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血鷹君肩頭微勁,破破爛爛的鬥篷罩袍‘唰!”!聲落下,將一雙血手掩入其中,雖未進逼,那股淵淳嶽峙的氣息似將矮壯的身形放大數倍,穩穩壓倒對麵骨骼劈啪作響、肌膚漸漸泛青,裹著白霧變化形體的怪物。
望台上絕大多數的人,都是頭一回親睹《青狼訣》的變化異能,此際卻無人懷疑,哪一方才具有壓倒性的優勢。
適才一輪競快,聶冥途比誰都清楚對手的強橫實力:“破魂血劍”屍毒傲視諸方,若非仗著青狼訣的複原奇能,他已是一具死屍,“狼荒蚩魂爪”難與抗衡,貼身肉搏就不必想了;而那出神入化的“凝氣成刃”刀法,極輕極快、觸體即傷,一丈內猶可裂膚片紅,麻煩的是軌跡飄忽,時曲時折,還不易閃躲,可說遠取近纏無一不備,攻守俱佳。
當夜在血河蕩攔阻雷奮開時,祭血魔君並未拿出眞正的實力。
薛百滕、漱玉節一一人於棄兒嶺與他短暫交手,當時不覺怎的,此際暗自心驚,尤其是薛百膳,他素聞《青狼訣》陰功刀槍不入,猶勝諸多硬功內壯的江湖派門,祭血魔君能在劣勢下將之擊退,先前在荒林若眞打起來,隻怕自己決計討不了好。
在場高手目光灼灼,一眼看出雙方非是勢均力敵,紛紛在腦中模擬對戰,若是自己遇上這等可遠可近、刀掌難敵的對手,該如何取勝。但見望台上一片眉蹙,氣氛沉凝,顯然一時半刻間,無人能有善解。
因為他們沒有一雙獨步天下的“照蜮狼眼”。
聶冥途雖落下風,卻也窺得魔君周身殘留的刀氣軌跡,如螢如煙,各種歪曲繞圓的弧線以他的身軀為中心,彷佛箕張的十指般,環攏於身前四尺處,差不多就是略長於臂圍。換句話說,隻消衝入他雙臂之間,這難以招架的輕薄刀氣便無用武之地,再以青狼之體硬架“破魂血劍”一記、以傷換傷,勝負就取決於誰的命比較硬了——你敢死麼?你怕死麼?你……舍得死麼?
變形成狼吻巨軀的老人打量著對手,口中喃喃,從垂落腰下的破碎衣衫裡掏出一隻小小瓷瓶,巨型化的手掌與彎鐮似的骨甲似難做出拔塞傾藥的精細動作,索性“啪!”
一聲捏碎了,隨意甩去瓷瓶破片,將藥丸送入口中,也不知摻雜多少碎瓷未去,粗壯魁梧的青皮巨獸卻毫不在意,骨碌咽下,獸軀旋即竄起更濃重的煙條藥氣,伴隨著他險惡囂狂的獰笑。
“你——”
祭血魔君認出是自己的藥,勃然大怒,身子微動,終究還是強自按捺,並未輕進。
他雖有必勝的把握,但異版《青狼訣》的複原能力似乎更甚既往,貿然上前,與這廝一拚身軀的強度,大違戰守之策,他畢竟身經百戰,斷不能如此無智,隻將牙床咬得格格響,忖道:“如非顧及‘權輿’,今日便教這廝橫屍此間,悔出牢籠!”
濃煙未散,驀地白霧中雄軀一晃,聶冥途果不肯靜待全複,搶先殺至。
這一竄是他唯一的機會,聶冥途一等腿傷複原,便即出手,其餘各處也顧不上了。但此舉看似偷襲,實際並無偷襲的效果,誰都知道魔君占儘優勢,以逸待勞即可,聶冥途卻是不得不來;隻是這一下的速度卻遠超過眾人的意料,兩人相距足有三丈之遙,但白霜霜的藥氣卻彷佛一瞬間溢滿了三丈的距離,畚箕也似的掌爪劃開殘煙之時,爪尖已自魔君胸膛落下,速度之快,令全場不由側目,望台邊上的符赤錦忍不住掩口驚呼:“好……好快!”
