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潑大雨逐漸轉為中雨,九排和二連的隊伍狼bèi到達了饅頭小高地。
隔著一條低穀,對麵一座山,山勢不算陡峭,可也不平坦。雨沒那麼大了,視線好了些,但是白蒙蒙的看不清山頂。山腳十幾米高位置,可以看到一個巨大洞口,黑黝黝的,說明這個山洞不淺。兩個人影抱著槍,在洞口內邊緣避著雨,不時探頭看外麵蒙蒙雨幕。
饅頭高地的頂端微斜向下到洞口的直線距離大約一百多米遠,胡義和高一刀仔細往對麵觀察了一陣,坡後的隊伍也在雨中休整得差不多了,兩個人才退下來,著手安排下一步的事。
這個山洞小不了,牲畜車都拽得進去看不見影兒,那能小了麼。從三家集押貨回來有好幾十人,洞裡肯定也有些留守的,估計敵人百個左右,火力情況不詳。
這仗不難打,說不難打是因為情況很簡單,戰場環境限製了可選擇的進攻戰術沒有,順洞口慢慢往裡打就是了。這仗同樣也不好打,進攻山洞,其實相當於攻堅,搞不好就得一尺一尺地啃。
到了這個時候,胡義和高一刀不約而同抬起頭,無奈的看著雨蒙蒙的天,如果不是下雨,一把大火把山洞變成磚窯該有多簡單,火攻,用了幾千年的戰術,再用幾千年也好使。
“還打不打?”胡義淡淡問。
高一刀聽出胡義的意思是想等天晴後再來,可是金疤拉的聚寶盆正擺在眼前,這雨到底要下到什麼時候根本看不出來,高一刀心裡已經畫滿了錢糧槍彈,肥肉都擺在嘴邊了豈能不吃?於是故作平靜道:“夜長夢多,這雨看著不會短,萬一有什麼變故,他們搬家溜了怎麼辦?”
胡義朝黑鐵塔那副假正經的嘴臉笑了笑,指望這個為了望遠鏡都敢翻臉的家夥知難而退,有點不現實。低下頭,一邊抬腳在石塊上刮蹭鞋上的泥水,一邊說:“你可彆指望我的九排給你當突擊隊。”
“那你還能乾什麼?”
“彆忘了,到現在為止情報都是我提供的,憑你能找到這地方麼?九排可以……負責封鎖洞口,以便你戰無不勝的高連長放心大膽地發揮。”
滿頭黑線的高一刀看著那個不停滴落雨水的卷曲帽簷,一時沒說話。想想也沒辦法,進攻山洞,隊伍沒法展開,就那麼點地方,自己的二連有一百五十多號,他九排還不到三十人,他缺的就是人,指望他胡義主動上是做夢。
“那事後這戰利品,可是我先挑了!”
“行。”胡義本也不是為這個目的來的,隻希望裡麵能有些團裡緊缺的東西。
然後兩人各自走向自己的隊伍,胡義命令九排到饅頭高地上麵建立射擊陣位,封鎖對麵的山洞出口。高一刀命令二連迂回到對麵山上,首先要把那座山仔細地梳篦搜索一遍,以防那山洞有其他出口。
一百五十多人的二連,均勻拉開間距成長長一線,開始了雨中搜山。濕滑,泥濘,偶爾出現的碎石滾落響聲終於驚動了洞口的哨兵,他們兩個跑出了洞口一段距離,站在低穀中看向雨蒙蒙的山上。
啪――
洞口對麵百米遠的高地上傳來一聲脆亮槍響,一顆子彈穿過了雨幕,宣布了戰鬥開始。
濕成泥猴的小丫頭,扯著步槍狼bèi扭動著倒退縮回了泥坑裡,鋼盔下的一張小臉上連泥帶水已經臟成地圖,笑嘻嘻朝半坐在泥水中的吳石頭說:“嘿嘿,一個!”然後大咧咧靠在身後的稀泥上,開始費力地拉她的槍栓。
一個人影跌倒,滾落進低穀中流淌的泥水中,身上的血色還未來得及泛起,便被泥色浸沒。
另一個家夥腿一軟,開始狼bèi地往洞口跑,同時撕心裂肺叫喚著:“有情況!”
啪啪啪……接著高地上響起了七八槍,然後是稀裡嘩啦一陣槍栓響,石成的一班開了火。其中兩槍擊中了那個試圖跑回洞口的家夥,使他也變成了泥水中的靜物。
胡義端著望遠鏡趴在一班的一側,盯著黑黢黢的山洞口看,羅富貴架著機槍趴在胡義側邊不遠,靜靜瞄著那個洞口等待後續反應。二班和三班無聊地休息在高地後麵的泥濘中,聽到了上麵這些槍聲,距離不遠的馬良和劉堅強相互對視了一眼,然後繼續不滿地皺著眉頭坐在雨中欣賞雨景。
黑乎乎的洞口裡忽然劈劈啪啪響起射擊響,十多發子彈胡亂地飛上高地,立即遭到高地上的機槍還擊,一個彈夾被羅富貴一股腦送進了洞口。然後場麵突然安靜下來,山洞裡沒有再還擊,他們意識到被人堵住口了;高地上也沒有再射擊,因為黑乎乎的洞口裡什麼都看不見,隻有四周的落雨聲越來越清晰。
望遠鏡這才被放下,下意識抹了一下正在流淌雨水的臉:“行了,咱們的活兒乾完了。”
羅富貴忍不住伸了伸脖子:“這就算完事了?”
