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度日難(1 / 1)

樊籠 卿隱 1644 字 22天前

晌午的時候,蘇傾小憩了會,之後就被突如的噩夢給驚醒,便再無睡意。

彩玉忙絞了濕帕子過來,給蘇傾擦過額上身上冷汗,又用乾巾帕擦淨後,就一疊聲吩咐彩霞拿來一身乾淨衣物,給替換上。

伺候著蘇傾起身後,彩玉見她再無睡意,隻在案前默然坐著,神思不屬的也不在知想些什麼,唯恐她覺得無聊,遂小心提議道:“姑娘,若您覺得無趣的話,不妨讓奴婢們陪著您在院子裡散散心?”

聞言,蘇傾下意識的抬頭看向窗外。

二月的午後春意初綻,有柳抽枝,有花含苞,也有蝶飛,亦有鳥鳴……陽光正好,如灑金般透過被支起的窗屜鋪了室內一片,洋洋灑灑,瞧著真是喜慶極了。

可蘇傾,卻是惡極了。

是啊,這裡的一花一草,一樹一木,甚至這裡的每寸空氣都令她倍感窒息,饒是有仙境般的美景,於她而言又何談歡喜?有時候她會莫名升起個念頭,若有可能,她寧願當初溺死在景區的溪澗中,好歹那也是落葉歸根,總好過在這裡一日賽過一日的煎熬。

見她們姑娘失神的望著窗外景色,性子較為活潑的彩霞還當她對彩玉的提議感興趣,也忙搭腔道:“是啊姑娘,趁著天氣好在院子裡走走是再好不過的了。姑娘可曾瞧見了外頭紅柳下的那秋千?那是姑娘進院前搭建的,當時奴婢跟姐姐還幫忙搭把手了呢。二月最適合楊柳蕩千了,姑娘一會不妨上去試試,保管您這廂喜歡。”

蘇傾的目光在紅柳下的那架秋千上一掃而過。

“不了。你們二人去玩罷,我在這看著你們也是一樣的。”

彩玉彩霞自是不敢應下這廂。

看得出她們姑娘的興致缺缺,彩玉又提議道:“姑娘可有何喜歡的消遣?刺繡?琴棋?或是其他?奴婢給您準備著,姑娘權當解個悶也好。”

彩玉的問話不由又令她回想起現代種種,幾乎是瞬間就僵了身子,胸口開始隱隱作痛。

見她們姑娘沉默不語,聞言反而麵上透出抹難受勁來,彩玉頓時慌了神,又猛地想起她們姑娘也是奴婢出身,隻怕以往也未曾有幸接觸這些,自己這番問話豈不是生生打了姑娘臉?一時間,彩玉心裡又悔又急,隻恨不得能伸手扇自己個大嘴巴才好。

“姑娘!”彩玉慌亂出聲,可話一出口方覺自己剛那一聲語調有些高,不免有些赧然,紅著臉小聲道:“姑娘,奴婢是想說,要是姑娘覺得無趣的話,可否讓奴婢給您唱上一段?奴婢幼時曾在戲班子待過些時日,粗淺學了些技藝,自認幾段小調還是可以勉強入耳的。要是姑娘不嫌棄,奴婢就給您唱上幾段,解解悶?”

蘇傾回過神來。聞言本欲開口拒絕,可待抬頭見她既是忐忑又是期待的模樣,拒絕的話就未吐出口。

頓了會,她道:“要是你願意,就唱上一兩段予我聽聽罷。”

彩玉的雙眸瞬間就亮了起來。

歡快的應了聲,她便忙不迭的清清嗓,做好手勢準備著。

素來穩重的彩玉此刻心中也不免歡呼雀躍。要知道自打她們伺候姑娘這些時日來,還未曾見姑娘對什麼事情提起什麼興致來。如今姑娘願意聽她唱曲,是不是意味著姑娘打心裡開始慢慢接受這裡?

深吸口氣,彩玉捏了蘭花指,唇瓣輕動:“江南……”

甫一開口,陡然走音的兩字令彩玉呆立當場,亦令另一旁的彩霞渾身打了個激靈。

然後彩玉一張臉就刷的下紅的透紫。

蘇傾其實聽不懂這裡的小調。可跟前彩玉那爆紅的臉蛋,使勁低著的頭,以及那隻恨不得地上能有個縫讓她鑽進去的架勢,無一不讓不在告訴她,這是唱崩了。

“你莫要緊張。”蘇傾麵上浮了層淺淡的笑意:“唱壞了不怕,多唱兩遍就是了。”

“哎。”彩玉歡快的應了聲。

不多時,咿咿呀呀的吳儂軟語,帶著舒緩的民間小調,緩緩流瀉在午後陽光灑滿的空間內——

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

魚戲蓮葉間。

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

不知過了多久,彩玉漸漸消了音,跟彩霞對視一眼,兩人眼中皆有些輕鬆的笑意。

輕手輕腳的將靠窗的躺椅抬到案前,小心將伏案熟睡的蘇傾抬到躺椅上,又從床榻上拿過厚實的毛毯替她蓋上,見她依舊熟睡未被驚醒,這方鬆了口氣,又躡手躡腳的出了裡屋。

放下厚實的寶藍色軟簾,彩玉出去吩咐外頭乾活的奴仆們手腳都輕些,仔細莫驚醒了姑娘。

待彩玉忙完,彩霞小心看了眼軟簾後屋內方向,然後湊到彩玉身邊,迫不及待的附在她耳畔小聲道:“阿姐,你看到了嗎,姑娘今個笑了呢……”

彩玉嚴厲的掃過她,令她噤聲。

彩霞瑟縮了下,想起她阿姐之前說過不可私議主子的事,知道自己犯了忌諱,便縮回了腦袋死死垂低著不敢再說。

兩人候在屋外,靜默無言。

可無論彩霞或彩玉心裡都不平靜,想著她們姑娘今個心情稍好了些,心裡難免有些奢望——是不是意味著,她們姑娘已經慢慢開始想通了?

