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的心緒還沒調整過來，不知道該以何種麵貌來麵對許星野。

他一麵希望沈岸說的話全都是假的，許星野隻是一個單純的，滿心滿眼隻有他的小孩；一麵又在心裡明白，自己哪怕與許星野相處多年，對許星野的了解，卻依舊如此淺顯與片麵。

許星野的本相，遠不像他表露出來，給他看到的那樣簡單。

許星野的經曆，或許沈岸披露的，不過也僅僅隻是九牛一毛。

就連許星野與他那次在主宅的相遇，沈聿現在都不再確定，自己到底是引導者，還是被選者。

“哥怎麼不說話？”問話長久沒得到回應，許星野的語氣中，慵懶散去，添上了些慌張。

“沒有，隻是在想明天搓湯圓的事兒。算下來，這也不是我們第一次過十五了，怎麼偏偏這一次倒讓我有些緊張呢？是因為要親自動手的緣故嗎？”

被岔開了話題，許星野便沒再自討沒趣去提及沈岸，而是順著沈聿的話接過去，“當然不僅僅是因為親自動手，哥緊張是因為，這是我們在一起後的第一個團圓節，也是第一個有紀念意義的日子。我想以後能跟哥一起過第二個，第三個……第一百個。”

“第一百個。”沈聿輕笑了一聲，伸手扯住許星野的腮幫子往兩邊拉，“我都二十九了，再活一百年，活成老妖怪嗎？”

“哥一點兒也不老，看著像我學弟。”

“我怎麼覺得你這句誇人的話不對勁呢？聽著像是在占我便宜。”

“哪有。”許星野嗔了一聲，突然伸手，快速地捧住沈聿的後腦勺，將人壓向自己，親了一口，“這才是占便宜。”

沈聿薅住人頭發將他扯開，“彆鬨了，趕快回去睡覺。在外公家被抓包的事情，你還想再經曆第二次？”

“怕什麼？我巴不得他們都知道。”許星野摸著沈聿的臉，指腹沿著他的輪廓在暗夜裡摩挲，“我真想找塊大屏，24小時輪轉，向全世界宣布，哥是我的。看他們誰還來覬覦。”

沈聿無奈地捂住了臉，將身子轉了個邊，“還是要點臉吧，出櫃都給你整得像得了奧運金牌似的，這玩意兒光宗耀祖啊？”

“嘿嘿，我就那麼一說。”許星野巴巴地又蹭上來抱沈聿，“哥不喜歡的事情，我不做。”

“哼哼。”沈聿從鼻腔裡發出兩聲哼哼算是回應了。

許星野像是鐵了心要跟他同睡，盯著他睡覺一般。沈聿說了幾次讓他回去的話，許星野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後，他便也沒再強調了。

迷迷糊糊間，沈聿呼吸放平，睡著了。

寂靜的夜裡，兩人都沒動，隻聽得到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但沒過多久，旁邊床鋪陷下去的位置彈了起來，許星野離開了床。

等人打開門一走，沈聿就睜開了眼。

幾乎不用猜，沈聿的腦子此刻就已經在懷疑，許星野是去了書房。

人腦會受到外界已知信息的影響，將未知的事情自動腦補成自己想要的畫麵。

沈岸那番話的後作用太強烈，沈聿就算想相信許星野，大腦也還是不受控製地往沈岸說的那個結論那裡腦補。

沈聿下了床，站在樓梯上往下望。

書房的門虛掩著，從亮光從裡頭傳了進來。

沒多久，光亮變大，是沈岸站在門口，打開了燈。

“你是在找照片，還在在找小聿的血液檢測報告？”

沈聿聽見沈岸緩緩問。

而後，許星野的聲音從裡頭傳了過來。聲音不大，但因為夜足夠寂靜，所以沈聿還是聽得清晰。

“你給聿哥的那份報告是假的。按照檢測時間來推算， 沈聿的白細胞和血小板數量不可能會有那麼高。所以我想來看看，你是不是又有行動了。萬一你改變想法了要對沈聿不利，我也好提前應對啊。”

稱呼在第二句時就變成了沈聿。

這是在他麵前時，從未有過的稱呼。

許星野跟沈岸的對話跟他想象中熟悉的親人關係完全不同，許星野全程語調硬冷乖戾，足以看出兩人關係差得可以。

“哈哈，你這借口倒是找得漂亮，拿小聿當你的擋箭牌，難怪他能被你哄得團團轉。你來書房，其實不是為了找沈聿的體檢報告，是為了我掉出來的那幾張照片吧。你想知道真相，想知道為什麼會選中你的真相，對嗎？”

沈岸將手中的手寫體日記的紙張和那些照片全都舉起來，指尖一撚，合攏的照片和紙就被推開，露出裡麵的內容來。

沈岸將東西在許星野麵前一揚，那些照片和紙張就跟雪花似的落下來。

最前麵一張照片在空中打個字卷兒，落到許星野手中。

照片上的男孩，隻有六七歲的年紀，一頭碎蓋劉海，後頸的位置，還留著一撮小辮子。他坐在彆墅花園裡的噴泉池邊，手裡抓著螞蚱，大笑著露出了一排小牙。旁邊，有兩個保姆簇擁著，好吃好喝的哄著他。

照片背後，鋼筆寫下的字體被燈光穿透，許星野翻轉過來：

【都沒怎麼遊說，他就很輕易就將孩子交給了我。畢竟成功，那將是極大的誘惑。】

其他幾張照片，變成了他被送進集訓營前，長時間心理壓迫和洗腦而間歇性失憶後的情況，照片背後，依舊是一樣的筆鋒：

【這孩子的血液指標體征，居然跟小○的一樣！】

小字後麵的人名被墨水抹掉，但許星野知道，這個圈裡，是個“聿”字。

許星野盯著照片，視線還沒挪開，就聽到沈岸的聲音傳出來：

“你一直想擺脫原家的控製，可你年紀太小，能力不夠，抗爭不了，而原家家主，是絕對不會放棄你這個唯一成功的血液指標的。你知道，除非能找到第二個幸運兒，否則，你這輩子都不會有逃脫的那一天。所以，你盯上了沈聿。”

“你花了幾年的時間來確定，哦，不，甚至不用那麼久。或許，在醫院的時候，你就已經拿到了沈聿的血液，跟你的，進行了比對。否則我想不通，在沈宅你第二次見到沈聿的時候，會毫不猶豫答應沈聿一起生活的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