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蘇傾瘋狂的一路狂奔,後麵宋毅沉冷的笑聲不斷傳來,那令人心驚肉跳的腳步聲也越來越快,越來越近……
在一隻強有力的手掌猛然搭上她後肩的那刻,蘇傾尖叫一聲,而後猛地睜開眼,幾乎彈跳的從床上坐起身。
“蘇蘇,彆怕。”魏子豪坐在床邊,輕輕抱住她安慰道。
蘇傾僵硬的轉著脖子看了看周圍,都是現代的家具,擺設。再慌亂的抬頭看向身前人,穿著長袖家居服,身材高大卻偏瘦,一頭短發本是利落的向後梳著,可此刻卻有些淩亂。麵容依舊白皙俊逸,隻是卻不複往昔的悠閒自在模樣,隱約有些壓抑的焦灼和擔憂,雙眼中也充斥紅血絲。
入眼的一切都告訴她,她的噩夢已經過去了,如今她已經回來了,已經與那個世界徹底遠離。
心底鬆了口氣,她身子就軟了下來,將冰涼的臉埋於他的頸窩,卻依舊是冷汗淋漓驚魂未定的模樣。
過了好一會,蘇傾方緩過神來,睜開眼看到窗外暗下來的天色,不免詫異道:“現在幾點了?天怎麼暗了?”
魏子豪沒有說話,隻是手臂用力將她抱得更緊。
不知為何,蘇傾的心臟莫名就突了下。
強壓下這股莫名的不安,她也沒有再說話,隻是愈發的貼近他,閉著眼平複著慌亂的心跳。
房間內陷入了一片沉寂中,隻能聽到牆上掛鐘滴答滴答的走秒聲。
“蘇蘇。”不知兩人默默相擁了多久,魏子豪突然開口。
很平常的兩字,可蘇傾卻聽得心慌不已。
她沒有表現出心底的慌亂,隻從他懷裡慢慢退出來,然後抓起床上的四方靠枕墊在腰後,將身體往後挪著靠在床頭上,看向他勉強笑道:“怎麼了?看你怎麼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魏子豪低頭看了會自己的呈擁抱姿勢的雙臂,然後慢慢收回,修長的手指有些顫。
突然猛地抬手抹了把臉,他抬頭看向蘇傾的方向,充斥著紅血絲的眸子定定看著她:“蘇蘇,我有話跟你說。”
蘇傾當即刷的下變了臉色。
身體下意識的繃直,她亦死死盯著魏子豪的方向,目光充滿了警惕,戒備,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手指不自覺的蜷曲,腳尖也成朝床外的姿勢,整個人猶如下一刻就要被無情獵殺的麋鹿,恐懼,警惕,似乎隨時想要奪路而逃。
“說什麼?”她問。
可能此刻連她自己都未曾發現,她出口的話帶著幾分凶狠,又帶著幾些惶恐。
魏子豪隻覺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咬了牙,他依舊逼自己將下麵的話說出口:“蘇蘇,你可知這次你昏迷了多久?整整10個小時。”
聽到他問的是這個,蘇傾稍微放緩了些繃直的身體,隨口答道:“原來你說的是這個。不是貧血嗎,都多少年的毛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不過這次時間也的確挺長的,大概是沒休息好的緣故吧,等再養一陣,身體補回來了就會好些的,你不用太過擔心。”
魏子豪突然站起了身,然後默默來到床頭櫃前,俯身打開了下層抽屜,直接將手伸到了最裡麵,掏出了一四方小木盒子握在了手中。
蘇傾始終盯著他的動作,在他掏出盒子的一瞬間,仿佛意識到什麼的她陡然一顫,繼而渾身發涼發抖。
魏子豪轉向她,而後就在她無限驚恐的目光中將盒子打開。那裡盛放的,赫然是之前蘇傾悄悄扔掉的銀白色項鏈。
“拿開!”蘇傾猛一揮手將那項鏈連同盒子一同打掉,然後抬頭死死盯著魏子豪,厲聲質問:“你還撿回來做什麼!”
