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烽煙起(1 / 1)

樊籠 卿隱 2174 字 22天前

要不是手裡還捧著一遝厚厚的銀票,老鴇都恨不得能抽自己個耳刮子。誰讓她口無遮攔,先前為了討好幾個出手闊綽的貴客,便拿出這藥顯擺說是如何如何靈驗,說到興處,竟說禿嚕嘴將這宋製憲也用這藥□□人的事,也給一並帶了出來。

哪個曉得這些個貴人的嘴怎的就這般碎,竟還巴巴到人跟前親自說去?

說來也怪她不謹慎,大概是覺得事情都過了好些年了,想著這閱人無數的製憲大人,指不定早就將那個硬茬給忘在哪個旮旯地了,這方嘴無遮攔了去。可如今她這般瞧著,製憲大人分明是對此事在意的很,對那硬茬子哪裡像是忘了的模樣?

老鴇隻覺得手裡的這厚厚的一摞銀票,分外烙手。

臨去前那位塞給她這些個銀票,笑著誇她句做得好,還說是既然她神通廣大那就幫他再多買些。可她聽在耳中,怎麼都不覺得這像是好話。

畢竟當得知此藥功效後,饒是他麵色如常,甚至還毫無異色的讚了句甚好,可她又不瞎,如何能錯過他沉目盯那裝藥瓷瓶的眼神?其中暗藏的凶戾簡直令人心驚肉跳。

每每想起,愈發令她難安。

現在唯一能給她安慰的一點便是那宋製憲如今已被解了官職,雖說餘威尚在,可畢竟不比大權在握的時候了不是?

福祿覺得自打那日從畫舫回來之後,他們大人的情緒就似乎有些不對,接連幾日的沉鬱寡言,周身氣息都暗沉了許多。

他猜應該是那日胡馬庸不知跟大人說了什麼。想來應該是涉及京中局勢,且大概是局勢複雜的緣故罷,否則大人也不會每每盯著牆麵上輿圖的時候,神色晦暗不明,尤其是看向京畿所在位置時,更是陡然竄起幾分陰騭來,令人望而心驚。

十月中旬,聖旨下達,通政司參議王永繼勝任兩江總督一職,擇日離京上任。

朝堂嘩然,正五品小官接連六級跳升任正二品重員,自本朝開國以來,從未有之。

更令人費解的是,此次聖上額外提拔的王永繼,可是左相之子。而左相在朝中立場為何,隻要不瞎不聾的,哪個還不知?聖上此舉,其中真意,確定不是為了送那王永繼去死?

朝野上下議論紛紛,可聖上卻渾然不顧勢要一意孤行,若有官員提出質疑,定會遭到聖上一頓嚴厲訓斥。

右相的嫡係到相府上彙報情況。

右相難免震驚:“聖上如何肯重用那王永繼?”能力和才學且放置一旁不提,單說他是那左相之子這條,又如何能讓聖上委以重任?簡直匪夷所思。

“聖上說,王永繼與他父親不同,他早已投靠吳提督門下,現願為聖上效犬馬之勞。”

右相呼哧呼哧喘著氣,好半晌沒說出話來。

“好,可即便聖上願重用他,難道就能保證他可以活著入兩江?”

“這個……下官也著實疑惑。可聖上卻說已令人去兩江傳聖旨,料那宋毅懾於朝廷之威,這回斷不敢肆意妄為。下官等雖有質疑,可聖上言之鑿鑿,吾等也不敢貿然進言。”

右相的臉色甚是難看:“若那王永繼真能活著入兩江,那才甚是可疑。聖上難道就不想想,王永繼憑什麼?就憑……那區區一張聖旨?豈不可笑。”說著喉間又泛起股腥甜來,硬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右相疲憊的沉沉歎息。他覺得他大概是很難活到壽終正寢那日了。

對於此事,同樣震驚和疑惑的也包括當今左相大人。

左相狐疑的看向他這個素不成器的庶子,問:“你何時與那吳提督來往密切?聖上又為何突然任你為兩江總督?”

王永繼訥訥的說是在吃花酒的時候與吳越山相識。之後又一同吃過幾次,因他曲意逢迎對那吳越山多有奉承,所以他們兩人就慢慢熟稔起來。此次也是吳越山向聖上舉薦的他。

左相半信半疑的哦了聲,又犀利的看他:“之前為父對你多有冷落,你可是心生埋怨?”

