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章 望北悟道,郡府參事(1 / 1)

書不可一日不讀書,閒則廢矣!

劉懿從小久受其父劉權生的嚴苛教導,晨讀已經成了習慣,原本想著酒樓中午營業,開酒樓便可以睡個懶覺,可六年之習性,早已深入骨髓,何況還莫名接了五郡平田令這麼個差事,不仔細研究研究那本《五穀民令》,恐怕還真應付不來。

天還未亮,劉懿便兀自爬起,把小閣樓的炭火填滿,一邊圍爐煮茶,一邊讀起了《五穀民令》。劉懿一目十行,小一會兒,他便把整本書讀了個大概,在欽佩編纂之人精湛的水平的同時,他對自己的職責,也有了進一步了解。

總的來說,五郡平田令主要負責督導華興等五郡對《五穀民令》政策的落實情況,政策實施的主體,還是各郡的郡守府,從表麵來看,這是一個十分清閒的官職,不過,對一些重要章節細細研讀,劉懿發現了五郡平田令履行職責的難點所在,世家大族。

所謂平田均田,平誰的田?均的又是誰的田?下等貧農和寒門手裡肯定都是租賃的田地,尋常百姓能有個一畝三分地已是殊為不易,唯獨哪些如淩源劉氏一般的世族豪閥,手中田地無數,他們數代積累,通過卑劣手段,從百姓身上掠奪了大量田產,而後,他們用這些田產招募私兵、豢養死士,又用這些私兵死士去繼續掠奪,繼而一點點抽乾百姓們的血,愈發壯大。

劉懿需要做的重中之重,就是想方設法搞定這些形形色色的世族,讓他們把手裡的地契老老實實地交出來。

想到這裡,劉懿沒有繼續往下想,下麵的事情,也不是他一個小小令官應該想的。

少年圍爐烤火,一顆悶騷的心逐漸激動:所謂學者為人,天下無實學;仕者為己,天下無善政。若有機會一展所學後馬放南山,豈不是更加快意!

此刻的劉懿,已經完全忘記了兒時開酒樓、隱鬨市的心願,取而代之的,是一顆燃燒不熄的壯誌雄心。

想著想著,劉懿不禁拿起了一本父親早年批注過的一本論語,論語的扉頁,有一行小小的、不易察覺的按語:諸子百家,無分你我,當此頹廢之世,當為天下師,不可為天下器。為天下器者,必行詭道小計,心術不正,其身必為芻狗。為天下師者,必行正道大義,其身不朽也!

短短兩行字,卻讓劉懿胸中豪情平地驟起,他拿起師傅死士辰的遺物‘辰劍’,左手一掂,右手一按劍扣,但聞英挺雄長的‘辰’劍發出一陣清越振振之音,青光乍閃,長劍滑出劍鞘一尺許,隨著劍身完全抽出劍鞘,一道清冷的光芒在閣樓中閃爍不定,若在閣樓外遙觀,恍若一麵銅鏡的反光。

劉懿端詳劍鋒有許,又以手指輕彈劍身,青揚的金聲嗡嗡繞梁,綿長的振音如巨浪一般,徹徹底底掀翻了劉懿恬淡安逸的心海。

振音稍息,劉懿橫刃在前,凝視長劍,雙目和劍鋒一樣銳利,心中澎湃不已:好男兒身居天下,若不能建功立業,名揚四海,豈非空來世間走一遭?

少年的夢想總是千變萬化,成年人的麵孔總是千篇一律,在身邊人潛移默化的教育和一股不知名力量的推動下,劉懿終於走出了酒樓,走進了廟堂與江湖。

守真誌滿,逐物意移,這孩子的未來,咱們,且走且看!

四樓一會之後,為讓劉懿在詔命傳到之前,儘快熟悉五郡平田令的職責,同時做好準備工作,本想在望南樓享受幾年清閒日子的夏晴,被劉權生強買強賣,心不甘情不願地接過了酒樓所有的營生。

提起這事兒,這夏大腦袋總是一肚子怨氣兒,這幾天有事兒沒事兒便要拎著劉懿的耳朵,將他拾倒一番。劉懿不在,便拿著小賬房皇甫錄撒氣,整日叨咕‘老子吃著馬草,乾著人事兒,什麼世道啊’。

總是,這幾天的望南樓,氣氛很融洽!

劉權生一直認為:絕對的忠誠建立在深厚的友誼之上。

所以,他才會很早安排一群資質上佳的小黃髫去做劉懿的玩伴,為了從小培養他們的友誼,劉權生甚至專門給劉懿安排了玩耍的時間,可謂用心良苦啊!

