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顧留白看到了黑團團。
黑團團對他比畫了起來。
這是一種精神神通,但肯定不是某個修行者或是某件神通物的神通,很像是道宗那種升壇做法,某個厲害人物牽頭,一大堆人做出來的法事。
但具體怎麼回事它也不知道。
它在這裡頭和他多聯係,可能很容易被察覺,它接下來躲遠一點。
比畫完,黑團團就轉頭消失在了一團陰影裡。
此時街道上那覺得顧留白腦子不正常的少女已經快步走遠了。
顧留白深吸了一口氣。
他感覺到了體內真氣的流動。
哪怕一開始那詭異變化開始的時候,他的整個人似乎靈魂脫殼一般,而且看著自己的身體都消失了,但此時這少女能看見他,而且他也覺得自己現在並不是被打出軀殼的魂魄,身體和平時沒什麼差彆。
然而當他運轉真氣,朝著天青賭坊繼續前行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真氣的損耗似乎要比平時劇烈一些。
這是一種很怪異的神通,比他之前見過的任何神通都要怪異,甚至比地陵之中出現的那些神通偉力都要強大。
但他此時沒有任何逃離的想法,隻是沉默的朝著天青賭坊前行。
這事情肯定是針對那名中年婦人。
不管那婦人是李氏機要處的什麼重要人物,還是靜王妃本人,她今日會到這裡,隻是因為他想要利用她先拿出那一屋子沉香。
起因在他。
他的確應該和玄慶法師所說的一樣,承擔這樣的因果。
……
街道很空曠,然而距離天青賭坊越近,視線之中那種身上的色彩更為濃豔,頭頂上似乎有一道彩色的細線煙氣連入黑色天空的人卻顯得越來越多。
每條街巷之中都有很多這種人,他們似乎一點都沒有覺得平康坊有什麼特彆的變化,甚至經過時,他們都會因為此時顧留白臉上過分嚴肅的神色而投來好奇的目光。
然而在顧留白的眼睛裡和一切感知裡,天青賭坊周圍的景物,卻還在變化!
原本清晰可見的天青賭坊,此時在他的視線之中顯得越來越遠,就像是一個魔域在生成,街道變成各種道路拚接在一起般的古怪道路,視線之中所有建築物,都在扭曲變化,有些變小,有些變得無比巨大,所有這些建築物都變成毫無規整度可言的,就像是瘋子用各種材料堆砌起來的建築,又好像是有人將整個長安城裡的建築切碎了,然後又隨意的拚接起來,重新堆砌在平康坊裡。
許多建築都顯得比大雁塔都要高大,歪歪扭扭的直接伸進了黑色的天空裡。
知道自己的精神力可能在不斷的遭受侵蝕,顧留白的腳步明顯加快,他無聲的飛掠起來。
然而十數個呼吸之後,他發現自己並未接近天青賭坊,相反天青賭坊似乎已經隱沒在那些怪異的建築物之中,與此同時,他呼吸一頓,他又看到了自己之前問過話的那名少女。
那名少女又從前方走來。
這少女看到顧留白的時候,也明顯有些驚恐,她一眼就認出了顧留白,但似乎也想不明白顧留白怎麼又跑到自己的麵前來了。
然而此時,顧留白卻發現了一個更為怪異的事情。
明明就是這名少女,但她的年紀似乎已經略大了一些。
這是錯覺,還是真實的變化?
難道在這樣的神通影響的範圍之內,不隻是真氣的損耗會比平時快,而且還會迅速的變老?
沒有任何的遲疑,顧留白身影一動,攔住了這名少女。
“你要做什麼?”這名少女依舊沒有感覺到平康坊出了問題,她驚恐的叫出聲來。
顧留白看著她,認真道,“我想你給我指個路。”
少女害怕得有些發抖,道:“指什麼路?”
顧留白道,“我想去天青賭坊。”
少女轉身朝著一處點了點,“天青賭坊不就在那裡麼?”
“你放心,我不是壞人,我也不是賭徒,我不會為難你。”顧留白從衣袖之中逃出一錠銀子丟進她花籃裡,“你把我帶到天青賭坊門口,這銀子就是你的。”
少女害怕的看著他,“你可以帶你過去,不要你的銀子,但你不要糾纏我。”
顧留白道:“你放心,我真不是惡人,我隻是患有眼疾,現在眼疾發作,我馬車在那邊,我隻是要人幫忙帶我到馬車那邊。”
“啊呀,原來是這樣。”這少女倒是一下子相信了,她人倒是善良,猶豫了一下之後,道,“那你看得清楚腳下麼?要不然,你抓著我的籃子,我帶你過去。”
顧留白點了點頭,“那就勞煩姑娘了。”
這少女朝著他伸出籃子,讓顧留白抓住,然後朝著一處走了過去。
顧留白說自己眼睛有問題了,此時倒也不算是完全說謊。
此時他所見的景物已經徹底的光怪陸離。
無數鬼怪般的建築就像是森林一樣矗立在他周圍,遮天蔽日。
街道上不見那些正常的行人,隻看到那些渾身的色彩顯得特彆鮮豔的人,而且這些人和給他帶路的少女一樣,都在很快的變老。
他細數著腳步,估計快走出了一裡多路的時候,他出聲問少女,“我們快到了麼?”
