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爽順著夏茉關於“訂單”的話頭,對胡戈道:“你和客戶開始看條款吧,我送我爸媽出去打車。”
秋爸秋媽這時候,對木已成舟之事的火氣,在舟行挺順的現實麵前,到底消下去幾分。
“不影響你們做業務,晚上再講。”秋爸甕聲甕氣地對女兒道。
不多時,將爸媽送上滴滴的秋爽,回轉進來,衝夏茉豎個大拇指:“奧斯卡影後。”
夏茉歡樂地一指胡戈,學著秋媽那句上海話:“儂個長相,是給殺豬盤坍台啊。”
又指指梁峰:“是弟弟啊,麵相這樣老。”
然後才向秋爽感慨:“我以為我的嘴已經夠損了,碰到你老媽,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梁峰看著夏茉:“秋阿姨對我,是客觀評價好嗎,我本來就比你大,應該演你哥。”
三人說笑時,胡戈已經抖開一次性桌布,把快餐整齊地擺好。
秋爽走過去拍拍他肩膀:“真是不好意思。”
胡戈溫言道:“其實叔叔阿姨的抱怨,也有道理,換成我爺娘,九成九也會這樣想的。他們那一輩,總是喜歡鐵飯碗的。”
說著,把兩罐“肥宅快樂水”遞到梁峰和夏茉跟前,繼續道:“叔叔阿姨已經算蠻好哄的了,要是對他們都要硬杠回去,以後上門打交道,碰到脾氣真差的老人家,怎麼辦?所以,小梁,在黃山招聘,拜托你把關了。流程可以學,但過來的人,首先脾氣,一定要溫和耐心的。”
梁峰點頭,心道,胡哥看著麵團一樣,其實情商很高,反過來安慰秋姐的話,很順耳,還自然地轉場到正事上。
四人於是邊吃邊聊,胡戈還負責打字,記錄會議要點。
梳理主要經營思路的,當然是秋爽。
按照“秋總”的意思,即使在初期市場推廣階段,也不能打低價牌,因為居家養老、助老康養賽道,本來就是拚服務的品質與溫情的,卷生卷死卷低價,然後犧牲服務質量,不但做不大,而且容易出工作事故。
200至300一次的上門洗澡服務,300-400一次的看病陪診服務,能為自家老人購買這個價格的服務的子女,大概率是收入不錯、也舍得給老人花錢、但工作很忙的人群。
這樣的子女,一旦建立起對乙方的信任,可以轉化為購買年卡服務的客戶。
所以,單次收費的助浴、陪護服務,和包括上門查看、烹飪保潔、聊天溝通等項目的年費式管家服務,是頭半年的工作重點。
積累失能或者半失能客戶的同時,也是在客戶居住的社區,積攢口碑。
在社區打出名氣、獲得信任後,下一個目標群體,就是未失能老人。
未失能老人,有充足的空閒時間,身體狀況良好,主要需求,往往是精神方麵的。
可以借助社區活動室等地方,先開展公益性質的健康檢測、文化沙龍等活動,讓這些老人對“孝馨”這個品牌產生認知與粘性,然後進入到“適老改造”、“農產品外銷”、“康養旅居”這三個很有盈利點的版塊。
“適老改造”,需要裝修工,和招養老護理員一樣,都可以為黃山溝村解決一部分外出就業的需求。
“農產品外銷”,是秋爽還在黃山溝村做駐村書記時,就熟悉的一塊,溝村遊客中心邊的特色農產品展銷廳,就是她申請到鄉村振興補助金後,建起來的。上海這邊對吃食很講究的老年人,包括他們的子女,在有效宣傳、推廣試吃後,很有可能願意為黃山地區的高品質農副產品買單。
盈利最大的,則是康養旅居板塊。
