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換衣裳(1 / 1)

樊籠 卿隱 1735 字 22天前

待二人身影遠去,假山的一側方繞出一個男人身形來,卻原來是宋府的大爺宋毅。宋毅素來有早起練拳的習慣,說來也是巧,以往他素來是在自己的院子裡習練,偏個今日練拳時幾個招式左右打不上去,心下煩躁之際便踱步至這人跡罕至的花園子裡,本想著這裡人跡罕至無人打攪,便可以好好琢磨這些招式,未成想卻遇著了抄小道送膳的蘇傾一行。

宋毅眯眼看著漸行遠去的那依舊脊背挺直的單薄身影,沉思片刻,便麵無表情的抬腳朝著自己院子的方向走去。

蘇傾怕是沒想到自己隻是隨口說出的話,卻不料讓府裡的大爺對她的來曆起了疑心,原因無他,地龍這一物雖在大淵朝已經存在,可僅限於京城,於京城之中,隻限於皇親貴族家中,畢竟懂得通火道的技人少,加之工程又繁複,這所耗資財不是一般人家承擔得起的。她一個南方的婢女懂得北方的火炕不說,對地龍這一物也能說得頭頭是道,豈能不讓他有所疑惑?因為這事,宋毅後來專程令人打探蘇傾的來曆,這是後事,暫且按下不表。

話說這頭蘇傾和福豆緊趕慢趕,總算在相應的時辰將食盒如期送到了老太太院裡。

先前送蘇傾和紅燕回來的王婆子此刻正在簷下候著,怕是覺著冷了,不時地哈著氣搓著手,來回的跺著腳踱步。

待見著蘇傾他們提著食盒進了院,王婆子眼睛一亮,幾步迎上去接過食盒,嘴裡念叨著:“哎呀我的祖宗誒,可算把你們給盼來了,原還尋思著這雪下的莫名,你們若要阻在路上又如前個般被風雪迷了眼認不得路,少不得我老婆子再去跑趟腿給你們接過來。不成想你們倒是按時來了,甚好甚好。”

蘇傾邊幫福豆抖落身上的雪,邊笑道:“哪能啊,前頭勞煩您老二位已經讓我們心有不安了,哪裡敢再犯糊塗?來回之路經兩位媽媽指點咱們早就記得牢靠,萬不敢再行差踏錯半步,更不敢再惹得兩位媽媽隨著受凍受累。”

這話令王婆子聽著熨帖,爽快的笑道:“你這小妮子會說話,怪不得柳婆子如此偏疼你。這會雪大,你們撣撣身上雪後來簷下先避會,待老婆子我提了食盒進屋,看看老太太那方可有什麼吩咐。”

蘇傾忙應了聲,王婆子便提了食盒入了屋。

因這雪下得急,半路上蘇傾也沒法返回去拿傘具或鬥篷遮雪,一路上硬冒著風雪趕來,這會頭上臉上來不及撣下去的雪,俱悉隨著她身上的熱度融化成雪水,濕漉漉的貼在她的發絲兒、臉上,刺骨的冷風一吹,凍的她忍不住瑟縮發抖,臉上愈發的煞白。

福豆看出蘇傾的不適,忙抬手去撣她身上的殘雪,急道:“荷香姐,彆光顧著給我撣雪了,瞧您身上的雪都化了!您趕快拿帕子擦擦您臉上的雪水罷,這讓風掃了,仔細可要受寒的!”

蘇傾抬手抹了下額頭,掌心上濡濕了一片,濕漉漉的發絲緊貼著臉龐,愈發的難受。見福豆又是焦急又是擔心,便勉強笑笑安慰道:“無甚打緊,待回去讓柳媽煮碗薑茶,喝下些將寒氣發出就好了。”

福豆還欲再說,院子外頭隱約傳來了下人問好的聲音。

聞得聲響,蘇傾無意識的將目光轉向聲音的發源處,此刻從外頭進來院子的福祿正恭敬的再旁擎著油紙傘小步快走,而油紙傘下的男人麵容冷硬,目光深沉,披著一件對襟的紫貂皮氅衣,行走間氣勢凜冽,隱約帶著股逼人的威懾來。

直到此人快走到跟前,蘇傾這才打了個激靈,悚然記起這位是誰,倉促間趕緊拉著福豆側過一旁,行禮問好。

來人的腳步未停,聽得問好聲也未作應聲,隻是在路過蘇傾身旁時,抬了眼皮似無意般掃了一眼,隨即便收回了目光,大跨步進了屋子。

待他消失在視線中,蘇傾和福豆方長長鬆了口氣。

福豆神神秘秘湊近她似乎想要議論些什麼,蘇傾忙製止,低聲囑托道:“隔牆有耳,切莫瞎嚼嘴。”

福豆忙噤聲。

片刻功夫,屋門從外頭打開,卻是那王婆子開門出來。

這王婆子一出來,蘇傾就明顯感覺到有些異樣,雖然王婆子的目光很隱晦,可她向來心細如發,如何察覺不到這婆子上下的打量?

蘇傾心裡頭暗暗猜測著著這婆子心頭有何成算,這般打量於她,麵上卻並無異色,依舊溫和笑著迎上前去:“媽媽,不知老太太那廂可有事情吩咐?”