祭血魔君鬥篷一動,刀氣嗤嗤作響,青皮戟鬃的狼軀濺出漫天血點,卻已阻不住爪勢,雙掌穿出鬥篷,硬格利爪。先前聶冥途將他困戰階前,由於迫得極近,幾無轉圜,骨甲的銳長之處不好發揮,實際上兩人是以拳掌相格,狼首的手掌才遭屍毒侵蝕,焦爛如靡。
聶冥途早已算好距離,這一衝恰是骨甲得以儘展、魔君卻不得不以肉掌當之的範圍,拚著身受屍毒,也要以利爪毀去他一雙手掌,接下來的勝負,就是比誰的命更韌,誰的忍死本領高——“死吧!”
狼首妖瞳圚瞠,呲牙揮爪,“錚”的i聲勁響,悍然揮落的骨甲竟被魔君雙拳架住,透過雲翻浪湧的白霧望去,隻見魔君雙掌裡分彆抓了塊镔鐵甲片似的物事,由拳麵指縫間伸出三片鉤狀烏刃,刃口絞住堅逾金鐵的骨甲,居然絲毫無損,顯非凡鐵。——掌心手甲鉤!
三乘論法會上,祭血魔君曾戴空林夜鬼的麵具,以此兵與邵蘭生邵三爺的快劍一決,當時聶冥途人雖在阿蘭山,卻未於場邊觀視,亦不知魔君與“那人”之間的關係,沒能聯想在一塊兒。
此際偷襲不成,反陷險地,心知距離一旦拉開,教對方緩出手來,那銳薄刀氣專揀要害下手,沒準連青狼訣也扛不住,爪上加勁,不敢放鬆,空著的左手徑往魔君腰腹間搠去,欺他雙掌受製,欲捅他個肚破腸流!
咫尺之內,騰挪有限,祭血魔君雙掌運勁一推,身子後挪,仍是正麵接了這一爪。
鋒銳的骨甲“綜!”
撞上腹間,卻隻進得分許,未如預料中穿腹而過。聶冥途利爪一絞,喀喇喇地爆開大片釘鉚細環,心頭一凜:“……鎖子連環甲!”
便隻一阻,魔君已起腳激他膝腿,雙掌連消帶打,鬥篷揚處刀氣亂飛。
狼首單爪的壓製力有限,正麵爆出大蓬血霧,魁梧巨軀一晃,眨眼不在原處;一抹無形刃跡,颼地切開三丈來長的薄薄藥霧,由強而弱、由凝而消,及至聶冥途身前,才被他隨手揮開,眾人連他是什麼時候動身、如何回到原先駐足處的,都沒能看清,難怪以魔君刀勁淩厲,仍取不了他的性命,暗自咋舌:“好快!怎能……怎能比無形刀氣快上這許多?”
聶冥途臂上、胸口多添新創,氣味刺鼻的煙氣縷縷不絕,但適才橫亙於兩人間的三丈藥煙已散,眾人終於看清聶1途的模樣:肌膚泛青,毛發戟硬如豬鬃,腰部以上卻變化不多,除了骨節明顯變大外,連頭顱都像人多過像狼,與傳聞中的《青狼訣》形貌變化出入極大。
全場隻有符赤錦與南冥惡佛露出詫色,巨靈鐵塔般的黥身惡漢雙手抱胸,濃眉一挑,銅鈴眼中錠出逼人精光;美豔嬌腴的白衣少婦更是顧不得旁人的眼光,上身傾出圍欄,飽滿巨碩的綿乳幾欲溢墜而出,連緊裹的交襟都快承托不住,失聲道:“怎……怎會如此?”
身後蓑衣編笠、笠緣壓得極低的白額煞似恐她一下失足,趨近低問:“有什麼不對麼?”