她們二人的奢望終止於蘇傾醒來那刻。

因為蘇傾難得睡得昏沉,所以饒是天色漸晚,彩玉她們二人也沒忍心去叫醒她。一直到暮色降臨,月掛梢頭,蘇傾方緩緩自沉睡中蘇醒。醒來的那刹,當她目光劃過窗屜外那滿目的夜色時,她整個人頓時就不好了。

彩玉彩霞二人進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她們姑娘擁著毛毯兩眼直勾勾的盯著窗外,臉色煞白,渾身僵硬。

見此情形,她們二人心裡發涼之際,又隱約覺得她有些可憐。

“姑娘!”二人忙上前,邊伸手給她撫背順氣,邊道:“姑娘可是夢魘了?姑娘莫急,緩緩,緩緩就好了。”

說著讓她不急,可二人麵上卻皆難掩急切之意,畢竟天色已晚,她們大人說不準下一刻就要踏門而入,這要是讓大人見著姑娘這副模樣,還不得雷霆大怒?說是夢魘,可哪個也知姑娘懼怕的是大人。

彩玉暗下責備自己該早點叫醒姑娘才是。不過如今說這些已然無用,收了心神,她連聲吩咐彩霞去將早已備好的晚膳以及梳洗用具一並端來,另外又吩咐將沐浴用具備好。

大概過了會,蘇傾情緒微定,由彩玉攙扶著她在案前坐好後,便擺擺手示意她無事。

一覺醒來,乍然見到噩夢纏身般的黑夜襲來,她難免不適,情緒陡然波動。這般緩了會,她便也能勉強壓住內心的各種情緒。

晚膳時,蘇傾也沒什麼胃口,草草夾了兩筷子,便再也吃不下半口,索性就停了筷。

彩玉見她吃的甚少,不由蠕動了下嘴唇有心勸說,可最終在蘇傾略顯疲憊的神色中咽下了所有的話。

令人麻利的將餐桌碗筷都拾掇下去後,彩玉她們二人就扶著蘇傾到屏風後的浴桶前,在氤氳的蒸氣中給她寬衣沐浴。

大概過了兩刻鐘的時間,蘇傾已經披上了外裳坐在了床榻上,亦如昨日。

緊趕慢趕終於將一切拾掇妥帖的二人本來有些慶幸,可待回頭一瞧她們姑娘呆呆坐著,甚是麻木的模樣,頓時滿心的慶幸皆煙消雲散。

今個午後有些朝氣的姑娘,如今瞧來又像是一個失了魂的軀殼了。

彩玉彩霞心裡不知什麼滋味,卻也不能也不敢勸說些什麼,畢竟是主子們的事情,哪裡又能容得了她們這些卑微奴婢置喙半句?

宋毅今夜來的稍晚些。他過來的時候,蘇傾已經在床榻上堪堪等了近半個時辰了。

揮退屋內的一乾奴仆,宋毅就大步朝著床榻方向走來,隨著他迫人的氣息漸漸逼近,蘇傾愈發覺得窒息難耐,身體也不受控製的瑟瑟發抖起來。

宋毅並未像昨日般直接將她推入榻間,反而在榻前一步遠處停住,眯眼打量了她一會後,慢慢俯下了身子與她目光對視。

縮在他高大陰影下的蘇傾,正覺得無比壓抑和窒息,毫無防備下冷不丁與他目光對視,頓覺得如被蜂蟄了般,眸光不由狼狽躲閃,欲躲開他逼視的目光。

似乎是今個心情不錯,便是見她這般逃避抗拒的模樣,宋毅也未惱,隻是探手一把握住她的臉頰抬起,逼她與他對視。

“怕甚,爺能吃了你不成?”

蘇傾索性閉了眸,聞言也沒什麼反應。

宋毅審視的目光在她麵上逡巡著,心下略有琢磨。若是換做其他奴婢,過了這些時日錦衣玉食的富貴日子,隻怕早就順從屈服,甚是沉湎其中了,可到她這卻是例外了。

例外嗎?宋毅玩味的咀嚼著這幾個字,冷笑了聲。

鬆開了手,他站起身,抬手解領口的係扣。

如斯較勁擰著,依他看來,要麼是自視甚高,欲加籌碼所求更高,要麼就是生性愚笨,遲遲未曾察覺其中天大好處罷了。

隨手將外衣搭在浮雕回紋的紅木楎架上,宋毅脫掉綢緞中衣,之後轉身大步上榻,將兀自瑟縮的女人推入了床榻間。

他倒是要看看,她能這般較勁擰到什麼時候。

沾了富貴的人還願意回去再過苦日子?在他看來不過是說笑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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