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優這個指導員很忙,現在的酒站是他管著,九連人雖少,可是對岸的酒站村人可不少了,亂七八糟的什麼事都有。九連和彆的連隊不一樣,酒站村和彆的村子也不一樣,軍民之分的界限非常模糊。
每天都要親自查哨,安排換班,警戒問題一絲都不敢放鬆;督促戰士們訓練,時時跟戰士們強調紀律,他的強調方式就是隨時念叨,隨時與某些戰士談一談,他知道戰士們見他就頭疼,但這就是方法,不想看見我,那就彆出幺蛾子,否則我就跟你嘮個夠,嘮到你對生活失去信心想投河,看你還有什麼興致再折騰!
酒站村的事也一大堆,孫翠忙著帶人做肥皂做染料,安置新來那些難民的木屋已經建得差不多,現在得組織大家開始伐木了。伐木采取就近原則,酒站碉堡對麵的開闊地順便擴展的更大,木材被歸攏放置在河邊,隻要與砍九的協議確定下來,直接推進渾水河就是,漂到綠水鋪附近會被砍九的人撈起,他們會在綠水鋪建立一個木材廠,但這隻是個招牌,實際隻管賣。
女民兵隊的訓練也是個問題,定的是杜遠來負責,可是這些日子來,根本就沒正兒八經開始訓練,一些女民兵為此跑秦優這裡來告狀了,她們扛槍的積極性出奇地高,本以為能頂半邊天呢,結果到現在隻發了槍不給子彈,又不見組織訓練,豈能不怨言。
秦優這才明白,杜遠有情緒,雖說缺了一隻胳膊,可丫頭忽悠人家來的時候說的是讓他帶民兵隊,現在一瞧,所謂民兵隊是一群娘們,杜遠的腸子悔了個透,他心裡嚴重排斥這個既扯淡又丟人的職務,整天混日子。
正在考慮該如何去做杜遠的工作,王大妹與韓二妞又吵進了門,一個哭哭啼啼要求指導員給出他男人的下落,一個強調她與羅富貴早已訂了親,要求指導員教育那個不知廉恥的女人。這二位把秦優折騰得快崩潰了,跟她們講軍隊的規矩講八路的政策,她們反倒鬨得更歡,一個哭喊著終身不嫁彆人,一個大罵規矩沒人性毀了她名聲。
萬事萬物都有相生相克,任是秦優同誌也不能逃脫命運的輪回,跟這兩個‘竇娥冤’他這個話癆都扯不起了,心中大罵羅富貴是個惹禍精,好脾氣的他生平第一次有了想打人的衝動,非常想打斷羅富貴的腿!
費儘口水一大盆,好不容易把兩位‘竇娥’勸出了九連‘指揮部’的門,胡子拉碴的秦優摸出支煙來點上,正準備好好慶祝一番‘劫後餘生’,指揮部的門又被推開了,一個戰士推著個人進了門。
滿頭淩亂一腦門子汗的秦優看看進來這二位,不得不把剛剛叼起來的煙撤下了嘴,眉頭皺了三尺深:“又咋地了啊?”
戰士嚴肅道:“今天暗哨發現他到綠水鋪炮樓去了,懷疑他通敵!”
“啥?”這話把秦優聽得一晃悠,差點從板凳上掉下來。
“秦指導,俺冤枉啊……您可要為俺做主啊……秦青天哎……可冤死俺啦……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進城賣紅薯啊……”
被抓的人是老黃頭,一屁股坐在破桌子邊那地麵上,摟著桌子腿叫天屈。
“地上涼!哎呀你……我真服了……快起來,這桌子不結實!”把個秦優愁得都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戰士皺眉道:“你冤?老黃頭,你當我們是說瞎話的嗎?暗哨盯你一直盯到炮樓附近,全看得真真的,你哪來的冤?”
秦優朝老黃頭一皺眉:“你真到綠水鋪炮樓去啦?”
