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第 112 章(1 / 1)

霍玉衍麵上的笑容全然收了起來。

他頓了片刻,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低聲問道:“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江隨舟對上他的目光,半點不見示弱,反倒理直氣壯:“當然了。反正現在霍無咎不在,我有什麼可裝的?你若是想,儘可以去找他告狀,且看看他是相信你,還是相信我。”

說著,他淺淺地露出了個笑,高傲中帶著兩分驕矜,轉身坐回了龍椅上。

“好了。”他再揚聲時,方才低語的惡毒已然蕩然無存了。他看向霍玉衍,淡淡地一笑,說道。“我之前,也是入過朝堂的,南景的事,想必要比太子殿下清楚些。殿下既要幫將軍,那本王不妨幫一幫您,您不會介意吧,太子殿下?”

霍玉衍看向他這幅模樣,即便再深的道行,此時也有些呼吸不暢了。

霍無咎還真是眼瞎了。他在心底裡咬牙切齒地想。戰場上不是挺機靈的?怎麼到了一個男人麵前,就丟了心智,讓這麼一個卑劣惡毒的人哄得團團轉了。

霍玉衍咬緊了牙關,忍住了厭惡和怒意。

算了。他心道。暫且忍下吧。畢竟此時霍無咎不在宮裡,自己想趕他也趕不走。朝政之事錯綜複雜,這小白臉瞧上去也不過是個隻會胡鬨的草包,即便礙事,也不會真的壞他的大事。

這麼想著,霍玉衍咬著齒關,強笑道:“自然,王爺自便吧。”

不過,此後,他便明白了,自己這個草率的決定,給他帶來了多少麻煩。

這草包不僅什麼都不懂,還極喜歡指手畫腳。

他留在這兒,隻顧著吃點心吃水果,甚至讓人盛來了果酒,就著點心慢慢喝。但是即便如此,也礙不著他多管閒事,甚至每一本奏折和每一個官員的安排,他都要過目。

看得眼睛累了,就讓他旁邊那個狗腿子太監給他讀。那狗腿子也分毫不會看臉色,臉皮厚得賽過拐彎的城牆,什麼都拿過去,念給那草包靖王聽。

他光聽還不夠,非得在這兒指手畫腳一番,才肯罷休。

霍玉衍原本安排好的官員分布,讓他攪得亂糟糟一團,有時隻是因著官員的名字五行不合、或者姓氏不好聽,都強要霍玉衍給他們換到彆的地方去。

霍玉衍本就身體不好,讓他這一折騰,愈發有些熬不住了。

一整個上午,霍玉衍讓他攪擾得隻定下了幾個官員的去處,已然累得神識恍惚了。

到後頭,他實在沒辦法,隻得敷衍地按著江隨舟的意思來。

畢竟這草包也是一通胡攪蠻纏,即便給那些官員重新劃定任職的位置,官位等級也基本沒變,礙不了什麼事。

這一忙,便一直到了暮色西垂。

霍玉衍實在有些熬不住了,隻得露出個強打起精神的笑來,暫且告辭了。

看著他走路有些打飄的背影,江隨舟的目光沉了沉。

這頓裝瘋賣傻,成效倒是不錯。

這天夜裡,霍玉衍回到自己的寢殿中便病倒了。他身側的隨從連忙喚來了隨侍的太醫,一直忙到半夜,才堪堪讓霍玉衍退了燒,安穩睡了過去。

而江隨舟這邊,也並不平靜。

霍無咎忙完回宮時,便見江隨舟端坐在燈下,一手拿著冊子,一手拿著筆,正匆匆謄抄著什麼。

見霍無咎回來,他抬起頭,問道:“回來了?”

霍無咎嗯了一聲,在他對麵坐了下來,笑道:“回來了。剛才回來的路上就聽說了,你今兒個這一整天,可沒少折騰霍玉衍啊?”

江隨舟聞言淡淡一笑,說道:“那是自然。”

說著,他抬起頭看向霍無咎,半開玩笑地笑道:“誰還不是個病秧子了?我怎麼也算得上是個行家,打他這樣的蛇,最會找七寸了。”

霍無咎聞言笑了幾聲,接著伸手,很自然地將江隨舟手裡的冊子,連帶著筆墨,一並接了過去。

“行了,折騰他不算,不還連帶著折騰了你自己麼?”他道。

他低下頭去,便見那冊子上全是官員的名字。左手邊那本是他與江隨舟前些日子一起準備出來的,本是給那些官員的規劃安排,而右邊那本江隨舟在謄抄的,則是今天當著霍玉衍的麵安排出來的。

兩邊的出入,全在官位上,就是為了不讓霍玉衍起疑。江隨舟這一整日同他糾纏著,一邊要演個恃寵而驕的小白臉,一邊又要在腦中反複核對整理那些官員的信息,給他們安排合適的地點和位置,著實也是勞心勞力。

江隨舟的手空了出來,端起旁邊的茶喝了幾口。

便聽對麵的霍無咎說道:“我替你整理,你隻用給我再複述一邊,白日裡安排了哪些人就行。”

這樣倒是容易多了。

江隨舟一整日也是累壞了,此時便沒拒絕霍無咎的幫助,緩緩地將白日裡的安排全都說給了他聽。霍無咎寫字倒是快,不出兩刻鐘,兩人便將今日的成果整理了出來。

“好了。”霍無咎放下筆,將寫好的冊子交到了江隨舟手上。

江隨舟接過那冊子,剛看了一眼,便不由得笑了起來。

一本冊子,涇渭分明的。前半本是他端正平整的楷體,後頭急轉直下,變成了龍飛鳳舞的草書。霍無咎的字算不得多好看,更沒有章法,但勝在氣勢磅礴又分外自信,隻是不大讓人看得懂罷了。

倒像是後世的大夫開藥方試的。

“笑什麼?”見他笑,霍無咎挑了挑眉,追問道。

江隨舟清了清嗓子:“沒什麼。”

霍無咎便撲上來要奪他手裡的冊子:“是不是笑話我字醜了,嗯?”

