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點。”邊敘答。

沈聿覺得這個時間不對。他住6樓，從進來開始，樓上就已經在鬨騰了，像是已經開始了的樣子。

沈聿想了想，又問，“隻有10樓是鬥獸場嗎？”

“7樓以上都是。隻不過，10樓玩的不一樣。”邊敘顯然在沒入場前不願意多透露，簡單回應一句後，就又將話題轉了回來，“怎麼樣，沈總願意幫忙嗎？哦，或者應該問，沈總感興趣嗎？”

“當然。”

現在離9點還有40分鐘，沈聿原本定下的航班是今晚10點，因為要去鬥獸場的原因，他取消了預訂。

剛取消幾分鐘，李簡的電話就撥了過來，“是臨時出了什麼事兒嗎？為何取消航班？”

李簡作為公司秘書，能看到他的出行賬戶動向，所以他這邊取消航班，李簡那邊能知曉。

但按時間來算，現在已經是國內淩晨2點多。李簡在這種情況下還能第一時間打電話過來問他，沈聿不知道到底是該誇他儘職儘責，還是彆的。

“沒什麼事兒，隻是這邊有朋友臨時讓我參加個酒會。”沈聿捏了捏眉心，“大晚上的你怎麼還沒睡啊？”

“晚上吃多了有些積食，正出來陽台走走，就看到了通知。”李簡的聲音溫和平靜，說到這裡，他稍微頓了一下，“今天有月無星，你那邊此刻也是晚上，應該跟我看的，是同一輪月亮吧。”

沈聿抬頭望了望天花板，他此刻在酒店裡，看不到天上有沒有月亮。而且等下還有事，他也沒有心情跟李簡討論今晚上有星星還是有月亮的問題。

“早點休息吧，熬夜老得快。”

沈聿叮囑一句後就打算斷掛電話，有又聽到李簡的聲音從電話裡傳過來，“老家下個月要拆遷了，我父母想讓我找個近點的地方上班。沈總怎麼想？”

李簡自己要離職，卻問他這個老板怎麼想。

就像是在等他的答案做出最終的決定一樣。

李簡從他開始創業就跟著他一起，從一無所有到如今公司市值穩定，各項目發展紅火。與其說李簡是他的秘書，不如說是他的合夥人。

沈聿有想過李簡會有離開的一天，但他沒想過會這麼快。

沈聿沉默了片刻，“如果你是想問我漲工資的事情，那回去我們還能聊一聊；但如果你是問我彆的，那我隻能告訴你，我不喜歡男的，也不覺得人與人之間的感情，隻有這一種。李秘書與我而言，不隻是員工，更是親友。我珍惜你，但同樣，也不會限製你的選擇。”