“啊,俺去啦。”
“那你到那地方去乾啥?”
“俺賣藥去啦。”
“啥?”一不留神被煙頭燙了手,疼得秦優齜牙咧嘴連忙甩,又慌裡慌張把掉落的半截煙頭從地上拾起來:“賣藥?我說你……不怕挨槍子啊?”
“俺一個賣藥的老家夥,老遠就跟他們喊明白了,他們怎會打俺?”
戰士一撇嘴:“就你那萬靈丹?大力丸?他們會買?不怕你是我們九連的托兒?不怕你毒死他們啊?你騙鬼吧!”
摟著桌子腿不撒手的老黃頭翻了翻白眼:“俺這回賣的不是萬靈丹,也不是大力丸。俺賣給他們的是‘避邪散’,不需口服,外用即可。”
“避邪散?”秦優和戰士忍不住異口同聲。
“對啊,隻要灑在身上,一個時辰內可避刀槍,子彈都打不著。”
戰士傻眼了,傻愣了一會,突然指著老黃頭大聲怒道:“還說你不是通敵!啊?你想讓他們天下無敵嗎?還剩下多少?統統給我交出來!”
滿頭黑線的秦優反倒抬手一指戰士,生生把溜到嘴邊的‘滾蛋’兩個字給咽了,改為說:“趕緊出去!你趕緊給我出去聽到沒有!”
“指導員,他……”
“我說現在!”
戰士灰溜溜跑出去了,秦優歎了口氣:“我說老黃頭,你起來,坐下說話行不行?你不嫌鬨心我嫌鬨心啊!”
“秦指導,俺冤枉啊……俺隻是出去做趟買賣,你看咱這地界哪有個活人的地方,不到炮樓那去賣俺還能去哪?俺真沒通敵,再說咱這酒站他們也是一清二楚啊,還用得著俺通嗎?”
“你那藥……就算賣了,賺了錢你又能到哪花?都這麼大歲數了,冒這個風險乾什麼你說你?”
“這俺知道,所以俺賺的不是錢。”
“不賺錢?那你圖個什麼呢?”
老黃頭尷尬笑笑,鬆開了摟著桌子腿的胳膊,從他鼓鼓囊囊的破棉襖裡拎出個沉甸甸的布口袋,放在桌上:“看著大家都忙著,俺實在不好意思閒。可俺這老胳膊老腿又幫不上什麼忙,這趟貨還是帶少了,要不能換回更多呢!”
秦優伸手打開了桌上的布口袋,半口袋小米,黃燦燦的,金子般養眼。伸手捧起一把,一粒粒漏過粗糙大手的指縫落瀑如沙,沉甸甸的。
“秦指導……我再也不去了還不行,我真沒通敵,我也沒進去,就是在吊橋邊上叫賣的,我當時……”
黃老頭絮叨著,秦優仿佛沒再聽到,隻是盯著手中連續滑落指縫的小米,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以後再出去,提前言語一聲,我派戰士暗裡保著你,免得他們以為你好欺負,彆出了閃失。”
剛把老黃頭送出了門,一個風塵仆仆的戰士風風火火進了酒站,麵對正站在屋門外驚詫的秦優立正敬禮:“報告,陳衝歸隊!”
“你小子怎麼又回來了?”
陳衝麵無表情一昂首:“我想在九連繼續呆一段時間。”
秦優看了看跟隨陳衝走進酒站的幾個友軍戰士:“他們這是……”
“他們是幫我送東西過來的,那是胡連長、馬良和流鼻涕的三套裝備,子彈不夠數了。另外那兩個箱子,是我們連長送給九連的,八十枚擲彈筒榴彈。”
“這……”
“秦指導,我有個請求,希望您批準。”
“你說。”
“我要求成為李響的下屬戰士!”
秦優笑了,這王朋是會算計,不過他也真是個好親家。
在附近看著這一幕的另一個戰士臉色倒不太好,眉頭緊鎖地盯著陳衝看。這位,正是田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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