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塵一陣閃行,便到了冥淵南殿青階之下。
他順著那兩千青階往上看去,由下而上隔著如此遠的距離,宴塵本身真仙境眼力,自是能將上方情形看清。
有一片人形黑霧正立在這南殿前邊沿處,他身後所有更是被大片黑霧擋住,看此人那樣子,似在看著宴塵。
“宴宗主,這便到了。”霧中人像是心情不錯,話語中帶著兩分故意調侃,“是怕來的慢了,你那魔君徒弟,未婚夫君,要在我手下受苦嗎?”
隔著兩千青階,言語間蘊了靈力在內,他一語,似在宴塵身前言說。
宴塵目光一凜,厲聲:“你此意……”
細雨不停,沾在他的額角眼睫。
“宴宗主說說,我的修為在哪個境界?”此人言辭不緊不慢,似是逗弄玩樂一般在與宴塵周旋。
宴塵寒眉。
“真仙之上,又生靈仙,靈仙之上,再生金仙,宴宗主道門仙修,自該知曉,世間修為境界若有一人高出眾生之上,天下法道便會自行重新調整,眼下這八荒六合就以金仙境為最高。”他一句話說的緩慢悠長,卻帶著讓人不能反抗之意。
宴塵來此之前想到這種可能,卻是不曾料到真仙上竟連生二境!
他與天道有通,冥冥之中所感知他不是言假。
既如此,這世上境界能升到金仙,便是這人已在金仙境了!
他原本的世界之中並未有過靈金二境,如今他好不容易恢複真仙境之身,卻因種種因由被壓製在成丹境,現下到他曆劫完成飛升那步又無端多出兩境阻隔。
且不說他這劫曆的,十足……
這人境界如此之高,怕是全力一招能讓人間三分翻覆,在這世間應該無有敵手!
宴塵漠道:“直言。”
“宴宗主是不是在想,魔君當年事與我有關?”
他言罷,一下從上首閃下,所用時間不足半個呼吸。
宴塵與一片霧形相對,自是看不清此人一根發絲。
“那不如宴宗主告訴我,當年事到底與我有沒有關聯?”
他這一句反問不承認也不推卻,像是半推半就,閒著無聊一般應著一句玩笑。
宴塵一時靜默,不管他與當年之事有無關聯,此人這般境界,想要殺誰都是手到擒來,今番如此作態故弄玄虛所為何來?
“剛才不是說了,我來此是為了看宴宗主。”他竟是猜到宴塵所想,“順便看看宴宗主與你那徒弟師徒情深!”
他此句有些輕佻,又一下閃回上首原處。
“想必宴宗主已經看出這南殿此刻就我們幾人,其他的皆被我打發到彆處去,使了些迷蒙的小法術罷了。我今日得見宴宗主開懷,不想開殺戒,可若是接下來宴宗主不如我之意,這冥淵界……難保一人。”末了四字,聽上去愉悅,卻是暗暗浸著血。
冥淵界中,人數何止十數萬之眾!
就見他揮了下那霧行手掌,他身後的大片黑霧便於刹那間融回到他的身體之中,露出後方殿宇前景象。
宴塵一看,兩目生冰。
他為防自己看錯,特意在眼中蘊了靈息,就見他眸中靈光一閃,有兩抹流光散出,法訣在其中自成,如身在殿前一般將此刻看清。
是喻清淵與楚寒輕!
就見他二人分彆被兩道霧氣化成的黑鏈鎖縛於殿前寬大的浮雲柱之上,兩腳懸空,其下有一灘血窪彙聚,是身上傷口出血所致,此時楚寒輕已經昏迷不醒。
冥淵尊主位上千年,何時有過如此慘狀。
而喻清淵身上所受的傷比他重的多,他垂著頭,沾血的發絲遮住額角頰側,若不是他胸膛還有微微起伏,宴塵還以為他死了。
霧中人見宴塵將他二人看的明白,在上首踱了兩步,輕笑一聲:“楚尊主的靈丹我想碎便碎,我讓他千年修行毀於一旦,不過彈指之間,他今日若是有何不測……”這人頓了一下,後道:“皆因宴宗主而起。”
宴塵周身有寒氣外散。
“宴宗主生氣了?可你這氣生的早了些,你還未聽我要對魔君如何。”
霧中人走到鎖縛喻清淵的浮雲柱前,看他那般垂著頭,十足開懷,他低言:“他這金丹,這紫府,這雙眼,這周身經脈,是都剜了碎了,還是留下一樣……”
宴塵曆劫到今日,已在此間不能輕易脫出,不論他與喻清淵如何,自是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身陷此境!
宴塵漠聲:“你彆動他!”
“我讓魔君四肢不全過餘下光陰,讓他變成個廢人悲涼度日,讓他求死不能在這世上,千種萬種,隻要我想……宴宗主,就看你之意!”
“便是我想,將這蒼生滅儘又何妨,就是那真仙境九重的衛疏明也無法阻我……宴宗主,全在你一念之間。”
聽到此處,宴塵語寒:“你要我如何?”
“宴宗主,你看你麵前這石階長嗎?涼嗎?硬嗎?”
