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同夥(1 / 1)

終宋 怪誕的表哥 1726 字 23天前

李瑕有很多遺願未了,但都是上輩子的。

至於現在,他不打算留什麼下“遺願”,隻想先活下去。

於是他應道:“能讓我吃好喝好就行。對了,再給我配柄長劍,沿途我也能為你護衛。”

聶仲由頗沒禮貌,又不回答李瑕的話,掃視了他一眼,道:“等過了江,我會把你的鐐銬解開。”

“多謝。”

李瑕明白聶仲由銬著他是不願他在杭州城裡走動。

他有心打聽目前所處的是什麼時期。雖然任務目的暫時還不知道,但既然是要去北方,北方是什麼形勢還是要了解的。

因聽聶仲由說過,龐天?是“金國遺民”,他猜想很可能是蒙古已滅了金朝。

但他不願直接問出來,免得聶仲由疑心。

正思忖著怎麼旁敲側擊,聶仲由已轉身走了出去,還對林子說了一句“耽誤了大半天,捉緊吧。”

李瑕看著他們離開這屋子,有再多疑惑也隻好先行放下。

昨夜通宵殺人,他感到很困,於是和衣在床上躺下。

腳上的鐵鏈稍微短了一點,李瑕一支腳伸在床外麵才勉強能睡得下,不過這裡比牢房裡要舒服很多,又不必擔心有人隨時會殺自己,他放空心神,捉緊時間補充體力,很快就入睡了。

醒來時已是傍晚。

聶仲由連屋門都不替人關,正好能看到屋外的院子裡有個大漢在耍槍,虎虎生威。

這人光著膀子,渾身繡著刺青,耍完一套槍,他威風凜凜地站定,又看到了屋內的李瑕,大步往這屋子裡走來。

待他走進屋裡,李瑕就看清他大汗淋漓的身上那副刺青竟是一副活靈活現的春宮圖,還配了兩句詩。

那詩繡在他寬闊的左胸膛上,赫然是“金槍鏖戰三千陣,銀燭光臨七八嬌。”

“老子劉金鎖,人送諢號‘鎖命金槍’,你小子是何人?!”

“李瑕。”

劉金鎖聲大如雷,又追問道:“你什麼名號?”

李瑕道:“我沒有名號。”

“沒有名號?”劉金鎖莫名大怒,“為何他們用鐵鏈鎖著你,卻不鎖著老子?!”

李瑕沉默了一會。

見他不答,劉金鎖卻愈發盛怒,抬起手中的槍,指向李瑕,喝問道:“你到底什麼來路?!比老子還凶惡不成?!”

李瑕以前就挺煩這種人的,沒頭腦又吵鬨。

但現在情況不同,他還是頗有耐心地回答了自己為何被鎖在這裡。

劉金鎖怒氣來得去,去得也快,聽了之後反問道:“你也要去開封?”

“是。”

李瑕稍作沉吟,想了一個稱呼,問道:“劉大俠也去嗎?”

劉金鎖似乎很喜歡這個稱呼,傲然道:“不錯,我要到北麵乾一番大事!”

“哦?是何大事?”

劉金鎖依舊昂著頭,一臉傲氣,擲地有聲又吐了四個字:“我不知道。”

李瑕隻好耐住性子,故意與他談論北方形勢,以了解情況。

好不容易,終於旁敲側擊地打聽出了一句。

“可恨蒙韃滅了金韃,卻不肯把地盤還給我大宋,蒙韃、金韃都是壞韃,殺殺殺!”

李瑕繼續打聽,卻是把這條大漢給問得煩了。

“你這小子好生會閒扯,如長舌婦人一般。我沒那工夫陪你扯天扯地。要麼我去尋老書呆來陪你聊。”

李瑕雖不知“老書呆”是誰,心想人過來了自然會知道,也不多問,道:“那就謝過劉大俠了。”

“嗯。”劉金鎖被“大俠大俠”叫得多了,愈發故作深沉。

“對了,這邊有晚飯嗎?”

李瑕很在意飲食,這是前世保留下來的習慣,他以前練的是一米長的重劍,對身高、體質頗有要求,如今這具身體底子雖然不差,他不願營養跟不上。

劉金鎖道:“一會就開飯了,我讓老書生給你帶過來。”

“好,麻煩多帶些肉食、蛋類、果蔬……”

李瑕仔細交代過,又讚了一句劉金鎖“俠肝義膽”,哄得劉金鎖十分開心……

天色漸暗,屋中沒有點燭火,隻有一點月光。

微風徐來,空氣比牢房裡好得多。

“劉金鎖的刺青,礙目啊,礙目,小老兒都不敢讓我那小孫女看他。不過,劉金鎖非是淫邪之人,聽說他那刺青是這麼一回事……

他想要威武、霸道的花樣,一聽那‘金槍鏖戰三千陣’他就喜歡,連圖案都沒細看就躺下,吆喝讓人快繡,等起來一看,就成了這樣……”

說話的人名叫韓承緒,字竟之。

這韓承緒韓竟之就是劉金鎖說的那位“老書呆”了,年紀在六十歲左右,滿頭白發,身材瘦小。

韓承緒是個愛聊天的,給李瑕送了飯,就坐在屋中閒聊。

兩人不知不覺聊了許久。

李瑕隻是偶爾引導一下話題,大部分時候都是韓承緒在說……

“韓先生是哪裡人?”