江隨舟忙把冊子藏到身後,讓霍無咎撲了個空。

“沒有,沒有。”他笑道。“隻是想到了件事兒,覺得有意思罷了。”

霍無咎不信:“什麼事?”

江隨舟正色道:“我今天給霍玉衍難堪,可沒少借你的名號。”

霍無咎眉頭一跳:“所以?”

江隨舟正色道:“我跟他說,你寵我寵得厲害,你的東西便全是我的。”

霍無咎嘴角勾起:“這倒不是假話。”

江隨舟接著道:“我還說了,他要是想收拾我,不如先收拾你這個地頭蛇。”

霍無咎嘖了一聲:“什麼地頭蛇,多難聽。”

江隨舟接著笑道:“反正,說得他臉色都不好看了。按著他的性子,真要收拾你恐怕還不至於,不過,我猜要不了兩天,他就要找你談話了。”

霍無咎皺眉:“談什麼話?”

江隨舟笑道:“自然是讓你不要寵幸奸佞,反誤了大事了。”

——

果真,沒幾天,江隨舟這話就應驗了。

霍無咎這些日子為了給江隨舟留出發揮的餘地來,每日都早出晚歸的,就是為了讓江隨舟安心地放肆,也讓霍玉衍沒機會拉他去評公道。

結果這一日,江隨舟那邊的事總算大致告一段落、隻剩下些細碎的小事要處理了,霍無咎便回來得早了一些。

便在剛進宮門的時候,就被霍玉衍的隨從攔住了。

“霍將軍今日沒什麼事吧?”那小太監問道。

霍無咎皺眉:“沒事,怎麼了?”

那小太監笑道:“咱們太子殿下惦記您這些時日辛苦,請您一同去用個晚膳、敘敘舊呢。”

敘什麼舊,不就是找他告歪狀麼。

霍無咎眉峰一挑。

真是不巧,霍玉衍想要找他告狀的內容,他已經提前知道了——不僅知道,還參與其中了呢。

不過,他這些心思自不會說出口。他看向他小太監,淡淡一笑,道:“行,前頭帶路吧。”

小太監躬身應是,便領著他朝霍玉衍的院落走去。

霍玉衍在宮中所住的宮苑也比較偏僻,按他的話來說,是圖個清靜。不過好在這間宮苑修繕得很是精致,並且門窗向陽,一年四季的光線都很好。

霍無咎來時,天色已經暗了,院中掌起了燈。

霍玉衍已經在桌邊等他了。

霍無咎一進門,便見正廳中擺著一張圓桌,上頭的菜色頗為豐富,且一看就是用了心的。那些菜都不是江南常有的,而都是陽關的特色,甚至有一道炙羊肉,看上去地道得很,恐怕從食材到廚子,都下了一番功夫。

“無咎回來啦?”見著他進來,霍玉衍起身笑道。“還真是辛苦,眼看著天色都晚了呢。”

霍無咎嗯了一聲,跟他一同在桌邊坐了下來。

“耽擱久了點兒,都是些亂七八糟的瑣事,頭疼得很。”霍無咎淡淡說道。

霍玉衍笑了笑。

“皆道天下大事必作於細,要成大業,哪個不是這樣的瑣事累積起來的?你可莫要總因這個煩躁。”他溫聲勸道。

霍無咎卻不以為然地一笑,道:“什麼大事不大事的,不過是那群腐儒哄人的話罷了。算了,不說這些糟心的了,大哥倒是還記得我當年喜歡吃什麼。”

霍玉衍淡淡一笑,溫聲道:“可是呢。打從去了鄴城,我便看得出你一直想念陽關的風物,好不容易尋來了個做西北菜拿手的廚子,可那時你已經身陷南景了……這回你做了這樣大的事,我也替你高興,來的時候,便將那廚子一並帶來了。”

霍無咎瞥了他一眼。

這人倒是從小到大都挺會裝蒜的。

不過小時候,這人都是朝著長輩和外人裝蒜。霍無咎從不跟他計較,反而看在他細弱溫吞的模樣上,總護著他。

卻沒想到,現在他霍無咎也成了需要他裝蒜的外人了。

霍無咎不動聲色地笑了笑:“大哥用心了。”說著,端起桌上的酒杯,抬手和霍玉衍碰了碰,便仰頭喝儘了。

一口酒入了喉,霍無咎的眉頭皺了起來,放下酒杯時,還有些狐疑地看了看杯子。

同樣將杯中酒一飲而儘的霍玉衍看他這般神色,麵露疑惑,問道:“怎麼了?”

便聽霍無咎問道:“什麼酒,苦得很。”

霍玉衍聞言哦了一聲,淡笑道:“忘了同你說。我這兩日身體不大好,太醫說了不宜飲酒,若要喝,也需喝他特意調配的藥酒。”

他自然不是忘了說,這酒,就是他特意倒給霍無咎喝的。

他不喝,怎麼會苦得發問?他不問,自己又怎麼開口,說他那“美妾”這幾日是怎麼將他氣得心力交瘁的呢?

但是他卻不知,那太醫,也沒同他講。

這藥酒乃大補之物,他身體極虛,喝些確實有好處。

但是對於健康的人來說,這種大補的酒,卻是增火補氣、滋陰壯/陽的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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