李簡對他的感情，沈聿一直以為跟他是一樣，友情而已。直到元宵那日他那句一語雙關的挑明，沈聿才意識到另一個層麵。

李簡修的是會計和金融雙學位，他們認識的時候，李簡已經本碩連讀上了研一。等他大學畢業，李簡便隨他一起創業。

李簡能力出眾，當時剛畢業就已經有大廠給他開出年薪80萬（稅前）的offer。但他沒去，反而來跟他一起跑生活。

他當時年紀小，以為李簡那是理想，想體驗下從無到有的生活，所以從沒細想過，有什麼理想值得李簡追求這麼些年。

直到不久前沈聿才知道，那不僅僅是理想，還有對他的企圖心。

可能是因為他這張臉，也可能因為他的性格，從小到大，迷戀他的人不少，但隻要不舞到他麵前來，對他造成困擾，沈聿都選擇視而不見。

他要兼顧的事情那麼多，委實沒必要為對方的暗戀買單。

說他渣也好，說他沒品也罷，反正他也不覺得自己是什麼好人。

掛了李簡的電話，沈聿想到了許星野。

他跟李簡說的那句話沒有語病，他到現在也不覺得自己是喜歡男人那一掛的。

許星野是個特例。

沈聿本想給許星野打個電話，可想到現在已經是淩晨，所以他手都按到通訊錄上了，又還是縮了回來，改成了發信息。

離9點還有十分鐘的時候，邊敘帶他上了樓。

以邊敘的能力，10樓以下的場次他可以隨意通行。但通往10樓的電梯是直達電梯，沒有特殊邀請沒法打開。

沈聿頂著酷似Rapha?l的這張臉，戴著藍寶石吊墜，一上樓就有專人接待，領他和邊敘到了包間。

一進包間，沈聿就發現這裡格局的奇特點：正對著大門的，原本該是牆壁的位置，拉著窗簾。

而窗簾兩邊，各站著一個穿著製服的外國美女。

美女天使的麵孔，魔鬼的身材，前凸後翹，再加上搭配的黑絲和高跟，那簡直就是斬男利器。

但沈聿隻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不是很感冒。

相比女人，沈聿更好奇這片拉上的窗簾後，是什麼景象。

“先生先喝茶，我們今晚的局馬上開始。”領路來的服務員給沈聿和邊敘倒上茶。

沈聿坐在真皮座椅上，手隻在茶杯上貼了一下，沒拿茶，目光又轉向窗簾。

他和邊敘坐著的位置就是這個窗簾的最佳觀賞位，明顯重頭戲就是簾後的東西。這胃口吊得十足，沈聿哪兒還有心思喝茶啊。

“你猜簾後麵是什麼？”邊敘敲打了兩下桌子， 漫不經心地問。

“連邊先生這種混跡名利場的大佬都不知道，我又怎麼可能猜到呢？與其聽我放屁，不如先生說說你的高見。”沈聿隻用一句話，就將皮球又踢了回去，還踢得對方心花怒放的。

“是人。”邊敘端起茶杯，用杯蓋在麵上劃了兩下，打去浮沫，剛才漫不經心的語氣變成篤定，“你瞧見手邊的號碼牌了沒？你和我，都有編碼。”

被邊敘這麼一提醒，沈聿這才注意到自己這邊座位旁，果然放著一張類似於拍賣會上舉牌的號碼牌。他的是353，邊敘是354。

他對法國的拍賣競技規則並不陌生，那幅被周淮弄壞的畫，就是他在法國拍賣會上帶回來的，120萬的純手工意識流佳作，由於畫家名氣不算大，他沒加幾次價就到手了。

而現在，邊敘所謂的10樓鬥獸場，不玩打架，玩人口拍賣了？

要是這樣倒也說得通，畢竟人口買賣違法，難怪10樓是禁區，還特限了。

“當然，我隻是猜測。畢竟沾沈總的光，我才能第一次上來。”

邊敘後麵這句話剛落，一陣古老的鐘聲響起，敲了9下。等鐘聲的尾音落地的時候，旁邊保持微笑，沒怎麼動彈的美女突然動身，拉開了簾子。

瞬間，簾外的景象映入眼簾。

簾子後麵，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而落地窗外，是個懸空的圓盤。

整個10樓的層高能抵酒店下麵三層樓的高度， 在中間的位置，還做了挖空，而挖空的頂端，是一個拱起來的圓盤。

造型有點像商場中央為了投放巨大豎屏而鏤空出來的空間，但這裡，沒有大屏，是為了投放什麼才挖空的，根據邊敘之前猜測，幾乎不言而喻。

但這還不是沈聿最關注的點，沈聿關注的點是，在這個圓盤之上，所有的房間都是圍繞著中間鏤空的布局而建。也就是說，他這一眼望出去的，除了能看到中間的展示品外，還可以看到一圈同他一樣房間裡，準備競價的人。

他們是競拍者，同樣，也成了競拍的風景。

而在這一眾的風景裡，沈聿看到了熟悉的麵孔。

沈岸在電話裡說的，跟他一樣，來了巴黎的原家家主，原臣。

原臣身邊還有個外國人，他沒見過，但看舉手投足間的感覺，一看就不是個簡單的人物。以至於同行來的原修和，隻配在原臣身後站著。

沈聿看見原臣的時候，原臣同樣瞧見了他。主要是兩人好巧不巧正好房間落在圓形的直徑兩端，就是麵對麵的狀態，但凡眼睛沒近視也不斜眼，那百分百能瞧見。

果然，四目相對間，原臣率先向他舉起了高腳杯。

沈聿舉起茶杯，回應了一下，等放下茶的時候馬上喊來服務員，“給我換成白蘭地。”

