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書房內彌漫著淡淡墨香。
堆滿卷牘的案後,手執紫狼硬毫細管的染輕塵揉了揉略顯泛酸的手腕,瞥了眼窗外天色,繼續伏案埋首,於公文上不斷做著批注。
偶爾遇到難解之處,女人便停筆蹙眉沉思,貝齒無意識的輕咬著筆端。
窗外素月透簾,斜照其身,更增一分仙姿佚貌。
身為新院主管的她需要處理不少事務,畢竟新院處於組建階段,即便有袁安江這樣的能手協助,染輕塵依然會有些力不從心,由心感到疲憊。
不過天生性子要強的她,縱有萬般壓力也會咬牙堅持。
不隻是因為染家和宗門對她的厚望所寄,更有著一心私願。希望某一天能站在娘親曾經有過的高度上,以天下正道領袖的姿態告訴世人,昔日江綰可以鳳舞於九天之上,她女兒也一樣可以。
因為書房內有暖爐的緣故,染輕塵並未像平日那般身穿正裝素裙,僅於內衫之上隨意披一薄紗。隱約透出袖內兩條勻直藕臂,似藏猶露,便是頸下堆起的少半雪色也顯露清楚。
少了束縛的二物,真正展示出巍峨的氣勢。
“其實我想過服軟,想過退縮,但是我又覺得有時候越是後退,越容易逼近懸崖的邊緣。既然敵人已對你虎視眈眈,就彆奢望他們能手下留情。
薑守中尷尬笑了笑,抬頭正要說話,卻看到對方此時的衣著頗為清涼,尤其那並未被薄紗掩住的部分前襟,風景無限美好。
“姑爺啊。”
我對自己的生死並沒有太過在乎,活著也是為了一些念想。我隻是想為我的朋友兄弟拚一把,看能不能幫他們在夾縫裡求出一線生機。
無怪女子驚詫,畢竟平日裡薑守中為了避嫌,從來不會主動接近染府,何況是在晚上這個比較敏感的時間點。
對方的這種心境,不就是修行者最需要具備的嗎?
大道無垠,其遠無極,縱若蜉蝣之微,螻蟻之渺,唯有夫勇者無畏,奮行不息,總會遨遊於儘頭。
薑守中點了點頭,“目前我打算帶人搜查西楚館,隻是我害怕把證據搜出來,會被隱瞞下去,所以我想有個人幫我壓住場子。”
少許過後,錦袖帶著匆忙而來的薑守中進入書房。
“西楚館?”
“什麼事?”
染輕塵望著神情堅毅的丈夫,不覺出神。
薑守中正色道:“我發現西楚館私藏大量妖氣,並將買來的很多少女囚禁,將她們作為實驗。”
“你……你有把握搜出證據嗎?”
當真是應了“崇山峻嶺勢如虹,雄姿巍峨震九州”這句話。
薑守中苦笑,“當然知道,是朝中第一外戚家族洛家,而且也知道你們染家與洛家有恩怨,讓你們染家涉足這場風波,實在非明智之舉。我隻是……隻是希望能借此機會,跟西楚館掰一下手腕。”
女人內心懊惱無比。
染輕塵一時間有些錯愕,“誰?”
隻想著對方來找她的目的,卻忘了自己衣著不妥。
“這裡又沒外人。”染輕塵沒好氣的白了眼。
跟西楚館掰一下手腕?
染輕塵眉宇間掠過幾分詫異之色,以為聽錯了。
明知道自己隻是一顆雞蛋,明知道對方是一座巨山,明知道這是場實力尤為懸殊的較量,竟然還想著硬剛上去……是說他傻呢,還是勇氣可嘉?
或許是洞悉了佳人心中疑慮,薑守中平靜地開口道:
染輕塵蹙了蹙眉尖,“帶他過來。”
她忽然發現,她對這個丈夫根本不了解。哪怕兩人最近接觸了不少,可還是如陌生人一樣。
書房門被突兀敲響。
染輕塵頭也不抬的淡淡開口,“進來。”
“咚咚……”
錦袖說道,“姑爺好像有急事。”
薑守中收回眸子,乾咳了一聲,輕聲說道:“今晚是有些公事想請輕塵你幫忙,不過可能比較棘手,如果不願意也沒關係。”
見男人發愣,染輕塵有些疑惑,後知後覺的她猛然反應過來,連忙扯過旁邊屏風上的外衣,裹在自己身上。
婢女錦袖探進腦袋,小聲說道:“小姐,姑爺在外麵求見。”
人最怕的就是對比。
染輕塵神情訝然。
“薑墨見——”
如果以前她對薑墨隻是失望和同情。那現在,是真的有些欣賞了。
要說紅兒的也算標準公寓了,可對比眼前這位的豪華大彆墅,確實有點寒磣。
不知為何,薑守中一下想起了之前湊近對方身邊看劍譜時,不慎窺見到的衣襟內的那片玉白。
收斂起羞惱情緒的染輕塵皺眉問道:“薑墨,你知道西楚館的背景嗎?”