這回聶冥途的變化卻是集中在下半身。
大腿肌肉暴脹,憑空增大了一倍不止,膝彎反折,足脛粗俗碗口,腳掌更是徹底化成獸足,爪帶尖鉤,每一枚都有人麵子大小,趾掌下隱約踩著肉墊似的增生異物,無怪乎可以肉眼難追的速度,頃刻間倒退三丈遠,連無形刀氣亦追之不及。
這般上短下長、半人半獸壁壘分明的怪模樣,較之整個人化身為月下人狼,看來更加妖異而不協調。
符赤錦畢竟心靈慧巧,見機極快,駭異之餘,旋即會過意來:“是了,他能控製《青狼訣》獸化的部位,與惡佛交手時,為了應付惡佛強橫的臂力與拳掌,便將邪功運集於上半身;對上魔君占不了便宜,隻好運於下身,欲攻他個出其不意,可惜還是打錯了算盤。”
雖說如此,即使以她的眼光,亦知比起兩度搶攻、皆是功敗垂成的聶冥途,表現差強人意的,其實是祭血魔君。
細數他手中所有,無論獨步天下的“破魂血劍”,抑或飄忽難防的神秘刀氣,皆是致勝利器,況乎一一者結合,遠近皆無死角,卻仍拾奪不下一味仗著恢複異能的聶冥途,乃至掌心手甲鉤、鎖子連環甲……等諸般暗著,一一在聶冥途的攻勢下現形,隻能說是把一場本該贏得漂亮的仗,硬生生打成了四六、乃至五五平波,令人好生失望。
連符赤錦都能看出,何況是祭血魔君自己?身材壯實的烏袍漢子冷哼一聲,單手伸進衣裡一拽,將半截破碎的鎖子甲片扯落,連著手套一並握在掌裡的手甲鉤,則棄於地麵,活動頭頸,額前垂覆的烏巾雖掩去了麵孔視線,卻掩不住周身透出的危險氣息。
舍棄半件鎖子連環甲,以及兩枚精鋼鑄就、刃長四寸的鉤爪,減輕的重量,已足以使他追上半狼的速度;卸甲除兵看似愚行,卻抵銷了聶冥途僅有的優勢。
聶冥途咧開血盆大口,獰笑道:“玩眞的啦,魔君?這要還輸了的話,就沒借口啦。”
祭血魔君並未答腔,驀地身形微晃,殘煙旋攪,瞬息間已至狼首身前丈餘,鬥篷揚起,兩道無形刀氣交叉而出,封死了聶冥途竄伏閃避的空隙,跟著雙掌齊出,血一般的厚掌挾著嗆人腥風,轟向狼首!
聶冥途一聲暴喝,竟不閃避,並著手肘一格,嚓嚓兩聲銳響,刀氣僅在硬鬃戟出的臂上留下兩條淡細血痕,祭血魔君還來不及細辨其異,血手已印上他並起的肘盾。豈料這居高臨下的一擊,隻轟得聶冥途倒退一步,腳跟踩穩,便即不動;“破魂血劍”的腐屍烈毒,將他臂上刺蜻也似的厚硬鬃毛灼出焦濃惡臭,卻不能使他再退半步,忽爾一凜:“不好!這也是青狼異訣的變化之一!”
須知毛發不比身軀四肢,隻有根部連著血肉,毒未侵入其中,便是燒掉再多也無甚影響。聶冥途已使用過強化上下半身的狼形異變,分彆增強了力量與速度,這回卻是將青狼魔功運至肌膚,不但使皮質厚硬如犀象,更生出粗硬如鋼針的大蓬毛發,隻為擋下一記“破魂血劍”。
祭血魔君飛身出掌,此際身在半空,卻是舊力已儘、新力未生,腰背一拱,正欲藉掌勁反饋倒縱脫身,聶冥途雙臂圈轉,利爪已由下而上、由內而外,“唰!”
劃過他的腰腹,解去鎖子連環甲的要命處於焉顯現——魔君的腰帶、圍腰連著裡外幾重衣衫應聲裂開,鮮血順著爪勢斜濺上天;抓向胸口的那一記,畢竟稍遠也稍慢了些,略遲於腰間裂創,橫過胸口的刀鞘革帶一分為二,聶冥途雙臂交攀,像是黏上了紙鳶的蟲賽,偌大的身軀竟隨之拔起,將越過魔君頭頂的刹那間,還不忘雙足連出,焦黃尖利的趾爪宛若兩柄釘耙,“唰唰”徑搠魔君胸首要害!
魔君避無可避,舉掌硬格,連人帶掌被蹴得向後彈飛,掌中迸血,創口幾可見骨;聽風辨位,忍痛舉起左臂一撈,咬牙暗忖:“想奪刀?門兒都沒有!”
