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二合一](1 / 1)

締婚 法采 3708 字 22天前

春寒料峭。

夜晚的清崡縣薄霧四起,升騰在隻有星星點點燈火的曠野之上。

寂靜的曠野上,一人一馬於黑夜中飛馳,那速度快極了,像一道墨色的閃電,與黑夜融為一體,又在薄霧中隱現。

風將耳邊的碎發吹到翻飛,項宜弓身伏在馬上,任漆黑的夜吞噬光亮,任風吹刺她的臉頰。

這是她第三次正經騎馬,騎得還是從薑掌櫃處借來的老馬。

可不管是垂老的馬匹,還是初騎的女子,都在這黑夜的奔馳之中沒有一絲一毫地延誤。

他們不敢有任何地延誤,就這麼一路向著之前定好的河岸接頭地狂奔。

項宜眼前禁不住浮現出陳馥有離開譚家時候的模樣。

陳馥有是那般的胸有成竹,快馬離去,而在此之前,他好些日沒有再搜查清崡,還秘密調集了人手。

這意味著,他約莫是從不知何處的渠道,得到了大哥和楊同知與東宮接頭的地點了!

項宜哪裡有時間猶豫。

同為庶族,她不能似大哥那般隱姓埋名伴於君側,任憑朝堂辱罵也要為寒門庶族爭一口氣;也無法似楊同知那般,垂垂老矣仍舍命千裡奔波,隻為將舞弊案的證據送往京城

她能做的太少了。

可父親被誣告貪汙時,尚且有同出寒門的官員,舍了官也要替父親奔走,如若不然,皇上也不會隻判了父親流放,放過了他們姐弟三人。

父親還是死在了流放的路上,那些替他說話的官員在這之後,多被排擠,雖未丟官,卻也如履薄冰。

彼時,他們肯為她父親言語,此刻,項宜就不能躲在人後冷眼旁觀!

一陣偏方向的風突然裹了過來,將馬上的項宜吹得身子晃動了一時,她連忙低身緊緊抱住了馬身。

老馬似通靈性一般,曉得背上的隻是個初學騎乘的女子,在此之前從未如此騎馬夜行,低喚了一聲,步履越發穩健,卻又似還如同壯年時那般,速度未減分毫。

項宜抱著馬身,連連感謝撫慰。

就這般一人一馬,急奔而去。

另一邊,陳馥有離開譚家,便快馬加鞭地將人手清點齊備,一聲令下直奔河岸而去。

他已經得到了可靠的消息,顧衍盛和楊木洪會在那處登上東宮的船。

隻要他在東宮來船之前,在那接頭處將二人抓住,這麼多日以來的千裡追捕,便沒有白費。

如若不然,折騰這些天白費了不說,回到京城回到宗家,他可就難以交差了!

陳馥有勢在必得,召集人馬直奔那處河岸而去。

河岸,楊木洪不安地站起身在周遭轉了一圈,河上清波一片,還沒有船隻到來,而他更著意身後,向來路上看去。

遠處隻有零星的燈火安靜地亮著,並無什麼動靜。

秋鷹叫了他一聲,“楊大人都起身看了五六次了,要不換小人守著?”

楊木洪擺了擺手,“隻是我總覺得那鳳嶺陳氏不是善類,我們不會走的這般順利罷了。”

他這麼說,低頭拭劍的顧衍盛,手下微微頓了頓。

陳馥有好些天沒有動靜,確實有些奇怪,所以他才沒再耽擱,早早離開。

他不由地又想到了項宜。

如此早些離開,也免得再給宜珍帶來更多麻煩。

這次終歸是他帶累了她

他把劍又拭了一遍,見楊木洪還緊張地看著來路,輕笑了一聲。

“老同知坐下歇歇,也換我起身站站。”

他嗓音素來含著三分笑意,便是這等緊急時刻,也能把話說得漫不經心。

楊木洪都禁不住心下一鬆。

誰想就在此時,突然有人從無邊的漆黑夜幕裡闖了出來。

楊木洪和顧衍盛皆是一愣。

紛亂的馬蹄聲將路邊村莊驚到,燈火都盞盞快速熄滅下來。

陳馥有顧不得許多,連聲催促手下不許耽擱,到了那河岸便先將方圓三裡都圍起來,讓那顧楊二人再無處可逃。

又是一陣疾馳,河裡水光似近在了眼前,他忽的抬手下令,下一瞬,身後的手下四散開來,馬蹄聲在周遭響徹,不足幾息,便已經將那河岸三裡地出俱圍了起來,甚至還躲了漁民的船隻,將河道也管控了起來。

周圍遍布陳氏人手。

陳馥有這番心下半安,緊接著便讓人搜尋了起來。

顧衍盛想不到他還有通著消息的路吧。

顧楊藏在清崡,有什麼人暗中襄助他不曉得,但是東宮也不是沒有他們的人手

可他吩咐下去,將此地搜尋起來,各個方位的人來報,竟都沒找到顧衍盛等人的蹤跡。

“你們也搜仔細了,果真沒人?!”