子歸五小中,劉懿最為全麵,但以智計見長,應成一心想成為名聲赫赫的大俠,李二牛打算做封狼居胥的將軍,王三寶膽小怕事卻又才華橫溢,皇甫錄聰明機警擅長詭道。

三人成虎,劉權生相信:有這些孩子在劉懿身側輔佐,劉懿將來,定能成一番大氣候。

這幾個孩子,也都在為了各自的向往,忙碌著。

這幾日的皇甫錄,白天忙忙碌碌,晚間還要去子歸學堂學習晚課,忙得不可開交,人在事兒上磨,在夏晴劈頭蓋臉的教育下,仍是少年的皇甫錄變得愈發成熟穩重。

郡守應知的寶貝兒子應成自從得到了劉懿贈予的《石鯨劍》譜,便自稱已經感悟天道,帶著足足的乾糧,躲到了淩源山脈。臨走前,這家夥豪情壯誌地聲稱自己在三年之內,定到下巔倒馬,十年之內,定成中巔致物,四十歲之前,定可上巔通玄,成為一代劍神。可惜,應成這話還沒等說完,便被火爆脾氣的喬妙卿一腳卷出了望南樓!

王三寶近期可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也不知是哪位流落街頭的大仙兒,十銖錢賣給了王三寶一本《天花卷》,據那大仙兒所說,學成此卷,可千變萬化,一句話迷得王三寶除了郡守府和望南樓,整日哪也不去,憋在家裡,追尋千種風情。直到很多年以後,劉權生老之將至,回味往事時,才笑著成人當年贈送王三寶《天花卷》的那位乞丐,是他找人假扮的。

喬妙卿日子過得倒是清閒,整日在望北樓內混吃混喝,撒個嬌、賣個乖,夏晴就得好吃好喝的供著,沒了爹娘在身邊看管,這小嬌娘兒懶得可以。十五名死士散落在望南樓周圍,自謀生計,這讓‘窮困潦倒’的夏晴尋到了一絲心理安慰,最起碼,他不用擔心地痞流氓在望南樓醉酒撒潑了。

而此時的劉懿,正抱著本《五穀民令》,獨自一人在望南樓四樓參悟。

無冥冥之誌者,無昭昭之明;無惛惛之事者,無赫赫之功。

十一月十五日夜,望南樓頂仍有一盞小燈在頑強苟且,這已經是劉懿仔仔細細、從上到下翻閱《五穀民令》的第一百三十五遍,每每看完,仍然心有波濤,久久不能釋懷。

萬籟俱寂,劉懿端著一盞明暗交錯的小燈,兀自站在小扃前,思從心來:古往今來,許多世家,無非積德。可已有過接觸的世族中,淩源劉氏、彰武樊氏、宣懷趙氏,都是占田為王之主。這些世族多發跡於神武帝時期,以手中田地和大量廉價勞動力為基礎,以僑姓大族的政治勢力和當年所立功勳為後盾,不擇手段地‘求田問舍’,經過兩代或數代積累,建立起一個龐大的私有田莊,借此進一步建立起一個可以獨霸一方的門閥體係。

到了現帝時期,土地兼並之風更盛,甚至連以往由國家所有的山林川澤,這時也遭到豪強大族的圈占。傳言曲州江氏一族在中原腹地鑿山浚湖、陟嶺造峻、伐木開徑,從者千餘,場麵和聲勢不可謂不壯觀。

一葉知秋,當今天下豪強大族對土地的占有程度,由此可見一斑!

換成誰是天子,對這種事情,都無法容忍吧。

劉懿緊緊握著手中卷冊,胸腔中烈火熊熊,在他看來,這不是簡簡單單的一本農書,而是可以掘了世族基土的天鏟。

書中均田、平田兩章,直切要害,明確田地可租不可賣,具體說明了此令之下的地主、世族、富農、貧農所得田地之多少,規定了十五歲以上成年男子及婦女可得露田、桑田、麻田、宅田之明細,寬泛卻又精準。

字裡行間不難猜測,此田製用意並不在求田畝之絕對均給,隻求富者稍有一限度,貧者亦有一最低之水準。

此令若行,窮人有飯吃,富人也會有些無關緊要的餘糧,兩全其美。

不過,天下之事,全在一分部署、九分落實,小門小戶和無依無靠的小地主倒是無關緊要,若遇占地千畝萬畝的大戶,恐怕會阻力萬千呐。

自己並無施政之地,甚至連詔命文書都沒有,‘五郡平田令’一職用意明顯,那便是讓自己去從中斡旋,說得直白一點,是讓自己從這些大族口中搶肉。

劉彥不禁癡癡一笑:嘿,當真春風無處不樓台啊。

在大漢帝國五百年的漫漫長河中,漢武帝和光武帝都麵對過土地兼並的問題,漢武帝選擇了遷徒富戶,光武帝選擇了整頓吏治,兩位千古一帝都不敢如陛下這般大開大合,直接向世族豪閥捅刀子,看來,這位當今天子並不想市井傳言那般軟弱怯懦,真乃雄才大略之主啊!

合上《五穀民令》,劉懿神情有些疲憊,歪坐在小扃口,屋內熱氣從自己眼前悠悠飄到窗外,冷熱交替,淡薄霜氣漸漸鋪蓋了嘴上絨胡,劉懿拂袖抹了抹嘴唇,舌頭不經意間舔到了絨胡,微微一愣,兀自笑道:青春須早為,豈能長少年,原來自己也是個半大小夥子了,整日窩在個酒樓裡,不成體統,也該出來做點事兒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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