王婆子收回打量的目光,看著蘇傾笑道:“可不是主子們有事吩咐,這才打發了我這婆子前來給姑娘傳個話。”說著不等蘇傾再發問,她隨即十分熱情的上前挽過蘇傾的胳膊,邊拉著蘇傾往隔壁的抱廈間走,邊接著說道:“這雪大風寒的,姑娘出門也不備把傘,瞧冷成這小模樣,豈不怪叫人心疼的?虧得咱家主子素來體恤下人,可憐你倆雪中受凍,這才遣了我這個婆子過來跑個腿,帶著你們二人去抱廈間換身乾爽的衣物。”說話間也喊上福豆,讓他趕緊跟上。

蘇傾聽得這話,略一思忖便也覺得正常,府上的老太太是出了名的慈善人,憐老惜貧的最是見不得人受苦,今個她和福豆冒雪來送膳食,老太太聽聞後憐憫他們二人,吩咐下人帶他們換身乾爽衣物倒也正常。

思及至此,蘇傾倒也放下了之前升起的那絲疑惑,隨著王婆子到了抱廈間。

讓福豆現在先間等著,王婆子拉了蘇傾掀了猩紅的氈簾來了裡間,打開黃花梨木做的衣櫃,從裡頭翻出件雲紋打底的素麵繡花襖子,抖開後便拿到蘇傾身前比劃著。

蘇傾一瞧那襖子嶄新的模樣,頓時連連推拒道:“媽媽快彆折煞我了,這樣嶄新的襖子一看就是從未上過身的,這哪裡使得?媽媽還是快快收起來罷,莫要弄臟了襖子。再說我這身衣物其實倒也不打緊,當初做的厚實,所以雪水未曾浸到裡頭,不換也成的。媽媽隻消拿條毛巾遞給我,讓我且擦擦臉就成。”

王婆子卻硬是將襖子塞給她:“衣裳再好能好的過人?你們這些小妮子可彆仗著自個年輕就不把身子當回事,咱女人家的身子可尤其受不得寒,特彆是你們這些個未出閣的姑娘家,更是要格外注意些,否則將來可有你們的苦頭吃。”

蘇傾為難道:“可我畢竟是個粗使丫頭,穿上這樣好的料子豈不越矩?”

“讓你穿你就穿上,老太太的吩咐,任哪個敢嚼嘴?”王婆子再次強塞給她,又道:“說來也合該是給你的,這件衣裳本今年年初做給梅香姑娘的,可沒成想梅香姑娘過了年不久就竄了個,如何再套的進去?老太太之後便讓人給梅香姑娘又做了一身,原來的這身衣裳就壓在了櫃底。原是想著等院裡進人賞給新來的丫頭,不成想你這丫頭偏有了造化,得了這便宜去。”

見推拒不得,蘇傾領了衣物,朝著老太太屋子的方位起身欠了欠身道:“都是老太太的體恤。”

王婆滿意的笑道:“老太太那樣菩薩般的人哪個不感激呢?咱府上的主子各個都慈善的很,能到咱宋府中當差可是咱下人的福分。不過話又說回來,到底還是荷香姑娘您造化好,能夠得主子的青眼,將來指不定有大境遇呢。”

蘇傾驚詫的抬眼,對她這莫名的一聲造化一聲境遇說的不明所以。

王婆子卻不再多言,隻吩咐讓蘇傾換了這身衣裳,便掀了氈簾去了外間,給福豆找衣服去了。

蘇傾在屋裡琢磨了一番王婆子這意味不明的一句話,左思右想理不出個頭緒來,後又失笑覺得她自個過於敏感,府裡婆子媳婦的哪個不嘴碎的喜歡嚼個嘴,也未必是有什麼特彆意思,不過尋常找話說罷了。

索性將這些個無故尋愁給丟在了一旁,換好衣物後,蘇傾整了整發絲,穿戴齊整後喚了王婆子一聲,抱著自個原先那灰色的襖子便掀了氈簾出去。

蘇傾甫一出外間,王婆子眼睛一亮,隻覺得小小的抱廈間滿室生輝,心裡頭更是暗暗驚歎,這姑娘果真是長相不俗,可惜了素日裡常她穿著那身不打眼的灰色臃腫襖子,十分姿色硬是擋了七分,如今不過堪堪換了件衣裳,瞧這,不是將她整個人勾勒的體態婀娜,窈窕玲瓏?加之這姣好瓷白的臉龐,當真是讓人生憐。

王婆子的眼神讓蘇傾有些不自在,她將衣角稍微使勁向下扯了扯,遲疑道:“可是有幾分不妥?莫不是這襖子窄小了些?”

“莫再扯了,仔細扯壞了衣裳。”王婆子索性大方的左右打量了一番蘇傾,好一會,才嘖嘖出聲道:“姑娘當真是好相貌,可惜往日裡穿著那些個灰撲撲的料子,倒是將好好的一顆明珠蒙了塵。如今不過堪堪換了身衣裳,倒襯的姑娘跟換了個人似的。”

蘇傾也隻當她隨口恭維的話,並不當真,遂笑道:“媽媽莫要拿我取笑了,若說換身衣物就如換了個人,那若我天天換著衣服穿,府裡上下的人豈不是要嚇壞了,心道這哪裡來的個妖物,竟一天一個模樣?”

王婆子哈哈笑著去擰她的嘴:“你這妮子還真逗趣,也難怪柳婆子那貨舍不得放你去他處做活,倒是可惜了你這模樣氣度,若是在他處當個大丫頭也使得的。”

蘇傾忙擺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就我這笨手笨腳又沒眼色的,天天耗在主子跟前,豈不是天天礙主子的眼?所謂物儘其用人儘其責,我的專長就是燒個火剁個菜打個雜,膳房裡的一畝三分地於我而言再合適不過了。”

王婆子聽了她這番言論,倒是稀奇的端看了她好一陣,待見她真是這般所想,遂搖搖頭暗歎,真是個沒出息的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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