,三公子而已,啥也不是。”
……
霍休知道的,更多一點。
“毛少府新喪,少府卿一職未定,毛家三子還有一番明爭暗鬥……”
身為老三,什麼本事敢覬覦大寶之座?
思及此處,霍休眯眼,隻覺虛空中,一根明晃晃的魚線,越拉越長。
魚線儘頭有一鉤,正鉤著毛求賢的嘴角。
“韓複,你給我放手!”毛求賢用力掙脫韓複雙手,怒極反笑道,“也就是給你麵子,否則今日讓他們出不去饕餮樓!”
韓複歎道:“我知沈哥的性子,沈哥與人為善,性子溫和,怎就對你言辭犀利?”
“你還提他?”毛求賢罵道,“我毛求賢拿他當朋友,他卻想當我爹?”
韓複苦笑道:“求賢兄弟,有些事你是該好好想想了,之前叔父尚在,疼愛於你,往後……兄弟你能保證往後的少府卿,依舊對你疼愛有加嗎?”
毛求賢愣了愣,繼而冷笑。
“板上釘釘的事兒……不是,韓複我在你眼裡這般不堪的?”
韓複無奈道揖:“言儘於此,求賢兄弟好自為之。”
“艸!”
見韓複離去,毛求賢切齒,又滋生衝進去的衝動,但三則故事和韓複幾言,又如枷鎖一般,勒住了他的腳步。
“哼,此仇不報,我不姓毛!呸……惹尼瑪一身晦氣!”
怏怏回了毛家族地,一路踹翻十幾個家奴,毛求賢冷麵坐下。
一眾下人戰戰兢兢,端醒酒茶的侍女,跟端著快板兒似的,叮呤咣啷作響,還是成精的那種。
“都滾蛋!”
眾人如蒙大赦,跪著出殿。
“管家留下!”
“三,三少有何吩咐?”
一個三字,又刺激到了毛求賢,他咬咬牙,問道:“大哥二哥近日在做什麼?”
“好教三少知曉,兩位公子除了上衙,並無其他事。”
“上衙……”
毛求賢暗喃,眼神灼灼。
毛家三子,都在少府任職。
大哥是毛少府助手,官列尚書,主要負責仙皇日常生活事務。
二哥乃少府符節,掌管十二洲軍力調動的符節。
“無論是尚書還是符節,都時時能和陛下見麵,甚至說上幾句……”
思及此處,他那顆即便是父親戰死異國他鄉都淡定的心,此刻忐忑漸生。
“不會的,爹早就上書陛下,指定我是繼承人……”
陛下雖未明言,但他好意思反駁死去的少府卿?!
“更何況,徐保兒化道,甚至都沒指定繼承人,徐家推出來一個,陛下就答應了……”
哼!
“我卻是杞人憂天了!”
再說了,我毛求賢的朋友遍布郢都,我怕個毛!
毛求賢冷笑,重歸平靜,想了想道:“做好準備,明日我也去上衙。”
“好的三少……”管家欲言又止,“不過大公子說,讓三少在家好好休養身心,三少的公務,他找人在弄……”
不說還好,這一說,毛求賢立馬變色。
“他說休養就休養?我爹在下麵估計還在披肝瀝膽呢,明日上衙!”
“好的,三少。”
“另外,”毛求賢眯眼道,“派人盯著韓複,還有他身旁那個姓沈的,我要知道他的一舉一動!”
毛求賢隻是位過客,出現或者離開,並不影響眾人吃飯。
沈青雲談笑如常,雖說還是不喝酒,眾大佬也都很給麵子,紛紛和奶茶碰杯。
天衍子一個沒忍住,笑道:“沈小友,改日有空,一起垂釣?”
“固所願耳,”沈青雲先回後苦笑,摸出了禦賜的魚竿兒,“但凡前輩有點憐憫之心,也不至於讓晚輩輸得太慘吧?”
“哈哈哈……”
敬了一圈兒,沈青雲回座。
見霍休笑眯眯注視自己,他摸摸鼻子,舉杯敬道:“屬下敬大人一……口。”
“酒就不喝了,”霍休湊近道,“水榭園那小姑娘?”
沈青雲點點頭。
“嘿,”霍休失笑,“要讓秦武的女人知道你在楚漢憐香惜玉……”
沈青雲板著小臉道:“大人,她們也是代我受罪。”
“是是是,”霍休肅容道,“換成老夫,剛就給他嘴巴子了,還是小沈性格好,心也好……”
沈青雲謙虛道:“大人謬讚。”
“這都還謬讚?”霍休一怔,想了想點頭道,“行,那老夫換個角度誇……”
眾小聞言,耳朵豎了起來。
“你毛求賢不混個名堂出來,都不夠資格被我沈青雲使喚的!”
咕咕咕……
眾小臉都憋紅了。
沈青雲無語道:“大人……”
“哈哈,”霍休舉杯,“來來來,謹以此杯,預祝求賢公子榮登少府卿,希望這來自異國他鄉的問候,他能聽到!”
眾小興奮舉杯。
“祝福他!”
“沈哥,一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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