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疏明從上到下打量了宴塵一陣,神情冷涼,末了不曾評說一字,一道殘影閃回了仙宗之內。
這便是讓宴塵跟上去了。
這般仙宗,自是有強硬的護山大陣在外罩著,可許是衛疏明做了什麼,宴塵未有任何阻隔就入了其中。
內裡所見比在山門處所觀更是飛鸞磅礴,多了三分仙意。
衛疏明在主殿處停下,待宴塵跟上來,便邁步入了殿門。
殿門兩側各有一名弟子,他們著白衣,腰係銀絛領口雲紋,袖角滄海衣擺月明,發帶著錦,容貌身形也是端正。
看來要入得上清界門牆還需要一張臉過得去。
宴塵不過淡淡掃了一眼,他對外人無甚興趣,隻想著自己此行目的。
他在衛疏明之後入了殿,那兩名弟子一直執禮在側,直到他進殿之後方才直起身於左右將殿門關上。
這殿內也是大的可觀,與冥淵界和無妄界的不相上下,殿門關上了,數枚窗扇還開著,可聽見潺潺水瀑與嫋嫋鶴啼之音,還能聞見一陣清幽花香。
宴塵站在原地一時未動,他在想要如何才能讓衛疏明將通魂玉拿出來。
衛疏明走到殿中首位處,撩袍坐下。
他整個人像是一塊活著的寒玉,與宴塵周身自帶的冷意不相上下。
衛疏明翻起白玉桌案上一精致書簡,那書簡上下兩處邊角繪有流雲花圖,他提筆,在上麵空白處寫字。
宴塵在下方自是看不見他寫的什麼。
這時就聽衛疏明道:“過來。”
兩字冷漠,聽似無常,卻隱著帝君之威。
宴塵微微凝了凝眉,他衣擺載雪,走到近處站定。
衛疏明還在寫,筆下字跡帶著靈息,他不曾抬眸,道:“將你小時候記得的事,說與我聽。”
小時候……
衛疏明此句不明不白,此身出生不過百日便遭遇變故,他說的小時候……是在他此劫之後。
宴塵看到那本書裡自是未曾提到過這具身體小時候的事,不過他腦中倒是有些記憶,都是些他在天玄道宗的過往。
不過宴塵不想說,也沒必要說。
他隻道:“忘了。”
聽他這二字衛疏明筆下也不曾停頓,複道:“何時長出的雪晶?”
宴塵想要回一句什麼,衛疏明又道:“通魂玉在這世間不過兩塊,一塊在你心上,一塊在本君這裡,誆騙的話不用說了。”
衛疏明知道那另一塊在宴塵心上。
宴塵默了下,隻漠道:“也忘了。”
衛疏明微微停了下筆,而後繼續寫著什麼。
“我與他兩界有怨,你是知曉的。”
這個他,自然指的是喻清淵。
宴塵不言,等他下文。
“所以你與他之間,從今往後不必再見了。”
宴塵:“他是我徒弟。”
衛疏明:“我上清界未來之主,無需身負上古魔神血統的徒弟。”
宴塵涼道:“這是我自己的事。”
衛疏明抬眸,這一眼十足涼薄:“怎麼,你心上有他?”
宴塵問心無愧:“一界之主,就可胡言?”
衛疏明又垂眸,他停了筆,“既沒有,便舍得,即便有,也斷得。”
宴塵還想再反駁兩句,但他記起自己來此所為,不必在此逞一時口舌之快。
不過隻聽衛疏明這幾句話,便可知想要從他處拿到通魂玉並不容易。
衛疏明一道靈流將書簡上墨跡化乾,他從袖中取出一枚印信,蓋在簡上尾處。
上清界帝君印信,是宴塵心中髓印,傳承之本。
衛疏明現在用的隻是一枚普通的印信。
可即便是普通的,印在這簡上,便有了仙宗之主不可冒犯之威。
“本君與他之間的仇怨想必你早就明了。”衛疏明起身,將書簡合上,拿著走下來。
宴塵眉目沉霜,他想了下,直言道:“難道帝君不知這事中存異?”他說不知,不是不覺。
宴塵此話之意,是在說衛疏明明知事情不是喻清淵做下的,卻依然在將一切歸在他身上。
或者衛疏明當年確實認定少君是被喻清淵擄走掐死後丟入深淵之底,可這白駒過隙,世事變遷,他一界之君,怎能還不知這其中有雜。
衛疏明微頓,後道:“你在教本君做事?”短短幾字,未見他神情有多大變化,卻是涼冰成渣沁人骨髓。
這若是換了彆人,八成就立刻跪下了。
可宴塵毫無懼色,他前身時哪一種場麵沒見過。
聽他道:“八荒六合內,我隻信一字為真。”
衛疏明走到距他三步遠處,站定。
他聽宴塵這一句,竟載有九霄穹蒼之意。
可衛疏明在此位多年,所思所想自有計較,怎是他人一句可變。
即使這人是少君。
“當年本君不在,顧千帆便來此將你劫走,大戰時他滅儘三萬仙修。”衛疏明說了此句後停下,看著他。
宴塵:“劫走我的人帝君當真認定是他?”
