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子豪猛地站起身。
蘇傾卻快他一步猛力攥住他的袖口,阻止他離開的動作。
“我話還沒說,你要乾什麼去?”蘇傾仰著頭死死盯著他:“你是連聽的膽量都沒有嗎?你連聽不忍聽,又可曾想過,身陷泥沼的我究竟是怎麼活過來的!”
“蘇蘇!”魏子豪猛喊一聲,而後又無力的頹了肩:“彆說了……”
“為什麼不說!”蘇傾顫聲大喊:“我就要告訴你,你們所謂的活著,究竟是何種活法!”
“不是以人的姿態活著,而是個物件,是個牲畜。”
“不能有自己的思想,更不能有絲毫汙泥反抗的舉止言行,連念頭都不許有。”
“主子讓你朝東,你不可以朝西。”
“身上帶著枷鎖,隻能任人擺布,肆意□□!”
魏子豪紅著眼大吼:“夠了!”
“不夠!”回應他的是蘇傾的眼淚:“我喘不過氣啊魏子豪,真的是想儘了方法,絞儘了腦汁,可到頭來還是掙脫不了那桎梏,硬生生的成了彆人逗在掌心裡的玩物。”
魏子豪去掰她的手:“你先鬆開,我去陽台抽根煙。”
蘇傾充耳不聞,隻盯著他一字一句道:“你知道嗎魏子豪,那種大環境下的男人,壓根不需要女人多麼有思想有內涵,他們隻需要女人漂亮,會躺,這就足夠了!”
魏子豪到底掙脫了她,打開了房門衝了出去。
蘇傾看著窗外的萬家燈火,似哭似笑。
半個小時之後,魏子豪打開房門進來,身上帶著濃烈的煙味,雙眼也通紅。
蘇傾的目光依舊看著窗外。
“蘇蘇。”魏子豪沒有走近她,隻是站在房門口,遠遠的看著她:“其實你離開後,我們每一個,沒有一天過得安穩。”
“之前不是沒有猜測過那高僧所說的生機是什麼,我們以為最差的結果是將你送到平行世界。”
“可當‘她’來了之後,我們才知結果可能更糟。”
“二老的身體從那日起,便開始垮了。”
“而我,蘇蘇,你可知我為何在遠離市區的此地買了房子?因為‘她’指不定哪一刻就突然發了瘋,若我一個沒看住,‘她’就會衝進那條河裡去給那所謂的夫君殉葬去了。”
“蘇蘇,你可知我有多怕,怕‘她’斷送了你的生機。可是……我也有些奢望,奢望著萬一你能回來,或許身體就好了呢?”
“我就在這個城市,想走,又舍不得走。”
魏子豪苦笑:“蘇蘇,沒有一個人是過得容易的。可我們唯一欣慰的是,你還活著,哪怕不是生活在同一天空下,可你的生命最終得以延續。”
蘇傾慢慢看向他。
魏子豪深吸口氣,也定定看向她,臉色鄭重:“蘇蘇,如果你在這個世界但凡有一絲一毫的希望,我都不會勸你重回那個地獄受苦。可是沒有。既然如此,蘇蘇,你何不當做你的第二次投胎?活著,才會有無限的可能。”
“沒有誰的一生是一帆風順的,或許你開篇艱難,可你怎麼會知道,在你漫長的人生道路中,就不會出現轉機?”
“人之所以是萬物之靈長,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於人可以去適應社會,努力生存下去。”
“如果那裡容不得你的至情至性,至剛至烈,你何不妨與那個世界稍作和解,找到一個相對應的平衡?”
“蘇蘇,人活在世,或多或少,都要對生活稍作妥協的。”魏子豪頓了瞬,道:“哪怕是在我們現在的社會,又何嘗不是?”
蘇傾呆呆的看著他,怔了好長時間。
然後她茫然的搖頭:“我覺得,你說的不對……”
“無論我說的對不對,蘇蘇,你何不用時間來證明,我說的是對還是錯?”
“而且世界那麼大……”魏子豪逼去眼底澀意:“我相信,哪怕是在異時空,也總會有那麼一個人值得你留戀,值得你熱愛那個世界。愛人,親人,知己,朋友……也可能是個陌生人。”
兩人沉默了好一會。
魏子豪離去前又說道:“蘇蘇,這次的抉擇權放在你手裡,由你來決定你的未來。若是你想去看伯父伯母我也不攔你,隻希望你先彆告訴他們這些殘酷的事實……他們的身體真的經受不起了。”
魏子豪離開後,蘇傾在床上枯坐了一夜,就這般轉眼看向窗外,看天,看夜,看月亮,看星星,看萬家燈火……
第二天,蘇傾讓魏子豪訂了機票,兩人簡單收拾了一番就匆匆離開了這座城市。
下飛機後,他們打了個車直奔市中心醫院而去。
看著車窗外熟悉的街景,蘇傾低聲問:“我爸媽現在是誰在照顧著?”
