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連心。
瞧見劉懿關心和惶恐的眼神,老爺子選擇說一個善意的謊言,於是按住腰間的銅錢兒,笑道,“哈哈,懿兒關心則亂了是吧?動動你的小腦瓜兒想想,你是權生的軟肋,你在淩源城裡,賊人便有可趁之機,你爹才會危險重重啊。可如今你隨老夫北出淩源,你爹孑然一身,自然不怕那些牛鬼蛇神啦。放心吧,你爹是天下大才,對付這幫攔路小鬼,還是不成問題的。”
劉懿想從夏老爺子的口中得到更多關於父親的故事,遂旁敲側擊問道,“東方爺爺,在您心中,父親是個怎樣的人呀?”
“才橫八鬥,誌貫古今。”東方春生說道他這位得意門生,滿臉儘是得意笑容,可當空穀一聲鶯啼,又把老爺子從歡喜之中喚回人間,他哈了一口冷氣,輕聲長歎,“他們那一代人啊,生不逢時。即將入仕時恰逢大秦崛起,廣招人才,我大漢帝國又時逢神武帝晚年,亂象叢生,很多帝國精英自覺在漢帝國內前路堪憂,便舉家投效大秦,這一事件在當時又稱‘士子北奔’,那些年,帝國著實處在內外交困的境地,放走了許多治國良才啊。”
說到此,東方春生頓了一頓,舒緩氣息,繼續道,“所以,當時的大漢帝國,能找到和你爹比肩的,實在鳳毛菱角。不像這幾年的廟堂和江湖,人才輩出、能者遍地,可要比十幾年前精彩的多,當然啦,也無奈的多了!”
“才橫八鬥,誌貫古今...,聽起來好厲害!”劉懿眼中忽然精光閃閃。
“怎麼?想試試?”東方春生滿眼寵溺的看著劉懿。
劉懿趕忙使勁搖晃腦袋,嘿嘿一笑,又問道,“爺爺,父親的誌向為何?”
“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東方春生輕捋胡須後,為劉懿攏了攏衣衫,蒼老褶皺的臉上寫滿了欣慰。
劉懿努起嘴,喃喃道,“爺爺此話,大空特空,說了等於沒說。”
東方春生哈哈朗笑,由於聲音過大,無意間吵醒了熟睡的東方羽,在東方羽的嬌嗔中,東方春生和劉懿同時吐了吐舌頭。
“爺爺安寢,晚輩告退。”
劉懿並沒有繼續問下去,有些事,他需要自己去尋找答案。
於是,他起身拍拍屁股,對東方春生執晚輩禮,表情凝重的返回火堆旁,將自己的腦袋埋在了衣服裡,並沒有返回草棚。
“一事一成長,一念一人生啊!人啊,都是這麼長大的,也都是這麼變老的啊!”東方春生看了看星辰,裹著皮襖,也跟著哆哆嗦嗦回到火堆旁,陪在劉懿身側。
一夜再無他話!
山晨有黛色,冬晨露蒼茫。
淩源山脈雖比不得秦嶺壯闊,但該有的卻是一樣不少,深山裡的猛虎巨熊隨處可見,珍奇藥材也是應有儘有,一些老辣的獵人會趁初冬結伴進山,四五天下來,便能找到許多來不及窩冬的獐子和麅子,繼而美美的度過一個冬天,由此可見,淩源山脈中百獸之盛。
天色剛剛微亮,眾人在朦朦朧朧之中,被一陣肉香所勾醒,他們慵懶地走出草棚,打眼一看,死士辰正將兩隻野兔放在火上小烤,幾枚凍果子擺在篝火周遭,逐漸解凍,兔油滴進火中,滋滋啦啦作響,雖沒有任何作料,依然勾起了眾人腹中的饞蟲。
特彆是素來率真直白的東方羽,薄唇上因為食性所致,沾了些許水色,活脫脫一個滴水櫻桃。
用食之際,死士辰將自己近日種種作為一一道出,眾人表情各異。劉懿直勾勾地盯著炭火,東方春生感歎劉氏根基深厚,東方羽一臉崇拜的看著死士辰,倒是夏晴,臉色一變再變,聽到最後,竟‘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我的親娘嘞!你說說你說說,這打劫的拿人錢財還得留個屋子呢,這回好了,老子樓被燒了,人也逃了,人財兩空啦!老子多年的積蓄,毀於一旦啦!”夏晴一邊咧著大嘴哭,一邊大口啃著那兔肉,大腦袋一搖一晃,將原本還略顯低落的眾人惹得一陣憨笑。
嬉鬨過後,一行人在東方春生的提議下,準備商討遊曆薄州諸事。
可猛然間,寂寥的空穀,突然從四麵傳來悠悠人聲。
國子棲金桐,順江入蓬海。
自古飛天仙,羽化跡何在。
浮生若疾電,倏忽過暮年。
洪荒無遷變,新年消舊顏。
對酒遲遲飲,含情已忘言。
一首恣意灑脫的小詩涓涓流暢,一位老者由遠及近,飄然而立,好似書中的神仙。
此刻,除了依舊呆愣在篝火旁的劉懿,其餘人均如驚弓之鳥,紛紛變色。
死士辰瞳孔緊縮,滿臉不可置信,他雖然大戰過後身體虛弱、手上無力,但那老者已近三十丈仍未被自己察覺,兩人的境界,高下立現。
這讓死士辰心中大感無奈:難道這年頭兒,入境文人都爛大街了不成?