“當不得你一句‘先生’,小老兒不過是個俘虜。”

“何出此言?”

“身世飄零啊,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國人,我那家鄉,一百餘年來,屬大宋、屬偽齊、屬金國,也不知道該叫歸德府、南京,還是應天府好了。

我祖輩雖是宋人,但我這輩子前四十年都是金人,生在金國,長在金國。直到二十年前,宋、蒙聯盟滅金,宋軍收複了歸德府,我又算是成了宋人。但隻怕,這大宋朝廷又要一次重蹈當年聯金滅遼的覆轍嘍……”

聽韓承緒說著,李瑕漸漸對所處的這個朝代有了一些認知。

他並不精通曆史,隻算是懂一些常識,勉強能通過一些事件推測現在是什麼時候。

簡而言之,應該是南宋末年。

據韓承緒所說,成吉思汗已經死了三十年有餘了。

而成吉思汗的孫子、滅亡南宋的忽必烈如今正值壯年。

那“應該”兩個字也可以去掉了,就是南宋末年……

另外,這個朝代與他認知裡的南宋有所不同。

之前都一樣,北宋滅亡、建炎南渡……變化似乎是在四十年前開始,出現在上一任皇帝、宋寧宗身上。

宋寧宗嘉定十一年,寧宗皇帝開始了一係列的改革。

然而,這似乎讓局勢更差了。

嘉定十七年,寧宗皇帝一命嗚呼,新政完全被廢除,隻留下一個錯亂的時代,和一堆被他改掉的地名、官名……

韓承緒前半生都活在金國,對宋朝這邊的舊事也不太了解。李瑕從他身上能得到的情況差不多也隻有這些。

關注點重新回到這次的任務上,李瑕又引導韓承緒討論開封的情況。

如今大蒙古汗國的可汗是蒙哥。

蒙哥也是成吉思汗的孫子,是忽必烈的同母大哥。

八年前,蒙哥登基之後,任命忽必烈為“總領漠南漢地軍國庶事”,經略府就設在開封;後來又給了忽必烈京兆府,即長安的封地。

李瑕終於搞明白了,這次要去的地方是未來那位元朝開國皇帝元世祖忽必烈的經略之地。

……

“小老兒也不知道這次去開封要做什麼,但不外乎就幾種可能,求和、暗諜、刺殺、救人。”

韓承緒說著,又緩緩道:“但出使求和的可能性是最小的,隻看我們這些人就知道,你是死囚、我是俘虜,都是上不得台麵的人。就算死在了北麵,明麵上也不是大宋的人。

聽說如今形勢緊張,北邊有想要毀掉和約南下的架勢。我們這次過去,我怎麼想,都是……唉。”

李瑕問道:“先生不太想去?”

“由不得自己啊。”韓承緒長歎一聲,拍了拍膝蓋站起身來,道:“時候不早了,今夜便聊到這裡吧。後日出發以後,還請李小兄弟多關照我們爺孫兩個……”

韓承緒走後,李瑕思忖了很久,更清晰地了解了白茂說的“跟那位出去辦事,絕對不是什麼好事”是什麼意思。

不過,他早就明白自己是在用“必死”換一個“九死一生”。

次日聶仲由過來,給李瑕帶了一柄長劍,同時還帶來了一個人……白茂。

“準備一下,明日天不亮就出發。”聶仲由隨手把長劍丟給李瑕。

接著,他對白茂說了一句“你若敢逃,你娘的命就沒了”轉身走了出去。

李瑕拿著那柄古劍把玩著,對聶仲由這種做派暗自搖頭。

一天到晚的,不是“你弟弟在我手裡”就是“你爹在我手裡”或“你娘在我手裡”,沒水平。

白茂顯得很鬱悶,往李瑕屋裡一坐,開始唉聲歎氣。

“怎麼?你不是不來嗎?”

白茂一聽李瑕開口,才想起來這小子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凶徒,何況現在手裡還拿著一柄劍。

他連忙往後撤了幾步,直到看清李瑕腳上栓著鐵鏈才放鬆下來。

“就那位。”白茂撇了撇嘴,示意聶仲由離開的方向,道:“長得跟個螳螂似的……他說一看我就覺得我長得機靈,正好他缺個手藝人,考慮之後,決定帶我去辦個差事。”

李瑕道:“他長得確實像螳螂。”

“是吧,這狗官差。”

“他怎麼沒把你銬起來?”

“我娘都被他找到了,我又不跑。再說了,我是誰?白毛鼠白茂,他能銬得住我嗎?”

“那你幫我把鐐銬解開?”

白茂眼珠子一轉,懊惱自己多嘴,賠笑道:“彆吧?我要是惹惱了那隻螳螂,他殺了我娘咋辦?”

李瑕點點頭,道:“那算了。”

他心想聶仲由安排白茂住這個屋就是存著試探白茂聽不聽話的意思。

於是他也隨便試探一下白茂與自己的交情罷了……

這夜,白茂竟是睡在屋頂的橫梁上。

天光未亮之際,有人在院子裡敲了一聲鑼。

那名叫林子的年輕人喊道:“雞鳴狗盜們,都起了!爺爺帶你們到北麵故土逛一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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