秋爽看向夏茉道:“你們夏氏在太平湖的度假村,淡季標準房都要五六百一晚的價格,在皖南算高的,但到了上海這樣的超一線城市,真不算啥。未失能、行動能力好的夕陽紅群體,很喜歡旅遊。我們的客源積累起來後,可以組織他們在淡季去黃山,以團隊價格住在夏氏度假村,降低你們的空房率,還能給那邊帶來其他旅遊收入。等你們二期的酒店式公寓建成了,更是可以拓展一下這些老人的子女,作為購房人,購入康養地產,畢竟黃山不光自然環境好,醫療資源現在也完全跟得上。海南博鼇、廣西北海的康養地產,對上海人的經濟條件來講,也不貴,但總歸遠了些。黃山的優勢就出來了,上海虹橋站,高鐵到黃山,2個半小時而已。”
夏茉與梁峰,就像先前胡戈聽到這包含了“近、中、遠”三期規劃的經營思路時一樣,對秋爽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是一而十、十而百,從客群特點和服務特色出發,輻射到更廣大的周邊,把能盤的資源,都盤活起來,把能賣的貨品、服務、房地產,都賣給需要的人。
商道精髓,莫過於此。
胡戈把頭腦風暴的內容固定成文本後,給四人的郵箱都發了一份。
時候已到下午兩點,今天是平安夜,大家說好了在景春瑩的工作室裡,聚餐吃海底撈。
胡戈還要和秋爽麵試一個負責媒體投放、廣告宣傳等方麵的兼職女孩,夏茉和梁峰先出發,去梧桐區的“瑩珠寶工作室”。
夏茉因為有梁峰在,留了個細膩心思,沒有開自己的跑車,這幾天都是和他坐地鐵或者打車。
秋爽新公司不遠的地鐵線路,就可以坐到景春瑩工作室所在的嶽陽路附近,夏茉於是帶著梁峰往地鐵站走。
剛走到一個洗車店附近,夏茉的手機響了。
“茉茉,回頭。”
夏茉轉身,看到周瑾捧著咖啡杯走過來,驚訝道:“你在上海啊?你,怎麼會在這裡洗車?”
周瑾先施施然衝梁峰頷首打個招呼,然後目光拉絲地對夏茉道:“昨天臨時趕回來的,發改委的大人物在上海,我把讓我趕緊來見一麵,爭取把明年的“全國康養旅居產業發展大會”,放在黃山,由我們來承辦。”
夏茉俏皮地揶揄:“到底是紅鬆,資本大咖,康養這一塊,我們夏氏踩風火輪都追不上你了。對了,你開車啦,送我和梁峰去嶽陽路唄,晚上我們在景春瑩那裡吃火鍋,春夏秋冬女神圈聚會。”
梁峰內心深處,再是想與眼前的世家大公子爭一爭佳人,到底本性柔軟善良,忙開口道:“周總一起吧。”
周瑾暗暗好笑:山溝裡的窮小子哎,什麼時候輪得到你來說這句話?
不過,“周哥哥”對“夏妹妹”,從一開始就沒有分毫繾綣愛意,自然也談不上真的緊張梁峰會成為情敵。
周瑾,隻是想測試夏茉的服從性而已。
他於是客氣地對梁峰道:“不好意思梁先生,我和茉茉去車裡說幾句話,你等一下。”
夏茉一臉茫然地坐進副駕駛後,周瑾忽然摟過她的肩膀,深深地吻她。
夏茉唬了一跳,帶了些許掙紮之意,嘴裡含混地咕噥:“喂,這是公共場合,你……洗車工都看得見,還有梁先生,再熟也不好意思啊。”
周瑾得趣地放開她,低聲道:“我們是就差一本結婚證的夫妻,這不是再正常不過了麼?梁先生怎麼了,我就不信他和他女朋友,不這樣。”
夏茉卻忽然有點醒過來,盯著情郎問:“你是不是,特意在這裡等我的?”
周瑾沒有任何否認的意思:“對啊,我們倆手機關聯了定位的,平時在哪兒,對方都能看見,這你不早就知道了嘛?”
不及夏茉回應,周瑾又道:“茉茉,晚上彆去朋友聚會了,坐我的車回安徽吧。現在出發,五六點就開到湖州了,我定個太湖旁邊的溫泉酒店,我們晚上二人世界,過平安夜。想死你了,這裡,滿滿地給你留著呢。”
夏茉素來,其實挺吃周瑾這斯文外表下的性張力的,但今天,她實在有點彆扭。
一則,周瑾要問她在哪兒,一個電話不就可以了,乾嘛循著手機定位開過來,守在這裡?定位是在手機聯係不上時,保障安全的,又不是用來空降查崗的。間諜都不這麼查女友吧?