對方之所以敢威脅強迫我們,無非是因為在對方眼中,我不過是一隻微不足道的小螞蚱,不足以構成威脅,所以才敢拿捏我。
可是,如果我讓他們感覺到疼,感覺到害怕,他們是不是還會低下頭,在腳底下找我?
也許他們會氣急敗壞,把我給殺了,也許他們會顧忌,不再敢欺淩我。但無論結果如何,總比束手待斃的要好。有些時候,拚一下不代表會有生機,但可不拚就肯定沒有。”
染輕塵將外衫穿好,暈紅的小臉彤豔豔的,加倍可人。
繼而,他又想起曾經紅兒的風景。
染輕塵輕輕握拳。
薑守中回想那位何蘭蘭魂魄對他說的內容,沒有給出十足肯定的回答,想了想說道:“大概九成的把握。”
“九成……”
染輕塵手指輕輕叩了下桌子,驀然起身,“好,我陪你去!”
薑守中沒料到對方這麼果決,忍不住提醒了一下,“輕塵,如果證據沒找到,我怎麼樣無所謂,可伱們染家……就要有大麻煩了。”
染輕塵微微一笑,“我丈夫這般勢薄,受了欺負都敢去抗爭,我染家被處處打壓欺辱,哪兒還有退縮的道理。更何況,你是我丈夫。我說過要護著你,就絕不會食言!”
望著心意已決的女人,薑守中有些感動。
說是要為染家爭一口氣,其實更多是保護他這位名義上的丈夫。
感動的同時薑守中心裡也更為愧疚,自己當時一己私利的婚書真的害了對方。
“除了我之外,你還有什麼後手嗎?”
染輕塵問道。
薑守中收起思緒,沉聲道:“江漪!”
京城兩大勢力,西楚館和銀月樓。
目前這兩大勢力對他其實都不友好,都有將他置於死地的權利。
薑守中對這兩個都沒有好感,甚至在得知江漪是染輕塵小姨之前,心底就已經把銀月樓與“潛在敵人”劃上了等號。
可讓他同時對付這兩個龐然大物,無疑於癡人說夢。
唯有借力打力。
要麼想辦法和西楚館合作對付銀月樓,要麼和銀月樓合作對付西楚館。
而隨著他的染家姑爺身份暴露,江漪雖然依舊使壞,可對他的殺心已徹底消去,這一點從夏荷拿本命珠給他療傷的反應,足以證明。
所以,薑守中已經不擔心來自銀月樓的威脅。
相比於西楚館,目前銀月樓絕對是合作的最優選擇,這也是為何他剛才讓夏荷去救江漪的原因。
假如染輕塵不願幫他,江漪就是他最後能拿出的底牌。
雖然不明白江漪執意救何蘭蘭目的何在,但目前那個妖物何蘭蘭就在江漪身邊,這無疑是一個潛在的巨大危險。
自己幫她解決了這個危機,哪怕江漪性情再薄涼,不會因此而感激,卻也能暫時拉攏她與自己結盟,畢竟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小姨……”
染輕塵有些意外。
如果那位小姨願意出麵攪這趟洪水,對他們來說確實更有利一些。
不過這還不夠。
染輕塵思忖片刻,美眸忽地一亮,“我們需要再拉一位盟友。”
“誰?”
“袁安江,袁大人!”
——
身為衙督院乙二監察的袁安江,身份並不僅僅隻是一個小監察那麼簡單。緣由便是他背後那位謀猷於廟堂,曾“以文維天下,以字定乾坤”的老師——大洲文太師。
繼承了老師的優良“罵人”傳統,這位袁安江袁大人罵起人來那是一點都不含糊。
當初為了薑墨一事,跑去書房把性情高傲的染輕塵罵哭都是小事。就連那位楊二公子的父親,朝廷公認的老好人禮部侍郎楊大人,有一次被堵在家門口,被罵的差點沒跳進糞坑自儘。
唯一一次吃癟,是有次在大街上看到厲家大小姐背著一把大刀遛鳥逛街,認為有傷風化,忍不住批懟了兩句。結果被惹火了的那丫頭拿著刀追砍了兩條街,頗是狼狽。
www.biqu70.cc。m.biqu7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