百隻火把將湖麵和夜空照亮,陳馥有的人又搜了一遍,除了附近漁民,卻哪裡有顧楊半片影子?

“回千戶,真的沒人!”

話音落地,陳馥有腦中驟然一空。

他不可思議地看向周遭,周遭寂靜無聲,他一把拔出了腰間佩劍,刺啦的聲音在人群裡回蕩。

“這是怎麼回事?”是這地點沒錯了,陳馥有卻完全沒有抓到人。

他簡直不敢相信,轉瞬惱怒起來,一把將劍擲在了地上。

“難道顧衍盛他們也得了人傳信?!”

他惱怒的聲音自遠處傳來,傳到一片樹林之間,已經隻剩下隱約可辨的語氣。

楊木洪避在一顆樹後驚魂甫定。

他看著一旁喘息不斷地女子,訝然,“夫人真是救了我等一命!”

就在方才,他們看到有人突然衝黑夜裡闖了出來,下意識就要藏身,卻沒想到馬上是一女子。

顧衍盛一下就認出了是誰。

他急促起身,待項宜上前,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聽見項宜道。

“大哥!陳馥有的人要到了,快離開這裡!”

話音一落,似乎遠處就有了馬蹄聲。

眾人皆是驚詫,來不及敘話便像一旁的樹叢高地撤了過去。

他們堪堪隱身到了樹林中,那陳馥有便一馬當先地到了,讓人圍住此處,大行搜捕。

楊木洪一晚的不安終是應驗了,但卻因為項宜的出現力挽狂瀾。

他禁不住要給項宜行禮道謝。

項宜一個小輩,再受不得他的禮,連忙避閃開來。

“同知不必如此客氣,這本是項宜該做的。”

她連連擺手,一麵調整呼吸,一麵安撫臥在地上的薑掌櫃的老馬。

秋鷹更懂照顧馬匹,從一旁的小河溝裡弄了些水,又拾了些草料過來。

倒是顧衍盛蹲身到了項宜身邊,皺著眉不可思議地細細去看呼呼喘氣的女子。

“宜珍從前不是不會跑馬嗎?”

項宜確實不會,今次也才剛學會而已,好在老馬穩當,一路順利。

顧衍盛一時看住了她,半晌沒有移開目光。

隻是項宜並無意多言於此,反而看著樹林下的接應碼頭,眉頭漸漸皺了起來,問了顧衍盛一句。

“大哥和同知雖然暫安,但是這陳馥有的人占據了碼頭,待東宮來船,大哥又如何上船?”

她這話正是問到了要處。

顧衍盛倒也不避諱,遠遠看著陳馥有的人手中發亮的火把,將碼頭齊齊圍住,淡笑一聲。

“隻怕是不易,要想些辦法。”

但這個時候,再換接頭地點已經是來不及了。

陳馥有的人在這般關頭自然沒有離開的意思,可見他也想到了,就算今次沒能抓到顧衍盛和楊木洪,但讓他們上不了東宮的船,被困在此地,就還有機會抓獲。

但顧衍盛卻不能再等下去了。

夜越發深沉,隱秘的樹林裡,幾人商量了幾個方案都不甚可行。

而就在這時候,寬闊的河岸上,有艘大船漸漸行至。

那大船高闊軒昂,燈火通明,火光映著船邊的黃色帷幔,正就是東宮前來接應的船。

此番,是太子殿下安排東宮輔臣徐遠明,借由太子側妃省親的名義而至,是再正經不過的東宮船隻,沒有人再敢上前囂張。

可是東宮的船來了,顧衍盛一行人卻被困在了碼頭之外,根本無法登船。

碼頭上,陳馥有也看到了來船。

船才剛來,說明顧衍盛等人確實還在清崡,未能脫身,那麼他把此地圍住,顧衍盛總有人襄助又能如何?

他心下定了幾分,待見著東宮的船靠近,還讓手下的人不要缺了禮數。

手下齊齊聽令。

遠遠的,立在船頭上的東宮輔臣徐遠明便看到了燈火通明的碼頭。

本是隱秘的接應,這麼多人便不是好事了。

果然他捋著長須,讓人將船靠近了,一眼就看到了人群裡的陳馥有。

“陳千戶緣何在此?”