“蘇蘇,你冷靜下來,聽我說蘇蘇。”魏子豪在她床前蹲了下來,雙手緊緊將她僵冷的手握住,看著她艱澀道:“蘇蘇,你不能扔掉它。因為,它能救你的命。”
在接下來長達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裡,蘇傾從魏子豪口中,聽到了一個像是天方夜譚的故事。
蘇傾盯著那張張合合的兩片唇,意識遊離,總覺得他是從故事會裡挑選了個恐怖故事,然後繪聲繪色的將這個故事搬到她的麵前,來逗她玩。
魏子豪不覺得自己說的繪聲繪色,他在陳述事實,可正是這樣的事實卻異常的沉重和壓抑,壓的他幾乎透不過氣來。
在他將一切都吐露後,兩人陷入了很長時間的沉默。
直到蘇傾率先出口打破了此間沉寂:“我靈魂與這個世界的磁場不符?那和尚這樣說,你們就真信?”
魏子豪沉默了會,道:“其實早在三年前,你身體裡的各個器官就已開始衰竭,所以你暈倒的次數愈發頻繁,人也開始沒精神,身上也沒勁。而一年前,就是你身體撐到了極限的時候。”
蘇傾的思緒飄到了一年之前,那時她的確生了場大病,渾身沒勁還總是發冷,依稀記得是在醫院住了好長時間也沒怎麼治好,也記得當時主治醫生說她這病是重度貧血,治療和調理是個漫長的過程。
後來某一日,在她精神稍好些的時候,魏子豪就說要帶她來南方旅遊散散心。在南下的飛機上,他送給她了一條項鏈,還親自給她戴上……
蘇傾的神色慢慢冷了下來。
之後,在那條溪澗中,她就穿越了。
“所以魏子豪,你早就知道了是嗎?因而你才會送我項鏈,帶我去那條河中!”
魏子豪握緊她僵冷的手抵在自己額頭上,麵帶痛苦:“其實當時我們並不確定會發生什麼。隻是那高僧說你的生機在那條河裡,而你當時身體情況又……我們那時也是絕望了,哪怕也不信這些歪門邪道,可到底也是絕境中的一絲希望,我們想試一試。至於項鏈……可能就是契機吧。墜子上的那小箭,其實是當年高僧臨走前留下的,他說是塊殘缺的舍利子。”
蘇傾呼吸急促,她的重心全在他說說的‘我們’二字上。
“我爸媽,和你,都知道?就瞞著我一個?”
聽到她語氣的顫抖,魏子豪忙解釋:“不是的蘇蘇!之前幾年,大都存著僥幸,覺得不會到最壞的地步,所以不想你分心傷神,就瞞了你此事。待後來,想要告訴你時,你身體情況容不得再受刺激……”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我爸媽呢,有什麼時候?”
魏子豪苦笑:“你出生的時候,那高僧就找過伯父伯母,說了你的情況……結果你肯定也猜得到,伯父伯母都是知識分子,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他們如何會相信這等匪夷所思之事,隻當他是宣揚封建迷信,就將他趕走了。那高僧見勸說無果,就留了這舍利子,說了那出現轉機的地點,再就說了日後不必找他,他過不了幾日就要圓寂了。之後就走了。”
蘇傾腦中遙遠的回憶開始間斷的浮現。
她好像隱約記得父母有過一次激烈的爭吵。那時的她還很小,卻能大概記得些事了,隱約記得是她又一次走著走路暈倒過去,然後媽媽抱著她從醫院回來後,兩人就開始的爭吵。
記憶很遠,她記不起全部,卻隱約記得爸爸高聲說著她不屬於這,要送哪裡去之類的話,然後她就嚇得哭了起來,以為爸爸這是不要她了。
然後媽媽就抱著她也哭,指責她爸爸沒老就糊塗了,聽信什麼鬼話,提到了什麼和尚……是的,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接觸這個陌生名詞,和尚。
“蘇蘇,你還記得嗎,高中時期我們偷摸早戀,被伯父伯母發現後,棒打鴛鴦的事?”
聽到魏子豪的話,蘇傾神色清了些,從遙遠的記憶裡回了神。
沒等蘇傾回應,魏子豪又道:“當時伯父伯母為了咱倆早戀一事,追到學校找班主任找教導主任不說,還追到我家裡找了我爸媽,害我不僅被老師三番五次叫去談話,罰麵壁,還差點被我爸打斷了狗腿……”說到這,他難免憶起青春時期的美好往事,心下輕鬆了些,不由笑了。可轉瞬,嘴角的笑便又含了苦意。
“當時我是不太理解伯父伯母的做法的,都什麼年代了,高中生談個戀愛不是挺正常的,怎麼還值得這般圍追堵截的。這個問題困擾了我很多年,直到我們大四那年,伯父伯母告訴了你的事,我才知道他們的良苦用心。”魏子豪搖頭苦笑,當時他也是不信的,可後來……也容不得他不信了。
蘇傾沒有言語,隻恍惚了一陣,又問:“‘她’來之後,我的身體還有暈過嗎?”