堪堪抓住天裂刀柄,驀地一陣劇痛鑽心,整個人摔落地麵,將刀往地上一插,暴喝:“聶——冥——途——”
右袖甩出,漫天煙塵中忽現一柄巨大刀形,轟撞狼首,撞得他右肩連著鎖骨及部分胸肋一齊凹陷,平平被推上場邊圍欄,魁梧的狼軀連著破碎的白玉欄杆塌作一處,扭曲變形的身體上冒出陣陣白煙,濃烈的程度遠勝前度,可見傷重。
眾人看得目瞪口呆,料不到勝負竟於瞬目間兩度易改。
以祭血魔君這一擊顯示的實力,若一上來即全力施為,狼首在他手底下,恐怕走不過二十合。問題是:聶冥途到底對他做了什麼,才讓祭血魔君狂怒如斯,痛下殺手?
極招過後,魔君單膝跪地,整條左臂軟綿綿垂在身側,狀似已廢;攤顫不止的肥厚掌中,那血染一般的屍毒異紅逐漸消褪,但見掌上布滿淒厲創口,密密麻麻十幾個圓洞,血肉模糊,彷佛被狼牙錘狠狠砸過。
符赤錦一頭霧水,卻聽身畔白額煞喃喃道:“原來如此……是天裂刀!”
聞言轉頭,赫見豎立地麵的妖刀天裂之上,原本纏著厚厚皮革的刀柄,不知何時已全然裸露,所鑲之凸扁貫釘染滿汙赤,不用想也知是誰人之血。
原來聶冥途割斷刀鞘革帶,看似乘機取刀,卻在兩人交錯的刹那間,悄悄削去了刀柄上的纏革;祭血魔君不明就裡,聽風辨位、探手奪刀,恰恰中招,握了個滿堂紅。
刀柄上喂的藥毒性劇烈,雖能短暫激發潛能,卻極是傷身。此藥本是祭血魔君所配,如何不知?他一向小心慣了,此番攜得天裂刀在身,自不會忘了帶解藥,以備不時之需,連忙摸索腰帶,取藥服之,點了幾處穴道止血,手口並用,撕下襟擺裹傷,就地盤膝運功,不敢大意。
還未睜眼,忽聽一人啞聲道:“魔……魔君,上……上回咱們打架,老……老子一敗塗地,你是毫發無損。這……這一回……”
似是太過勉強,嗆咳不止,再說不下去,卻不是聶冥途是誰?
瓦礫堆裡的白煙漸漸轉淡,依稀見得狼首已恢複人形,衣服破破爛爛,幾難蔽體,但受創嚴重的右半邊身子竟複原得差不多了,除了肩膀的角度稍顯怪異,簡直挑不出毛病來。
(好……好駭人的複原能力!
“這一回還是一樣。”
祭血魔君冷哼一聲:“難不成你以為自己贏了麼?”
聶冥途艱難地笑了起來。“沒……沒贏啊!可……可也不算輸。”
老人癱在狼籍的斷垣殘壁之間,舉起骨甲,但見爪尖拈著一枚細小丹藥,示威似的送入口中,呼著血沬子獰笑道:“下……下一回呢,魔君?你覺得一會兒……一會兒咱們穀外再打過,按這一路的打法兒,你覺得……誰會倒下?”
原來他適才捏碎藥瓶,全是欺敵之舉,教魔君誤以為骨甲不便,難以精使,沒防到他竟能在半空交錯間,配合爪利,輕輕巧巧地剝去天裂刀柄上的纏革,偽作奪刀,誘使魔君伸手握持。
祭血魔君會過意來,不由得咬牙切齒,顫巍巍起身,撕下衣擺將天裂刀柄層層纏緊,拖著刀走向場邊。
你這倒提醒了我啊,聶冥途。
(殺了你。這便……殺了你!
“魔君且慢!”
方塔之上,鬼先生心裡“廢物”、“白癡”地將他罵上了千百遍,嘴上卻不能這般老實,急得揚聲:“勝負已分,請將天裂刀插上刀座,以示貴門立場……魔君!”
祭血魔君終於停步,靜立片刻,似有不甘,半晌才拖刀轉向,艱難地爬上方塔第一層,靠著台座緩過氣來,用身體的力量提刀插落,“錚!”