少女有些同情的回答道,“就在前麵了,你眼疾的確挺厲害的,這麼近都看不見。”
顧留白深深的皺起了眉頭。
他現在眼前壓根看不見天青賭坊,隻看到無數歪七豎八的怪異建築物擠在一起,就像是一個無比肥壯巨大的鬼怪一樣。
少女道,“你馬車在哪裡?我直接帶你過去吧。”
顧留白道,“就在天青賭坊大門左側,你看不見麼?如果不在那,可能車夫有事走開了,你就把我放在那裡就好了,一會就會來接我,多謝你了。”
少女聽他講話很有條理,又顯得有禮貌,她便放下心來,道:“籃子裡的銀子我不能拿,就給你帶個路而已,而且也沒幾步路。我要是突然拿這麼一錠銀子在身上,人家還以為我偷的呢。”
“好的。”顧留白點了點頭,看著她的眉眼,心中卻是一沉,這名少女此前最多十六七歲的模樣,但此時在他眼中,卻至少已是二十幾歲的年紀,而且他感覺得出,她的生機的確有了變化。
也就在此時,他身體突然一僵。
他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人。
此時他身前的道路在他眼中是一條雜草叢生的碎石路,而且好像某個城池廢墟之中的道路,大量的碎石充斥在雜草之間,道邊還有很多破碎的神像。
就在一個隻剩雙腿的破碎石像的邊上,此時站著一個白袍儒生。
這白袍儒生此時渾身的色彩並不顯眼,頭頂也沒有那一條彩色的煙線,他看上去就像是個正常的人,但此時他身前的白袍上全是鮮血。
“顧十五?”他有些震驚的看著顧留白,說出三個字。
顧留白一愣,“你看得出是我?”
這名白袍儒生微微一怔,卻又瞬間反應過來顧留白為何這麼一說,他飛快說道,“我是李琛,李氏機要處的人,有人用生祭巫煞術布置了神通法陣,所以才導致此變,你是易了容?在這種神通世界裡頭,修行者其餘感知已經不準,互相所見其實乃是精神層麵的交流,所見真實,易容術倒是反不起作用了。”
顧留白所修雖然是神通法門,但並非神通法門方麵的大拿,若是耶律月理在此,可能她能很清楚這人所說的什麼所見真實是什麼意思,但顧留白卻不太清楚,但他此時也沒時間去弄清楚這裡麵的玄奧,他沉聲道,“是誰在這裡發動這種神通,要做什麼?”
“這人是要對付我們李氏機要處的一名重要人物。”白袍儒生李琛咬牙道,“此人對長安,對整個大唐而言極為重要,不能讓她出現意外。你能想到這樣的法子到達這裡,的確盛名不虛。我帶你一起進入天青賭坊,若是能解此厄,我李氏自有重謝。”
“那裡沒人,你在和誰說話?”帶路的少女卻又詭異的看不見這白袍儒生,她看著顧留白和人對話,又害怕起來。
“你稍等。”顧留白出聲安慰了她一句,然後又看著這白袍儒生,道:“他們這些人在迅速變老,這是這神通的關係?”
白袍儒生聲音微寒道,“是,他們本身便是生祭的一部分,是施展此法的人提前種好了氣機,施了法的祭品,他們的壽元不斷消耗,便是用來維持這神通法陣。”
顧留白問道,“那將他們這些人殺了,能破這法陣麼?”
白袍儒生搖頭道,“不能,他們已經融於此間。”
顧留白道,“那阻止他們壽元消耗,是否就可以?”
白袍儒生微微一愣,道:“理論上可以,就如將一塊塊燒紅的炭火徹底抽離,那這整個爐子裡的熱力自然就沒了。但天底下沒有人能做得到,這不是單獨一些修行者的神通所能抗衡的。我們修行者在這種神通法陣裡麵,首先消耗的是命性相關的真氣,我們的真氣消耗的會很快,等到真氣消耗殆儘,我們也會和他們一樣損失壽元。”
顧留白看了一眼那惶恐不安的少女,“她給我帶路,也算是有緣,你救不了所有人,你是否能救她一命,你順便救她,我和你一起進入天青賭坊對敵。”
白袍儒生苦笑起來,道:“我可以試試,但隻能試試,因為若是不能破解這神通法陣,我們陷在其中的所有人都要死,更彆提能救這麼一個祭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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