王永繼慌忙跪下磕頭道不敢,隻說自己做錯了事,應該受到懲戒。

“起來吧。”左相看他:“你記住,你姓王。為父不反對你為自己謀利,可無論何時,都不得有損王家利益。”

王永繼一連聲的應是。

左相皺眉看他滿臉卑怯模樣,隻覺得其要德沒德,要才沒才,要骨氣沒骨氣,連他這個做爹的都萬分瞧不上,卻也不知如何竟入了金鑾殿那位的眼。

現在連他都有幾分懷疑,聖上是讓其送死去了。

十日後,新任兩江總督王永繼抵達蘇州,順利的住進了總督府衙門。

消息傳進紫禁城,可想而知引起了多大的轟動。

最驚不過眾臣工,他們連吊唁之詞都想好了,哪成想王永繼那小子竟活著入了兩江?

最喜不過當今聖上,當即賞賜了金銀器物、禦用珍寶甚至一些特意令禦膳房做出的各色糕點等,派人加急送往蘇州,以示恩寵。

蘇州府城,宋府。

福祿掰開蜜蠟,小心取出裡麵密信,遞交給他們大人。又迅速去拿了柄燭台過來,仔細點亮了燭火。

宋毅對著燭火展開信件,一字不漏的看過上麵的內容,之後就湊近火舌將信件點著,隨手扔在火盆裡。

護軍參領齊忠彥,與王永繼私下有來往。

闔眸沉思半許,他推案起身,大步走向牆壁上所掛的輿圖前,抬手在蘇州府城方向淩空寫了個王字。

略一停頓,他轉而又伸指劃向涼州所在位置,寫了個九字。

之後又再次移動,北上劃向京都。

這次,他停頓的時間略長,抬手劃過將整個京都給圈了起來,目光也反複在京都、蘇州以及涼州三地方向遊移。

許久之後,他動作突然一頓,而後遲疑的抬手朝京都北方位置劃去……然後驀的停在一處。

宋毅慢慢眯了眸。

此處,對應著匈奴王庭。

總督府衙門裡,王永繼想著九殿下剛令人帶來的口信,不免有些煩悶。

九殿下想讓他儘快掌控兩江兵馬,而他又何嘗不想?自打他接任兩江總督一職後,外人瞧著是無限風光,殊不知他這官做的是黃柏木作了磬錘子——外頭體麵裡頭苦。彆說大權在握了,如今他連政務的毛角都未摸得著,那些個兩江官員成日裡要不高高晾著他,要不就是撿些瑣碎的雜事來糊弄他,連這裡頭的三五六他都弄不清楚,更何況要掌握軍政大權?

令人鋪紙研墨,可提筆之後又好長時間下不去筆,實在不知該如何回複這位殿下。思來想去,他想到了個折中法子,先寫了封信給那胡馬庸,想讓他替他來出個章程。

又過了些天,胡馬庸的回信未至,倒是九殿下又令人捎了信來,這回沒提讓他掌控軍政大權之事,隻提到讓他注意兩江的動靜,一有不對需馬上彙報。

王永繼籲了口氣,這倒還好說。

顯德四年臘月。

今年的冬日來的比往常還要早,還要冷,這才剛至臘月,已經下了好幾場大雪。一推開門,狂風卷著雪渣子直往人脖子裡鑽,叫人冷的好一個哆嗦。

比外頭天氣更冷的是今日早朝的氣氛。

八百裡加急文書呈至禦案,西北涼州於周邊禹門口、巴蜀等地大肆購買良馬,又重金招攬山匪強盜等亡命之徒,動作頻繁,實在可疑,望聖上早下決策。

聖上從未有過這般失態,當堂驚怒:“他這是要做什麼?可是要造朕的反!還有那江陵的那些官員,一概都死了嗎!涼州頻頻動作,他們一概沒見?竟還是豫州知府加急上報!”越說越怒,當即下旨令人去江陵,要撤了那些屍位素餐之輩的官職。

而比聖上更驚的則是左相。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九殿下這是要提早行動了?可為何事前未曾與他通氣半分!

稍微細思,簡直都能讓他骨頭縫裡都冒出寒氣來。

當日,聖上令人快馬加鞭傳令各州長官,封閉城門備齊人馬嚴陣以待,額外下了令牌給兩江總督王永繼,讓他調集三省兵馬隨時準備,一旦涼州反了,勢必打兩江而過,皆是與豫州、兗州成南北夾擊之勢,勢必將其一網打儘。

而後聖上又臨時委派了人去江陵,接替原來的江陵總督莫程岩。並令他嚴密盯緊涼州動靜,一旦情況不對,需配合兩江完成圍剿。

十日後,朝廷再一次的接到了加急文書。

不同之前的,此次文書是豫州、兗州官員聯名上報,涼州,反了。

涼州竟然又反了!