妖刀天裂穩穩嵌入刀座,周圍的青焰水精亦轉橘赤,天裂與離垢一一刀發出共鳴般的嗡嗡聲響,宛若活物。
祭血魔君顧不得狼狽,倚著刀座後方坐倒,背靠玉台,咻咻劇喘,雖見不得形容,也知他實已油儘燈枯,須得好生調養,才能恢複。“若非我喊住,你幾乎壞我大事。”
鬼先生恨聲低道:“殺了聶冥途,你讓我這會還怎麼開下去?”
“……無論開不開得下去,”
魔君頭都懶轉,啞聲道:“一會兒都得應付聶冥途。到時候你就會怪我,怎沒一刀砍下他的腦袋,遺下這般大患。我清楚自己犯了什麼錯。搞不懂的人是你。”
鬼先生冷哼一聲,麵上卻未顯露,怡然道:“天裂刀上的‘擊鼓其鏜’厲害得緊,比用在流民身上的要精煉千百倍,你……還挺得住罷?”
祭血魔君冷道:“需要我提醒你,這藥是我配的麼?”
把手一伸:“……拿來!”
鬼先生知他要的是什麼,哼笑道:“商借救命之物,是這般態度麼?若非看在你我同買了那‘平安符’,我該看著你死掉——或看聶冥途收拾你——才是。拿藥來換,我便助你一臂之力。”
從古木鳶交付“三乘論法”及“七玄大會”兩件任務起,鬼先生便知曉巫峽猿的身份之一,乃血甲門的祭血魔君;確定兩人皆屬“平安符”陣營一事,則是在無央寺之前,祭血魔君主動向他表明。
按“那人”之意,是要他二人通力合作,將七玄大會的成果,留在“平安符”這廂,不用問也知道,此舉的目的,自是為了孤立古木鳶。做為合作的誠意,祭血魔君將漱玉節的老底,寫成了i份巨細靡遺的文書交給他,用以控製五帝窟;魔君本人則綁走了漱瓊飛,策反薛百臘,好教五帝窟的這票萬無一失。
狼首聶冥途也該是“平安符”的人,卻彷佛燒壞了腦子,不僅處處與他作對,還差點攪黃了祭殿會盟的頭一局,讓鬼先生對“這邊”的安排極是不滿。平安符的事他還來不及向母親報告i或許在心底深處,他已厭倦了事事報告、受製於人的感覺,即使對象是他的母親。
本想給母親個意外驚喜,不過視情況發展,也不排除此間結束之後,便向古木鳶報告始末,賣了這些窩裡反的家夥,以為晉身之階。三乘論法雖搞得古木鳶灰頭土臉,畢竟是敵暗我明、勝之不武,而古木鳶敗而不亂的沉著氣度,委實令人印象深刻;相較於祭血魔君、聶冥途之流,或許古木鳶仍是較好的合作對象。
既然乾完這票便分道揚鑣,不趁機搞點好處,未免也太劃不來。
祭血魔君有求於他,縱使不滿,也不得不考慮片刻,從獲裡取出一隻珊瑚紅的小巧鼻煙壺,扔了給他。
“這是精煉過的‘牽腸絲’,兩滴對一杯清水,讓女子服下之後交合,反複數次,便能控製其心神。”
魔君哼道:“藥效、續時,須看個人體質,未必相同。但一日不能超過三次,連服幾日,要沒死的話,一世人都是你的奴隸,至死方休。此非毒藥,自無解藥可言;精煉如斯,陽精也解救不了,隻會誘使女子加倍動情。”
鬼先生不客氣地收進懷裡,“嘖”的一聲,哼笑道:“忒好用的靈藥,怎不早拿來?我費了老大功夫,才教染紅霞服服貼貼,聽命行事。還有這滿山滿穀花朵兒似的女子……早知有這種藥,事情就好辦多啦。”
但這也隻是占占嘴上便宜而已。
若非祭血魔君傷勢沉重,又為“擊鼓其鏜”所害,少時還有一名虎視眈眈、恢複極快的聶冥途等著要堵他,沒有“那人”允可,料想魔君決計不會以藥換之。
在炮製妖刀及刀屍的諸般秘藥中,“牽腸絲”對魔君及組織的危害最小——起碼魔君非是女子,此藥於他全無損害——那隻比拇指略小的珊瑚紅鼻煙壺,拋之有聲,顯未貯滿,便有十滴好了,能害幾人?事後那人追究起來,也好有個說法。
祭血魔君冷哼一聲,無意接口,顯是以為於此纏夾,未免太過無聊。這點鬼先生與聶冥途同樣令他難以忍受。
鬼先生看出他的不屑,忽地一笑,聳肩低道:“你跟‘那人’的時間早過我,知不知道如聶冥途這般貨色,憑什麼排在我之前,入手那‘平安符’?那人到底看上他什麼好處,如此青眼有加?”