“我請了兩個護工全天專門看護著。”魏子豪解釋著:“有時候得了空,我也會過來看望他們二老。可你也知道,我那裡多半離不得人的,否則容易出狀況。”
蘇傾點點頭,示意她知道了。而後又真誠道:“謝謝你子豪,真的,特彆感謝你。”
魏子豪看向她:“蘇蘇,彆說這些,我們之間不必言謝。”
蘇傾便沒有再說話,也沒有看向他,隻是一味的看向窗外的景致。
快到地方的時候,她默默的從包裡掏出了口罩墨鏡和圍巾,將自己包裹的嚴實。
魏子豪見了,一怔,之後眼底一陣發熱。他轉過臉,也不去看她。
下了車,蘇傾問好了病房號之後,就令魏子豪在這裡等著,而她獨自3號病房樓。
魏子豪看著那遠去的單薄身影,久久沒有回神。
大概過了一個小時,蘇傾的身影才出現在視線中。
她走的很快,可步子卻很堅定,沒過多長時間就走出了醫院大門,然後伸手摘下了口罩。
魏子豪見她麵色平靜,隻是眼睛紅紅的。
他沒有多說什麼,隻是默默的在旁將她攬過。
“子豪,我想回趟家。”
“好。”
家,與印象中的一無二致,連家中的擺設,都幾乎不差分毫。
進了家門之後,蘇傾就貪婪的看著家裡的每一處,她沒舍得走快,邁著極小極慢的步子,一點一點的在家裡的每一處踱步,用腳步丈量著。
她的家很大,處於這一帶的獨棟彆墅,三層,四百五十平米,曾經的她嫌上樓下樓的麻煩,如今的她卻覺得她的家怎麼這般小,還沒走過多少時間,就已經走過了家裡的每一處地方。
之後,蘇傾回到了自己曾經的臥室,牆上掛的全家福赫然在目,可如今再看隻覺物是人非。
蘇傾將自己關在房間裡,哭了很長時間。
魏子豪守在房門口,一次又一次的摩挲著口袋裡的煙。
再之後,蘇傾就跟魏子豪上了飛機,離開了她的老家。
在接下來近一個月的時間裡,蘇傾讓魏子豪陪著她去各個城市旅遊,去吃遍南北菜係,去酒吧喝酒喝的爛醉,去迪廳蹦迪蹦到吐,明明怕高的她還去坐了摩天輪,過山車,甚至還嘗試了蹦極,衝浪,高台跳水……在這個世界剩下的短暫時間裡,她隻想讓自己愈發肆意猖狂的活一次。
直到,她的身體到了極限的這一日。
是真的到了極限了。
前天,她竟然昏迷了整整一日。
而現在的她走幾步都要喘好幾口,更彆說蹦迪了。
蘇傾無比的清楚,她在這個世界的時間,開始倒計時了。
可能不是論天算,大概是論小時,甚至論分鐘……若點背了,就是論秒了。
蘇傾終於鬆了口,讓魏子豪帶她去河裡。
魏子豪當即抱起她,瘋了似的往那景區的河裡衝去。
景區內還有不少遊人在此地遊玩,突然見到一個男人發瘋般的抱了個女人就往河裡跳,不免大吃一驚。
有那些個熱心腸的人就密切的關注的他們這裡,大概是想著若是一有不對,能第一時間過來幫忙。
此時此刻,對於旁人的目光,魏子豪和蘇傾都全然不顧了。
蘇傾抬手指指項鏈的墜子,虛弱的笑笑:“這應該是最後一次了吧。魏子豪,這一世,我們,後會無期。”
墜子上的小箭,已然有了裂紋。
魏子豪紅著眼,卻也笑了:“是啊,後會無期了……隻是不知道,我可以有幸許你來世嗎?”
蘇傾想了會,然後搖了搖頭:“不了,還是不要來世了。做人,一輩子就足夠了。”
魏子豪煞有其事的點點頭:“你說得對。那等下輩子投胎前,你提前給我捎個話,好歹咱們投一個物種。否則,我覺得跨物種戀愛還是有些心理障礙的。”
蘇傾笑了,魏子豪也笑了。
繼而又沉默了下來。
蘇傾又低頭看了看周圍毫無波動的河水,低聲道:“若是穿不回去的話……”
“不會的!”魏子豪赫然打斷她:“彆擔心,一定能。”
蘇傾依舊接著道:“到時候你就悄悄的在我老家給我買塊墓地,埋了我。彆舍不得那點錢,一定要讓我落葉歸根。也彆告訴我爸媽,我回來過。時間,總會衝淡一切的。”
魏子豪咬著牙偏過頭,忍著不讓淚留下。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一個小時,可能兩個小時,久到那些遊客都覺得他們太不對勁,忍不住要過來詢問……
正在此時,蘇傾覺得河水有些不一樣了。
她猛地抬頭看向魏子豪:“你會跟‘她’結婚嗎?”
魏子豪曾向蘇傾求過婚,如果沒有這場意外,他們早就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魏子豪看著她堅定道:“不會。蘇蘇,我愛的隻是你,而不是一具沒有你靈魂的軀體。我會將她當做親妹妹,想辦法治好她的病,讓她在這個世界好好生活,再牽著她的手將她交到另外一個男人手裡。”
蘇傾含淚笑了:“魏子豪,你可以愛上任何人,但唯獨不可以愛上她。這是我對你唯一的苛求。後會無期了……還有,忘了我吧。”
當水流激蕩的時候,蘇傾閉眼昏了過去,而魏子豪抱著人渾身都在顫栗。
蘇蘇,這一世,我們後會無期。
。
www.biqu70.cc。m.biqu7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