衛疏明:“是。”
他說是,他這是篤定,還是……或許衛疏明知曉自己後來找錯了人,那真正的幕後之人隱藏太深,他當年便被對方將矛頭引到了喻清淵身上,後明了時卻查不出個結果,但礙於一界之主的身份,事情已經做下,隻能一錯到底……
來此不過幾刻,宴塵腦海中已經轉了幾轉,就不知哪一種是真的,或者……他想的哪一種都不是。
“帝君不是當先動手,又滅了無妄界,殺了當年的他。”
衛疏明涼聲一語:“有些事發生了,便成定局,仙魔兩道,從上古開始,便要不死不休。”他話鋒一轉,道:“況且本君當年給過他機會,將你都許給他了。”
他此意是說他當年也生出過與魔族共存之心,甚至為表誠意將唯一親子上清少君都許配給了魔君,明知魔君是個男子,依然定下了這門親事,哪知魔君卻不知好歹。
這兩人幾句話說來說去,最終又回到了起點。
衛疏明能執掌上清界,便說明此人頭腦心智,且他這一身仙力,神鬼見之生畏,但他一口咬定喻清淵的過錯,言語中卻又隱約給宴塵一種說不清楚的感覺。
“他轉生後,本君也給了他機會,都不曾找過他麻煩。”
宴塵:“我如今活著,當年便不是他。”
“你活著,也不能說明什麼。”
“三煞引魂陣內,他滅殺煞鬼有功!”
衛疏明依然道:“他轉生後又做了多少血殺之事。”
宴塵寒聲:“是一個金仙境的霧中人,命地下界萬鬼窟鬼主葉涼州所為,況且那日帝君去過冥淵南殿,不會察覺不出當時那霧中人殘留的靈力波動。”
衛疏明站到窗邊看著殿外仙景,不為所動:“那人本君會查。”
他接著一聲涼哼,透著一股肅殺之氣,衛疏明又側過身,將目光放在宴塵身上,道:“難道你不曾想過,這一切包括你頸上紅梅魔種,都是他與對方合謀。”
聽他此句,宴塵半分未頓,言道:“不會,我信他。”
不過五字,卻是長天一諾。
“是嗎……”這兩個字衛疏明說的有些意味深長。
宴塵的直覺告訴他,衛疏明就是想殺了喻清淵。
既如此,遮掩無異,不如直言。
“我需要另一塊通魂玉。”他道。
衛疏明仿佛已將宴塵所想看透,“你要此玉,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他?”
宴塵隻道:“自然是為了我自己,在這世上,沒人想死。”
“可你信,本君不信。”
衛疏明又道:“通魂玉是本君留給你保命的東西,在本君這裡,隻要它不碎,我便知你性命無恙,如今你為了他與我索取,本君可以給你,不過……”
衛疏明往前,將拿著書簡的那隻手伸到宴塵麵前。
宴塵看了兩息,接過。
“你既已回轉,本君便要舉辦仙靈大典昭告世間,讓你名正言順在天下人麵前。至於你所用名姓,若不想改回本君的姓氏我也不強求,海晏河清,四海無塵,也很好。”
衛疏明再道:“本君要為你在仙靈大典之上,再辦合籍大典,兩典合一,就定在之後的第三日。”
第三日正是宴塵下一次昏睡之前,他對宴塵後頸上紅梅之毒了解的如此細致。
“合籍的對象,本君已為你物色好了。”
宴塵一頓,合籍?
他蹙眉,寒聲:“帝君……”
衛疏明冷涼的聲音打斷他未儘之語:“你與他當年婚契在本君這裡已不作數了,當年婚契上那道昭告天道的靈咒,在你來此之前我已用方法消去。”
“你若同意,通魂玉便在大典之後給你,若不同意,本君便立刻殺了他,再用通魂玉救你,也省了其中許多麻煩事。”
宴塵:“……”
“如何?”
宴塵:“……為何非要合籍?”
衛疏明:“自是不想讓你再與他有任何牽扯。”
“我修的無情道,不能合籍。”
“本君說能,便能。”
“帝君這是在強人所難。”
“本君不如此做,怎留住我上清界少君,且你在知曉自己的身份後,還與他在一處待了這許久,今番還言語偏袒,不也是在強本君所難。”
宴塵:“……”
“本君說殺他,便殺他,非是妄言。”
宴塵來此之前,想過很多,卻從未想過要與人合籍。
衛疏明不給他許多時間,道:“怎麼說?”
宴塵手上攥緊。
“十息後,給我答複。”
宴塵發上桃木簪,一如當日。
他呼出口氣,垂下眼睫。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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