“要你在裡邊你出來麼?”
“嘿嘿,這仗打得舒坦,等著跟二連後頭進去拿東西就行了。”羅富貴笑了。
整個山被搜索一遍,也沒發現有疑似出入口的地方,即使這樣高一刀也不放心,派出一個班爬到山頂,監視各麵山坡,以防這個聚寶盆漏了底。洞口附近那一陣槍響高一刀自然聽得一清二楚,沒什麼可擔心的,九排的火力足夠堵住了。
“現在去洞口邊,你們排從那邊繞過去,到時候兩邊開摸。”一身泥水的高一刀心情不錯。
一百多人的主力貼著山邊從左邊接近洞口,一個排從對麵的另一邊接近過來,對麵的小高地上九排則悠哉地看著這一qiē。小心翼翼貼近了十多米寬的洞口邊緣,兩邊戰士都停下來,等待連長的進攻命令。
這時,快腿兒突然說:“連長,你聽這什麼聲音?”
“什麼什麼聲音?”高一刀豎了豎耳朵,在嘩啦啦的落雨聲裡,終於分辨出隱隱約約的轟鳴聲,並且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戰士們都能聽到了。地麵甚至開始微顫,山坡上開始有細碎的落石蹦跳著滾下,轟鳴聲逐漸升級成了磅礴震撼。
轟隆隆――渾濁的奔騰猛然出現在低穀一端,猙獰,咆哮,瘋狂席卷而來。
“山洪!”有戰士驚慌大喊。
高一刀猛回頭,朝著後方那些身處低位的戰士大喝:“跑!跑啊!”
後麵的隊伍因為距離洞口較遠,所以不自覺地停在了穀底,現在突然出現的猛獸讓他們驚呆了,終於有人開始拚命衝向山腳,也有人當場跌倒,還有人驚呆在原地不眨眼。
轟――嘩――一道泥牆咆哮著狂衝而過,隨後便是無儘的洶湧奔騰,小高地與山洞口之間的那條低穀轉眼變成了一條澎湃的死亡之河。
轟鳴聲遮掩了所有絕望的呼喊,渾濁的水牆覆蓋了所有來不及掙紮的身影,得意地向這些渺小人類炫耀著忽視它的後果。
……
一支隊伍在冒雨急進,五花八門的穿戴,五花八門的槍,在泥濘中氣喘籲籲連滾帶爬。隊伍蜿蜒連綿,前後兩端都看不見,兩端都是白蒙蒙一片。
一個疤麵人,一身綾羅綢緞早已被泥裹滿,一臉焦急地望著遠方,問身邊的人:“你說他們是八路?”
“一開始我隻是懷疑,後來他們又彙合了一部分,那些可都是穿軍裝的,真真的八路。”
回話這人正是二連掉隊的那個,聽說了黑虎軍出名之後,金疤拉派了這個人主動去投靠,埋一顆棋,為方便將來收拾這個對手。沒想到的是這個所謂黑虎軍居然有膽先對自己動手,要打三家集。現在知道了他們是八路,那就難怪他們有這麼大膽量了。
原本是想悶頭做大,可三家集那裡的倉庫就是金疤拉的一qiē,那就提前撕破臉吧,彆說你是八路,就是八十八路老子也照打!
為此金疤拉集齊了全部可動員力量,各路投靠的山匪加上他自己的嫡係總共將近六百人,浩浩蕩蕩向三家集方向出發。山洞倉庫裡也有百人呢,怎麼也能堅持到增援抵達。
“都他麼給我快點!丟了倉庫你們全得餓死!八路這是要斷咱們的活路,咱們能怎麼辦?”金疤拉站在雨中大聲朝著隊伍呼喝。
“殺!”行進中的隊伍毫不猶豫地參差回答。
於是,雨中的隊伍行進得更快了。
……
三十多個二連戰士轉瞬不見了,低穀變成了天塹,這是大自然的威力。趴在小高地上,看著下麵那條奔騰的渾濁,胡義自問:這算是命運麼?這是不是應該料到的?這是不是能夠避免的?大概高一刀也是這樣自責罷!
高地後麵的二班和三班都爬上來了,九排全體都看傻了眼,羅富貴忍不住喃喃:“姥姥的,過不去了,這回徹底沒咱們事了!要不……咱回家吧。”
雨還在下,落在那張黑臉膛上,像是汗水那般流淌,高一刀無表情的視線離開了那條洶湧,看了看對麵的高地,再看看不遠處的洞口邊緣,濃銳的眉角終於緩緩挑高,字字鏗鏘地發布命令:“準備戰鬥!”
發著呆的戰士們終於醒過來,重新握緊了手中的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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