陳馥有也不避諱,同他拱手。

“呀,沒想到徐大人竟到了此地。衝撞了徐大人,是在下無狀了。隻是此地有水匪出沒,官府懸賞許久,錦衣衛亦照令辦事,一時間人手恐無法撤離。”

佯裝客氣,實則包藏禍心。

徐遠明自然曉得陳馥有的心思,隻是他看著此地被圍了個水泄不通,不知顧衍盛等人又在何處。

他隻能讓人臨時停船此處。

但側妃省親的船隊在前行,他這邊亦不可能等待顧楊兩人很久

林中,楊木洪看著遠處的船,卻無法近前登船,連番歎氣。

“這可如何是好?”

隻要他們現身,恐怕還沒能近前被東宮的人發覺,就已經被陳馥有的手下捉拿了去。

陳馥有的人手實在是太多了。

楊木洪連聲歎氣,倒是顧衍盛輕笑了一聲。

寒氣濃鬱的夜風裡,顧衍盛開了口。

“這般情形,約莫也隻有聲東擊西,調虎離山了。”

眾人都知道,為今之計,隻有讓人出去,引走部分陳馥有的人手,甚至將陳馥有本人引開。

圍困碼頭的人手薄弱,他們尚可拚上一拚,令徐遠明發覺他們,也就能突破困境順利登船了。

顧衍盛說了,便將佩劍丟給了秋鷹。

“秋鷹護著楊大人,以你的功夫,我想還是能抵擋到東宮發覺的。”

隻是他話音一落,楊木洪便連聲道否。

“這怎麼可以?老朽是半截入土的人,能送那舞弊證據至此,已經心滿意足,道長還得進京呈給太子殿下此番應該由老朽去引人才是!”

他來之前,就沒想過要回去,要留下這條本不該留的老命。

兩人都欲舍己引走陳氏人馬,秋鷹著急起來。

“爺和顧大人都留下來吧,爺如今傷勢好了許多,也能抵擋那些官兵,該讓小人去引人才是!”

連他也同那兩人爭了起來。

顧衍盛一聽就笑了。

“這有什麼好爭?我如今傷勢雖愈,但功力不成,秋鷹必得留下,好生護著楊大人上船。”

夜風自江邊漫過來,甚至裹挾了些許火把中的火氣。

顧衍盛見楊木洪還欲再講,低聲止了他,“楊大人把證據都交於東宮才是緊要,我等庶族翻身之事,就看這些證據了!”

他說完,轉身欲再安排項宜穩妥離開。

這些危險的事情,她本不該參與其中,到底是自己把她扯了進來。

誰想他一轉頭,沒有看到樹下的女子,卻看到馬兒不知何時站了起來,女子翻身上了馬。

那翻身的動作還有些許不熟練,可她到底穩穩坐到了馬上。

“大哥、楊同知、秋鷹都不必再爭。”

她勾起唇角一笑,遠處的火光照亮她的半邊臉,女子嫻靜的笑在此刻竟躍動起來。

“你們快快上船。這清崡的路,還是我更熟悉!”

話音落地,顧衍盛心下一震,唇邊的笑意再沒有了,急著一步上前。

“宜珍不可!”

但他到底晚了一步,隻見女子拍馬躍起,從樹林小道徑直躍了下去。

轉瞬的工夫,顧衍盛眼前已經沒了人影。

陳馥有不欲同那東宮輔臣徐遠明眼對眼,客氣一聲去了一旁的土丘上。

大家誰還不知道誰的心思,他今日說什麼,都不能放那顧衍盛等人離開。

不想就在此時,忽然有人騎馬衝了過來。

陳馥有騰地起了身,大聲號令手下。

“快給我攔住此人,不許他衝進此地,免得衝撞了東宮船隻!”

顧衍盛若是想就這樣衝進來,想都彆想!

誰料這一人一馬,就在衝到邊緣的時候,突然急轉,向另一條路上而去。

夜色深重,看不清人,但陳馥有下意識便覺得此人一定是顧衍盛。

他抓顧衍盛小半年了,此人神出鬼沒,似有妖術一般,近來更是頻繁出現在他夢裡。

可連夢裡,他都抓不到此人,次次被他從手中滑走。

明知這是調虎離山,陳馥有還是心癢難耐,一邊吩咐人手繼續守住碼頭,一邊忍不住召集了部分人,“隨我追上此人!”

