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正均抱著許白跟在後麵,有護士看不過去給推來了輛輪椅,“他走路不方便的話可以先坐這個。”
齊正均道了聲謝,他心情太過複雜,手臂僵直的抱著,在急救室外站了一會兒,才低下頭來勉強笑笑,“沒事的,你彆怕。”
許白怎麼會怕呢。
怕的是齊正均。
他忽然想起來小時候,有一段時間,他是崇拜齊正則的,隻不過齊正則似乎並不喜歡,每次齊正均湊近,齊正則就躲得遠遠的,哪怕齊正均在他後麵“哥哥,哥哥”的叫也沒能改變這種局麵。
哥哥不喜歡他出現。
齊正均認識到這一點。
越長大,齊正均越享受爸媽的愛,他會故意在齊正均麵前展露幸福——看,爸媽最愛的還是我。
一家人在一起,可看起來,弟弟和爸媽才更像一家三口。
齊正均叛逆。
齊正均討厭人們把自己和齊正則放到一起比較。
可又不得不承認,齊正則……是他哥哥。
是血脈相連的親人。
他恨崔瑤瑤不顧齊正則的性命,又隱秘的期待著能繼承齊正則的戀人。
……
急救室的門很快打開了。
醫生垂著手,他沒摘口罩,到齊正均麵前,輕輕搖了搖頭。
再遲鈍的人也能看懂這是什麼意思。
齊正均隻覺得腦袋裡一陣嗡鳴,整個人都發懵。
醫生知道齊正則的情況,年輕英俊,能力出眾,可惜一場車禍,讓這些都變成了沒用的東西。
“病人一直以來都承受著巨大痛苦。”醫生開口,“這對他來說或許是解脫,你不用太難過。”
齊正均唇色發白,他攥著拳點頭,本來打算帶許白來見見齊正則,卻沒想到——
“我知道了,他的……後事,我會處理的。”
許白恍惚的厲害,一切都仿佛蒙了層霧,隻有“噗通噗通”的心跳十分清晰,他見醫生要走,“啊”的叫了一聲。
等醫生回過頭,少年又慢又啞的開口,“……見他,我……想,見……見他。”
醫生原本沒注意到輪椅上的人,聽著聲音微微吃驚,但還是回,“可以見最後一麵,但是不能在這裡。”
他本來想說的直接一點,又怕這看起來同樣是病人的年輕人無法經受打擊,於是把目光移到齊正均身上,“家屬先來簽字吧。”
齊正均不想叫許白見齊正則,他開始後悔自己的決定,甚至後悔為什麼要在今天,要在這個時間帶許白來到醫院——像是,專門來見證齊正則的死亡一樣。
六兒很貼心的塞了顆強力薄荷糖到許白嘴裡,【潤潤喉嚨,待會好好發揮,多掙點積分。】
薄荷味兒從頭頂一路涼到腳底,許白想打趣,卻沒能成功,屬於樂知的情緒正慢慢纏繞上來。
“我們回去吧。”
齊正均想把許白從輪椅上抱起來,卻遭遇了抵抗,過長的頭發淩亂的貼在淚水沾濕的臉上,“……見,他。”
為什麼這樣堅決呢?是想起來了嗎?
齊正均完全可以強行把少年帶走,但是看著那雙眼睛,看著慘白的臉,他妥協了。
齊正則臉上蓋著白布。
齊正均要上前,被許白一撲,搶先了。
布料掀開,露出張還算平靜的臉,瘦,但還是能從眉眼間看出曾經的風采。
許白短促又急切的呼吸一聲,他像是吞了口滾燙的岩漿,從喉管到心臟一路燙的血肉模糊,混沌麻痹的意識鬆動,被強行築起的高樓搖搖欲墜。
這個男人……
蜷起的手指很難伸直,少年用手背去貼齊正則冰涼的麵頰。
還有一些彈性,這也給人似乎還活著的錯覺。
喘息聲響在耳畔,雜亂的聲音全都灌進腦袋,許白的手開始抖,越來越厲害,最後整個身體都痙攣似的顫。
齊正均察覺到不對,想衝上前帶他離開,可許白怎麼肯。
少年整個人拚了命的貼在齊正則身上,一聲接一聲的叫,“……正則,正……醒醒!是,小樂,看看我,求……求你,小樂好痛!要痛,死了……正則求,求求你看我啊!”
悲傷排山倒海般的衝刷過來,火燒似的喉嚨裡發出淒厲哭喊,他從輪椅上翻倒下來,整個人以扭曲的姿勢抓著齊正則的手。
痛苦無法逃脫,少年蹬著腿,牙齒把嘴唇和舌頭咬得鮮血淋漓。
全都想起來了。
可為什麼是這種時候?
竟然將正則給忘了,竟然這麼長時間都沒來看他……樂知總是把不屬於自己的錯誤攬到自己身上,所以現在在想的也是——
是不是正則生氣了?生氣了,就要撇下自己走了。
喉嚨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隻剩下眼淚還在不斷的往下流。
【齊正均好感度:98】
齊正均沒有立場安慰。
樂知的情緒反撲的太厲害,許白一隻手按住胸口,瀕死一樣喘息。
變故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江循行抱著手臂靠在門上,“齊正均,我幫你通知了齊信他大兒子的死訊,不用謝。”
“江!循!行!”
齊正均心裡的火氣也正無處發泄,看見江循行直接衝過去,江循行也沒叫身側的保鏢攔住,跟他過了兩招。
齊正均體力不錯,但還是比不上江循行,很快下巴挨了一拳,疼的悶哼出聲。
江循行不知道許白已經什麼都想起來了。
天知道他接完那通電話回來,卻發現病床上沒了人影是什麼心情。
好在現在終於找到了。
江循行繞過齊正均,他雙手張開,朝許白走過去,“星星,到我這裡來。”
許白沒回頭。
江循行又重複一遍,“星星,過來。”
這回渾噩的意識聽到了。
許白打心底裡害怕這個能將他變成另外一個人的男人,明明自己所有恐怖的經曆,都是他一手造成的,現在卻偽裝成完全無害的樣子。
“小樂!”齊正均撐著身體,叫。
江循行眼睛盯著少年,敏銳的發現了那些厭惡和瑟縮。
丁點兒依賴都沒有了。
許白拽著齊正則的手,他能感覺到那隻手在變得僵硬,皮膚也不再有彈性。
他死了。
正則死了。
許白越來越真切的意識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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