這種場麵喝酒才對味兒，酒精上頭了才好看戲啊，大半夜的喝什麼茶？！

這茶一定是邊敘的個人愛好，從在酒店他以茶代酒時他就看出來，這邊敘明明四十不到，卻跟個老大爺似的，賊愛喝茶。

簾子拉開，可預想的重頭戲幾分鐘了，卻遲遲沒來，像是出了什麼臨時的故障。

之前在樓下喝茶喝得有些多，沈聿此番尿急，起身往廁所的方向走。可剛離開幾步，旁邊坐著的邊敘突然用法語喊了一聲，“Rapha?l，你去哪兒？”

沈聿回頭，瞧見邊敘望著自己。

像是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邊敘伸手按了按眉心，切換成中文，“抱歉，看岔了。”

這一句“看岔了”，在沈聿這裡，就自動默認成他認識Rapha?l。

也是，若不是有些什麼淵源，沒人會在大馬路上突然出手仗義相助，還撞壞了自己的車，惹下麻煩。

以路易斯的年齡來推斷，路易斯今年已經三十八，他跟Rapha?l是同學，那說明Rapha?l如果活著，也是快四十的年紀，跟邊敘的年紀同樣相仿。

與其說邊敘是隨手相助，不如說是他頂著一張Rapha?l的臉，得到的救援和如今出現在10樓的機會。

沈聿開始有些好奇，這個在花兒一樣年紀早逝的Rapha?l，他到底有什麼身份和背景，以及，他的死因。

從廁所出來，沈聿明顯感覺到邊敘因為自己的失態，變得沉默寡言了很多。他轉著茶杯，視線在茶杯裡的打卷兒的茶葉和落地窗外未落下的展示品上麵來回切換，就是沒再看他。

沈聿也沒主動去問他跟Rapha?l的事情，覺得有些冒昧不禮貌，隻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著好戲開場。

“抱歉，係統突然出了點小問題，現在已經修整好。”主持人操著一口純正的法腔，從空中響起。但隻聞聲，不見其人，而且聽聲音，好像還有些AI合成音的調調，“下麵公開第一件拍品，起價1000w歐。”

1000w歐，折算成人民幣相當於8000w。

驚人的起拍價，沈聿蹙眉，雙下巴都快被擠出來了。

以他目前的財力，起價這麼老高，他牌子都舉不了幾次就傾家蕩產了。

這10樓果然不是他這種平民該上來的。

所以，Rapha?l到底是何方神聖？！

隨著主持人話音落下，空中鏤空出來的空間裡落下一塊展板。沈聿看到，隨著展板落下，房間裡，不少原本端正坐著的老板們紛紛起身，走到了落地窗前近距離觀看。

沈聿瞥了一眼原臣，薑還是老的辣，一動未動。

但沈聿沒學他，托著白蘭地站到了窗前。

展板落穩的瞬間， 一個巨大的籠子從天而降。籠子裡裝著一個水箱，玻璃水箱裡麵，是固定死的不鏽鋼格柵。

似乎怕裡麵的東西跑了，格柵被加固了好幾層。

但即便這樣，沈聿還是能從其餘露出來的孔隙中，看出裡麵是條魚。

準確來說，是個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魚的物種，童話故事裡，將這種物種喚做美人魚。

但籠子裡的物種不美，不僅不美，沈聿覺得還有些滲人。

他下半個魚尾是黑色的，從腰部以下全是奇怪的圖騰。這些圖騰組合成魚的鱗片，看起來堅硬無比。而上半部分，則是金黃色的長發，臉頰的位置，眼部以下，有類似於樹皮與血肉共生的皮膚，鮮紅色的肉與白皙的皮膚交疊著，讓這人的整張臉看起來很詭異。

同樣詭異的，還有他沒有瞳仁的眼睛。

不，或者是有瞳仁的，但瞳仁顏色跟眼白顏色極度相似，所以乍一看上去，整個眼部一片白。

沈聿抿了一下唇，總覺得這斑和眼睛顏色他好像在哪兒見過，但一下子又想不起來。

還沒等沈聿細想，那水箱裡的人魚突然按住腦袋，掃了一下尾，水箱裡麵粗壯的不鏽鋼格柵就被甩得往旁邊彎折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