陳馥有這般出動,呼啦帶走了不少人。

他一馬當先地急追那即將沒入黑夜的人而去。

那人先衝的甚是厲害,但座下那馬卻不如陳馥有座下這匹,漸漸慢了下來。

夜深,看不清人,陳馥有又是一番打馬上前。

“兀那妖道,還往哪裡跑?!”

他又是一躍,兩馬之間距離越發近了。

可前麵那人卻像是甚是熟悉清崡道路一般,一個急轉進到了一條連看都看不清出的小路裡。

陳馥有險些沒能跟上,正心恨此妖道妖術厲害,卻見前麵的馬身又是一轉,又轉去了另一條路。

就這般左右翻轉,很快陳馥有便有些分不清東西南北了。

他心下開始覺得不對勁。

顧衍盛再在清崡停留多時,也不可能如此熟悉此間地形。

而再眯起眼睛去捕捉那人身影,隻覺馬上之人比之那道士,甚是矮小。

“不對,不是那妖道!”他一下反應了過來,“必是襄助那道士的清崡之人!”

比起此人,陳馥有當然更在意自己怎麼也抓不到的顧衍盛。

他心恨自己不僅明知是調虎離山,還中了個徹底,急急勒馬停下。

他指了左側一隊人,“你們繼續追!不能讓妖道的同夥跑了路!”

說著又急道,“剩下的人跟我返回碼頭!”

碼頭,衝天的火光亂了起來。

東宮船上的徐遠明如何沒有發現異常,立刻叫了人往喧鬨處一探究竟。

然而陳馥有留下來的人亦不是吃素的,當下就有一位百戶帶著人攔截了他們。

“好叫東宮的大人們知道,此處有那水匪作亂,錦衣衛行事,各位還是不要過去了!”

但他也不過是阻撓罷了,東宮自有淩駕於錦衣衛之上的權利,當下徐遠明親自上前,帶著眾人不顧阻攔地往那亂處而去。

然而就在他們還沒趕到之時,陳馥有急急返回。

他一下就看到了遠處喧鬨處的人影,那人影和方才馬上再不一樣,這才是真的他要抓的顧衍盛!

可東宮的人也發覺了,正要趕上前去。

陳馥有心下急了起來,萬不能在此時功虧一簣,那麼他回京城真的無法向宗家交代了,一時顧不了許多,眯起眼睛發了狠。

“傳我的令,今晚水匪作亂,但凡見到賊人格殺勿論!提頭在手者,獎白銀千兩!”

此令一傳,下麵的人瞬間向喧鬨處湧了過去。

所謂水匪之禍,根本是假。

他是要攪渾了這水,趁機向顧楊二人下殺手。

而他人手頗多,便是東宮的人也不夠阻攔。

顧衍盛和楊木洪眼見陳馥有的人提刀奔了過來,而東宮的人卻被他們擁亂在外,心下俱沉了下去。

手中的抵擋漸漸無力,可陳馥有的人太多了,誰都擋不住了。

楊木洪被刀刺在腿上,一下跪了下去。

顧衍盛替他抵擋,也已不支,又被一槍戳在了舊傷之上。

他不甘地笑了起來。

“這難道就是天意嗎?是天意不讓庶族翻身嗎?”

誰料話音未落,忽然一陣更響亮的馬蹄聲,自四麵圍了過來。

隻幾息的工夫,顧楊等人都看到了躍馬而至的男人。

譚廷一聲令下,這混亂的碼頭陡然被數不清的人手完全包圍了起來。

陳氏的人馬一下不知所措,又在下一息被紛紛上前的譚家人,按住了手中刀劍。

陳馥有看著高於自己三五倍人手的譚家人,不可思議地看向譚廷。

他嗓音都尖利了起來。

“譚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風將馬上人墨色的披風裹了起來。

他隻聽見譚家那位宗子,趁著聲音說了一句。

“譚家不想再居中旁觀,今次,要出手助人。”

話音落地,陳馥有隻覺腦中轟鳴。

“這譚家也是世族,怎麼能去幫他們?!”

他一下指向了楊木洪,“譚大人難道忘了,正是此人害死令尊嗎?!”

這話提及,周遭都靜了下來。

夜風呼嘯,譚廷沒有看向那楊木洪,反而看向了陳馥有。

“你們陳氏怎麼就這般確信?還是說,當年先父之死,你們鳳嶺陳氏插了手?”