舉朝嘩然。西北涼州竟然還真敢反!

一石激起千層浪,此事不啻於一驚雷轟然響徹在朝臣當中。

年輕的帝王怒的眼紅麵青,涼州反了是其一,兩江未報,江陵未報,禹門口、巴蜀等地均未報,反倒是相隔甚遠的豫州、兗州來報,則為其二。

尤其是一連十來日,不但最早去這些地方傳旨的人沒了動靜,連之後去的幾波人皆沒了動靜,個種緣故如何不令人諸多猜想?

此等情形令聖上眼前陣陣發黑。

若說新朝建立不過三代,兩江地域再往南往西,本就地廣人稀民風彪悍多不聽朝廷號令,這倒也勉強解釋的通。可是兩江呢?而江陵呢?他們裝聾作啞又是何故?

聖上壓著怒火,連下三道金令給兩江和江陵,命他們出兵圍剿涼州叛黨。可接連五天時間,快馬加鞭趕去傳旨的人沒了音信,兩地也同樣沒了音信,仿佛集體失聲了般,又仿佛全然忘記了他這個聖上的存在。

聖上是真的怒了。當朝下令將左相打入死牢,並抄了家。凡給左相說情的,一概以謀逆罪定罪,下死牢。

又過了三日,朝堂上還是未等到兩江等地的回複,倒是兗州豫州不階段的呈加急文書,一封接連一封的呈至禦案,一封比一封加急。最新一封是來自兗州總督,情況已然十分危急,因為涼州十萬大軍開始渡江北上,不日將抵達兗州境內。

聽聞此事朝臣無不慌亂,若兗州失守,叛黨不定哪日就得攻上京城!

聖上也驚出了一身冷汗。

事態緊急,拖一分便嚴重一分,如今也隻能抽調京中豐台大營以及西山銳健營的兵力,集精銳之師彙合兗州、豫州等兵力一同圍剿涼州的十萬大軍。

右相聞之,當場病中驚坐起。

“京中兩大營兵力如何能動!危矣!大淵朝危矣!”說著不顧病體,任人攙著便要往宮中去。

聖上滿麵憔悴:“朕又能如何?若不抽調兩營,他涼州不日就要兵臨城下。”

右相氣急:“兩營乃京中根基,動不得!他們要兵臨城下,我們以逸待勞也不是不能守。且如何到那步了,江陵總督是那宋毅的嫡係,事到如今聖上難道還不清楚,這兩地分明還在宋毅的掌控之下。他之所以尚作壁上觀,是在等著聖上開口!”

聖上臉色一變。他如何能對那奸賊服軟!

當即道:“兩營皆是精銳之師,定能旗開得勝。大軍今日開撥,舅父不必再權。”語罷拂袖而去。

右相大呼:“聖上你糊塗啊——”

有了兩營的加入,前方戰事便不那麼吃緊,不過接下來的一段時日雙方鏖戰於此,戰事難免陷入了膠著。

朝野上下為此提著的心尚未稍微鬆懈下來,轉過年來,遼東傳來加急文書,匈奴幾次挑釁滋事,全然不顧之前定下的條約。這幾日駐紮在邊境地區的匈奴人越來越多,蠢蠢欲動,似有趁國中內亂而伺機大舉進攻之意。

聽聞此事,有老臣當場昏厥在朝堂上。

遼東駐軍不過五千,而匈奴人少說也有三萬。若兩營在此,五萬人馬足矣威懾匈奴軍不敢輕舉妄動。

可京中如今空虛,一旦匈奴鐵騎踏破遼東入京畿,其後果無疑是國破,家亡。

曆朝曆代,隻怕沒有哪朝君,哪朝臣,願做那亡國奴的罷。

外有強敵環伺,內有亂黨集結,而舉朝望去,可以動用的兵力不是不聽令,就是召不回。

一夜之間,聖上的頭發白了大半。

驅車至右相府裡,聖上近乎是奔入右相房中,見了病榻上的人就奔過去伏在榻前悲切痛哭:“舅父,朕愧對列祖列宗啊——”

當日,右相讓禦醫給他下了幾劑猛藥,強打精神,拖著病體上了船,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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