魏子豪閉了眼:“沒有。一直很健康。”
蘇傾木然的臉色突然浮現出一副似哭似笑的模樣。
原來……竟是這般嗎?
她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魂,她的出生是投錯胎的緣故,她的本體在那個世界,而那個世界的那個‘她’,才本該是這個世界的人。
可憑什麼呢。蘇傾想。她生在這個世界,長在這個世界,她的父母在這,愛人在這,憑什麼一句磁場不對,就要將她擁有的一切拱手相讓?
她,不允許。
蘇傾迅速整理好情緒,問他:“我還能撐多久。”
魏子豪猛地抬頭。定定看了她半會,紅著眼一字一句咬牙道:“蘇傾,我不容許你有這種想法!你要活著,活著!”
蘇傾猛地用力甩開了他的手:“魏子豪,我是一個有生命有思想有意識的個體,我的人生隻能由我來做主,任何人都沒有插手的權利。”說著就下了床,趿拉著拖鞋去往衣櫃處走去。
魏子豪一驚,忙起身跟過去:“你要乾什麼去?”
蘇傾頭也不回的找著衣服:“回家。”最後的時光一分一秒都無比寶貴,她自然要跟親人在一塊。之前她本想著等她情緒稍穩些再回家,可如今已然是等不得了。
“不行!”魏子豪按住她的手製止,見蘇傾冷冷看他,隻得苦笑道:“真的不行蘇蘇,伯父伯母現在不能再受刺激了……”
話未儘,蘇傾臉色已大變:“我爸媽怎麼了?”
“從你離開這一年多的時間裡,他們的身體一直就不太好,沒過多久伯母就中風了,現在還躺在醫院調養,而伯父前個月剛做了心臟搭橋手術。”魏子豪看她:“蘇蘇,你就真的忍心讓他們二老失而複得,得而複失?”
蘇傾雙手一鬆,手裡的衣服就掉了下來。
魏子豪就拉著她再次到床邊坐下。
“蘇蘇,古代的一些相關資料我已經整理了大概,這兩天就給你再普及一下。之後……”魏子豪咬咬牙,逼自己狠下心來,繼續說著:“咱們就去河裡等著。其實你們二人互換不是那般簡單的,必須二人同時在那條河裡,手上還要握上舍利子。對了,她也有一塊,是鑲嵌在木簪上的。”
督府裡,宋毅握著手上的木簪,在簪上鑲嵌之物反複打量,琢磨。
這種材質,他見過。
他記憶很好,在將簪子拿到手上的瞬間,便想到了之前那條銀鏈子上的墜子,和這鑲嵌之物的材質一無二致。
而她,又從何得來的此物?
宋毅走到榻前撩起袍擺坐下,仔細看了她麵上模樣,雖還是沒意識,臉上也是蒼白無血色,可到底比之前麵如淡金的模樣好了很多。
聽那大夫說好在當初那箭是偏了心口幾許,否則大羅神仙也難救。如今傷口也開始愈合,隻要小心注意著彆化膿,日後隻要調養的好,大概也不會有太大問題。
目光又落在那始終保持蜷曲著的左手上,宋毅盯著看了會,又轉而看向自己手裡的木簪。
當初救她上來時,她左手上緊握的就是這支木簪。
而她脖上之前帶的項鏈……宋毅目光向上看向那空蕩蕩的頸子,神色有幾分凝重。
他隱約覺得此間事情上有些蹊蹺。
帶她清醒後,他定要將此查問清楚。
房間裡,蘇傾始終垂著頭一言不發。
聽著魏子豪在不斷說著他的計劃,聽他說要趕時間,否則她身份泄露會有危險之類的話,然後她就慢慢抬了頭,直勾勾的看他。
魏子豪的聲音戛然而止。
蘇傾看著他:“子豪,你知道我在古代經曆了什麼嗎?”
魏子豪臉上刷的下沒了顏色。
他猛地轉過臉不與她對視,隻咬牙道:“蘇蘇,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死……”
“不,你不懂。”蘇傾打斷他的話,道:“子豪,你可知我是怎麼回來的嗎?我是咬著牙,淚和著血咽進肚裡,熬著日子,一天一天,一步一步,拚勁了我所有的力氣,拚光了我所有的運氣,才從十九層地獄裡爬出來的。你忍心嗎魏子豪,你忍心再重新將我打回地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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