他緊緊看住了陳馥有,這般問出去,隻見陳馥有麵色一緊,在這話中沒有立刻回答,反而有一瞬的怔住。

他那情緒,被譚廷完全地捕捉到了。

譚廷忽然閉起眼睛,心下為父親陣陣發疼,諷笑一聲。

“沒想到,還有這層乾坤”

在這般情形下,譚廷再不可能居中姿態,他隻一個眼神掃過,有備而來的譚家人,便控住了碼頭前所有陳氏的人。

東宮的人見狀立刻上前,終於將顧衍盛和楊木洪齊齊接到了麾下。

陳馥有眼看著大局就這麼定了下來。

他再急,此時也沒了辦法,他得了宗家之令至此追捕近半年,終是功虧一簣。

他恨恨,但也不能與人多勢眾的譚氏硬拚,隻能轉身打馬帶著人手離開了去,消失在了夜色裡。

碼頭忽然安靜下來。

隻有楊木洪怔怔,不敢相信地看向譚廷,“譚家大爺願意信老朽?”

譚廷沒有言語,但所做的一切都已表明。

而楊木洪心中多時的愧疚,早在譚朝寬的喪事上,就要說了。

他再顧不得旁人眼色,一下跪在了譚廷馬前。

“令尊之事,是我之過,我悔恨久已。我再無言替自己辯解,隻是那疫病的調任,恐還有貓膩,譚氏不可不小心啊!”

人群寂靜無聲,譚廷手下緊緊攥了起來。

他沒有去看那楊木洪,隻是沉默半晌,道了一句。

“至此,譚氏與你之間恩怨,一筆勾銷。”

夜風呼嘯而過,吹起河上潮意。

楊木洪從未想過能得譚氏原諒,今日聽到了這句話,忽的老淚縱橫。

“多謝多謝”

東宮輔臣徐遠明在此時上了前,同譚廷抱了一拳。

“今日之事,改日在下返回京城,必然稟告太子殿下,清崡譚氏功不可沒!”

譚廷無意居功,下馬回了禮。

就算有功,本也是他妻子的功勞才是。

他真不敢想,她竟有如此氣魄膽識

隻是他一眼掃過這糟亂的碼頭,卻沒有發現自己的妻。

卻聽見顧衍盛急急道了一句。

“宜珍恐有危險!”

曠野邊緣的一片蘆葦叢中。

項宜摒住了呼吸,身後追來的馬蹄聲漸近,她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

薑掌櫃的老馬跑了一夜,再跑不動了,她隻好與老馬一起藏身在了蘆葦叢裡。

當下馬蹄聲越發近了,連馬都仿佛察覺了危險,呼吸如同項宜一般輕了下來。

一人一馬臥在蘆葦叢中再不敢發出一點動靜。

直到那馬蹄聲到了他們身後的路上,又什麼都沒有發現之後,遠去了。

馬蹄聲徹底消失在了耳中,項宜大鬆了口氣。

她連忙撫著老馬的鬃毛,又給馬兒喂了些水。

但左腿卻謔謔地疼了起來。

方才疾行林間,沒能發現一尖銳枝條,而那枝條倏然劃過來,將她小腿劃開了一條血口。

她側身坐著,看著發疼的腿上的血口,歎了一氣。

用池邊的水試了清理一下,但夜太深,什麼也看不清楚。

四下裡寂靜無聲,她也不知義兄他們到底如何了,隻是試圖站起來,腿下倏然一疼,整個人又跌坐了回去。

項宜苦笑,抬頭看了看天,星月甚明,看來要在此地坐到天亮了。

她不由想到了鼓安坊譚家。

也不知道那位大爺看到她的信,會如何

不知是流了血,還是過於疲憊,項宜靠在老馬身上,慢慢閉起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她腿下發疼,迷迷糊糊之際,老馬突然喚了一聲。

項宜陡然醒過些許,卻忽然察覺有人快步進了這蘆葦叢中。

她還未及反應過來,來人卻在她身後蹲下身來,將她整個人從葦叢裡倏然抱了起來。

項宜驚訝。

那懷抱初初還有夜裡的涼氣,但下一息,熟悉的溫熱自胸膛傳了過來。

她驚詫地轉頭看去,看到了月光下男人走線堅硬的臉龐,看到了他深壓的眉眼。

“大爺?”

譚廷嘴角緊壓,唇下緊抿,在妻子驚詫的目光裡,定定看了她幾息,想說什麼,到底沒說出口。

他轉身將懷裡的人徑直放在了自己的馬上,然後翻身上馬坐在了她身後。

他解下披風將她整個人裹住,在悄然灑下的安靜月色裡,將她擁在懷中,打馬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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