死士辰咽了口唾沫,但卻並未怯懦,他仗劍在前,大聲問道,“前輩何人?可是劉家派來截殺之人?”
在此刻,東方春生與夏晴同時走到死士辰左右,將兩個孩子裹在身後,隨時準備拚死護送兩個孩子逃走。
“山中老叟,尋味而來,討塊兔肉,不足掛念!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老人輕悠悠地繞過人牆,坐在火堆旁,隨手撕下一塊兔肉細嚼慢咽,與剛剛醒神的劉懿對視。
飄飄若仙的老人目不斜視,溫聲說道,“公元295年,也就是四十五年前,我隨神武帝北征,慘勝南歸,途徑淩源山脈,巧得‘北極真人’上古遺篇,遂離軍隱山,學得望氣、養生、推演三絕。少年啊,我看你氣運上佳,天靈充盈,不如隨我留在這深山悟道,將來也好覓得大道,羽化通玄,位列仙班呐。”
那老人邊吃邊說,油漬滿白胡,吃完還不忘在衣襟上蹭蹭手上油漬,很快便和‘仙人’倆字半點邊都粘不上了。
瞧著眼前陌生老者,劉懿長呼一氣,拿出了他在望北樓做夥計那一套左右逢源的本事,嬉笑道,“老神仙仙風道骨,將來必能求得大道,晚輩隻是一個酒樓夥計,一無天資二無基礎,哪配得到您的真傳?”
“你小子,倒有點意思哈。”
白發老人捋著胡子,擠出一抹笑容,卷起袖子,蹲在劉懿身旁好言相勸,循循善誘裡透著一股誘拐的意味。
就,就好像大街上賣假藥的!
東方春生聽完老者自述,若有所思,隨後恍然大悟,他終於認清了來人,隨後白眼一斜,大聲訓斥道,“你這不要臉的老家夥,所言句句都在嘩眾取寵,荒謬至極。你趕緊吃,吃完趕緊滾,你這個老不死的家夥,人間的事情都還沒弄明白,還去想一些鬼神之事?怎麼,修仙修糊塗了?”
白發老人斜視東方春生,鄙夷道,“東方春生,沒想到你到了這把年紀,竟還是個凡夫俗子。嗬,誇你還是名家大賢呢,到如今,連個境界都沒有。也罷,你既然是凡夫俗子,又怎知一氣化三清之玄妙!”
“笑話!你這老東西當年不過一個逃兵而已,安敢窺天?”東方春生額頭一皺,提了提嗓門,鄙夷地看著白發老人。
“啪!”
東方春生話聲剛落,一塊兔骨頭便砸在了他的頭上,當當正正的插在東方春生的發髻間。
那白發老人頓時哈哈大笑,挑逗著身旁的劉懿,“你看你看,跟我混,你砸人都不會失了準頭兒。來嘛來嘛,跟老夫走吧!”
東方春生也無二話,擼起袖子,三步並兩步走上前來,一把推倒那老人,倆人你一拳我一腳,在皚皚白雪中,連滾帶爬的撕打起來!
這......。
這哪像是高手對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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