這回祭血魔君索性連哼都不哼一聲了,背倚刀座,似是懶花氣力,閉目養神。
鬼先生不欲逼他太甚,免得魚死網破,誰也沒好處,起身朗道:“在場諸位,皆是一脈同宗的兄弟姊妹,縱有相爭,豈能傷及性命?勞煩諸位稍候片刻,待我先為魔君療傷。”
在旁人看來,適才他蹲踞在刀座之後,似與魔君診脈,誰也想不到兩人已悄悄做成了買賣,隻見鬼先生自腰畔抽出一抹璀璨青芒,鎏金的華貴刀柄之上,嵌著一條晶瑩剔透、流光如波映的寬扁水精柱,尖端斜削,正是寶刀“珂雪”。
他以刀尖挑開祭血魔君腰間的衣衫,將珂雪刀平斜無鋒的刀頭擱上創口,祭血魔君頓覺熱辣辣的傷口上一陣清涼,發炎的灼熱感迅速消褪,精神略微一振。
約莫一刻後,珂雪上的光芒明顯黯淡,鬼先生還刀入鞘,祭血魔君低頭觀視,赫見切深的三道爪痕不僅血止,甚已開始收口,連爪毒都被祛除一空,單以結痂的程度,恁哪個大夫來看,斷不肯相信是一刻前才受的新創。
他勉力撐坐,放落衣擺,再不理場中諸事,就地倚座盤膝,手捏法訣,自行運功調理,欲與《青狼訣》一較複原盼能力。因為下一次對決,他若不能取聶冥途之命,恐怕要死的,就是他自己了。
符赤錦遙望著鬼先生手裡的那束青光,喃喃低語:“那……便是傳說中的‘珂雪’麼?大師父說過,那是世上最仁慈的兵器,刃過無殺,生生不息。”
白額煞壓低笠沿,低道:“仁慈的從來都是人,不是刀。”
符赤錦回過神來,嫣然一笑,頷首輕道:“自是如此。”
卻見鬼先生抬起頭來,目光飆至:“……下一個要表態的門派,我看,就問問遊屍門罷。”
符赤錦定了定神,與白額煞交換眼色,上前一步,朗聲道:“我遊屍門多年無主,隻餘三位長老,遇事總是三人共決,無有例外。今日隻到了青、白二位,還在等我小師父的消息,胤門主不妨先跳過本門,請其他先進表態,待我小師父來了,遊屍門自有決議。請。”
遊屍門雖受脅迫,卻非任人魚肉的顢預弱者。
這話的意思再明白不過:狐異門若還想要這一票,立時得教紫靈眼露個臉,看看是不是好端端的,沒缺胳膊少腿。否則,就算事後慘遭撕票,再討不回人來,鬼先生今日也休想如願。
眾目睽睽,鬼先生總不好撕破臉麵,大罵遊屍門亂耍花槍、後果自負雲雲,依舊笑得一派寧定,連連點頭道:“難得貴門上下如此和睦,委實教人羨慕啊。符姑娘這般說法兒,亦是合情合理,既然青麵神、白額煞兩位長老忒也賞臉,大駕光臨,料想紫靈眼長老也不會離得太遠……你瞧,這不是來了麼?”
符赤錦聞言色變,與白額煞齊齊回頭,赫見頂端的祭殿入口處,一抹窈窕清麗的淡紫衣影手捧木匣,側身讓過桑木陰的燈籠,嫋嫋娜娜拾級而下。
她手裡的匣子不過兩尺來長,寬不盈尺,厚度更隻有三四寸許,堪稱小巧。
那女子雙手捧著,說不出的認眞,明明胸臀豐盈,卻有一把圓凹的結實葫腰,衣袂飄飄,濃發輕晃,饒富韻致的輕盈步子宛若淩波,既充滿了成熟的少婦風情,偏又有仙子出塵之感,正是在棄兒嶺遭人挾持的“玉屍”紫靈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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