二則,“周哥哥”搞突然襲擊也就算了,居然還要改變她的既定計劃。
憑啥?自己老爹都不敢這樣介入她的社交節奏。
夏茉於是搖頭道:“不行,我們都說定了的,臨時放鴿子,不太好。你要是打算在湖州過夜,那左右都是明天才到安徽的,你乾嘛不今晚住在上海呢?這樣吧,我九點前結束,然後去你那裡,我們過聖誕夜的下半場?”
周瑾耐心解釋:“我明天中午去見安慶文旅局的人,一早從上海出發,根本來不及的。”
“哎呀,那就你和我各自回安徽,月底我去安慶找你唄。一起跨年,不也一樣嘛。”
見夏茉不依從,周瑾決定加碼幾分情緒,繼續測試。
“茉茉,我們這半年都忙成狗,我真的太想你了。那,我們就不能,聖誕也一起過、元旦也一起過嗎?難道我還沒有你社交圈裡的熟人重要?”
夏大小姐,最討厭被這種比來比去的言辭“綁架”。
她當初為了吸引周瑾的注意力,可以大冷天爬黃山,那是她自個兒願意,是她自個兒控製追男人的節奏。
若反過來,男人要掌控她,門都沒有。
再喜歡的男人,來軟的來硬的,都不行。
夏茉徹底掛了臉,盯著周瑾好看的眼睛道:“還沒結婚呢,就要把我拴在你身上啦?你到哪兒,我就得到哪兒嗎?老公,你彆這樣,我不喜歡。”
加碼的測試也完成,周瑾心裡初步有數了。
這女人,至少目下,脾氣很剛,不像是因為愛就被男人牽著鼻子走的性情。
而且,周瑾此前也拿梁峰爺爺是戰鬥英雄、夏茉爸爸是抗洪戰士的身份,探過夏茉口風,摸到對方在家國情懷上,比較熾烈。
總而言之,大小姐不是個趁手的工具人。
周瑾遂作了著慌之色:“不是,茉茉,你彆生氣呀。我真是,我,我……我不對,我怎麼能不考慮你的感受呢。這樣好不好,我現在就送你和梁峰到景小姐工作室。”
夏茉麵試緩了緩:“那耽誤時間,我也擔心你開夜路。你管你快開出城吧,天黑前能到湖州住下。安全到了,給我發消息。”
周瑾一副遵命的老實態度,又湊過臉去。
夏茉讓他親了親,開門走了。
周瑾搖下車窗,衝梁峰也禮貌地揮手再見,將車駛上馬路。
第一個紅燈時,周瑾就用手機,拍了一張街景。
畫麵裡,同時能看到,副駕駛沒有人。
周瑾發了個朋友圈,配文:平安夜,趕路回安徽。
如他所願,沒幾分鐘,辛西婭的微信來了。
“周總,茉茉沒和你一起走?”
“她和上海的朋友聚會。”
“噢。”
周瑾故意晾了對方三分鐘,才打字:你還在上海嗎?要不要坐我的順風車走?
辛西婭回了個鼓掌的表情包:那太好了,您在那兒?我趕緊來和您碰頭。
周瑾給了一個最近的商場的定位,又發語音提醒:身份證帶著吧?夜裡高速不安全,今晚在湖州歇個腳,明天我們繼續趕路。
辛西婭回文的速度超快:那我來定住宿吧,周總您有什麼要求,直接吩咐我。
周瑾繼續說話,帶著一點點溫柔的笑音:你彆這麼客氣啊小婭,嗯,酒店是還沒定,湖州的五星,最好是太湖邊有溫泉的,泡一下解乏,明天還有體力開車。
辛西婭打字:我可以做司機啊,我在英國,最高記錄,一天開了7小時。
周瑾笑得更開:那不行,有男人在,怎麼還能讓女人出力。對了小婭,兩個都定最好的房間,我可不是個摳門的老板。晚餐就在酒店吃,也提前定一下,有平安夜套餐的話,最好。
電話那頭,辛西婭從自家“老破小”客廳的沙發中,一躍而起,飛快地收拾洗漱用品和簡單衣物。
她拖著行李箱走下樓,路過小區門口的麻將房時,甚至都沒有去和裡麵酣戰中的母親道個彆。
回頭發個微信告訴她,自己臨時要趕回安徽的公司,就行了。
辛西婭坐進滴滴後,又掏出手機,反複地一條條聽周瑾的語音。
她相信:日拱一卒,功不唐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