青階兩千,一階一階逐一往上,恍然一眼,似要漫向雲端。
“我要宴宗主從第一階開始,一階階跪行到我腳下,看宴宗主誠意……再言。”他說的輕描淡寫,卻是血霧飄散。
他此句一落,空中突然一聲炸雷,細雨於頃刻之間變得大了不少,雖不是雷霆暴雨,卻也足以打濕人的衣發。
青石階被雨浸的冰涼,水光一片。
這無儘天地之間,似是隻剩此處這一影單薄。
無情道修了千年,原是真仙境九重半步飛升之仙,原界中被世間尊崇之人,飛雲雪鴻,淩霜傲骨之身。
怎如今,要為這世間蒼生,這世間人,受這般折辱!
“宴宗主?”那霧中人一句不輕不重的提醒,若宴塵不依他所言,結果可想而知。
宴塵雙眸垂落,他的發絲在雨中已經貼在了頰側肩背,衣衫與鞋麵也不再乾爽。
他動了動,麵上還是如從前一般神色,周身依然帶著寒意,眼中凝涼不散,似是要受這般折辱的不是他。
宴塵用手輕撩了一下衣擺,雙膝往第一階青階上一跪。
有第二聲炸雷響在天邊。
那淺藍衣角散在青階之上。
“嗬……宴宗主真是有情有義之人,就是如你這般美人,跪行這兩千石階,膝蓋受得住嗎?”
“我要提醒宴宗主一句,從頭至尾不能使用半分靈力,否則……”
宴塵伸出一隻手,傾身扶住上方石階,往上跪行。
他發上依然沒有發帶,素素束著,驚鴻側顏沒入這涼雨之下。
“不能行得太慢,不然我這手上沒輕沒重,魔君便要廢了。”
霧中人使了靈力阻隔,這雨自是澆不到他,此地餘下三人,兩人血染,血混著雨水往下流,一人在青階之上。
……宴塵跪行了一千青階,雙膝早就磨破出血,有血染透他膝蓋處衣料,血印殘留在他行過之處。
他行了千階,終是有些受不住,伸出另一隻手,兩手扶著上方石階,繼續往上。
……喻清淵動了動,湧出一口血後醒了過來。
他被鎖縛的方向正對著下方,一眼便看見了宴塵。
“……師尊!!!”
喻清淵之前心魔複發,在與宴塵喝酒時看似無恙,實則餘痛一直未消,便是心魔不平。
他現下見師尊受如此折辱,心魔一下被激發到了極致,眸中生出火,周身騰騰燃起赤焰靈潮,修為瘋湧之下,竟然在幾息之後掙脫了鎖縛。
霧中人有些詫異,可也隻是有些。
喻清淵一衣的血,他叫著宴塵,瘋了一般要閃向青階之下。
可他不能如願。
霧中人一記便將他擊飛。
這一下,更是傷上加傷。
喻清淵摔出二十多米,可他幾息後便起身,半跪在那裡將遠處地上的滌塵劍一召。
他帶著血沫喘出幾口氣,雖狼狽至此,卻是殺意翻天,沉厲掀嶽,理智幾乎被心魔所覆。
但腦海與心中所念,隻有宴塵。
喻清淵分出化身,兩層修為分在二身,帶著赤焰殘影去戰那人。
三招之後,化身被擊碎周身經脈而散。
如此下來,喻清淵身上共存的兩種境界頓時破碎一方,養神境八重的散了,隻剩下地仙境。
這一下也是將他本身經脈損傷嚴重,喻清淵被那人製住,吐血不止。
霧中人作勢要剜喻清淵雙目。
宴塵見此,在青階上寒厲一聲:“金仙修為,出爾反爾,我跪了青階,你便不能動他!”
宴塵心知如他這種人不能守信,可他本就已彆無選擇。
“好,既然宴宗主開口求情,我便不動他。”對方一壓音色:“剩下的……”
宴塵垂眸,默了幾息後雙膝複行。
喻清淵被製著,吐血吐的嚇人,於瀕死隻剩半步,他一時說不出話,強忍著陣陣昏厥之感,眼看宴塵在青階上受苦。
心如刀絞,焚血蝕骨。
這時,被鎖縛在另一根浮雲柱上的楚寒輕轉醒過來,掙脫開黑霧鏈鎖,見此強行去戰,也是再次不敵,被製。
地仙對金仙,相差大境界之隔,不用多言。
……
宴塵跪行上最後一階青階。
身後每一階上的血印被雨水衝過,他雙膝早被磨爛。
宴塵撐著地麵慢慢的站起身,他往前走了兩步,膝蓋模糊自是有些不穩,袖下指尖在微微發抖。
涼雨澆下,牽出他舍棄金丹後舊疾,他禁不住低咳了兩聲。
宴塵抬眸,道:“放人。”
霧中人見他如此,跪行完兩千青階在這雨中還能站著,依舊不卑不亢,半分心緒未損,仙姿傲骨仍存,甚至還多了幾分慘然美感,讓人更生出幾分施虐之心。
“放人?”對方戲虐道:“讓你跪上青階隻是其中一環,我何時說過讓宴宗主所為隻這一樣?”
“宴宗主,這兩千青階跪下來你不憤不恨嗎?未起殺心嗎?”
他言下之意……是想讓宴塵對喻清淵心生憤恨。
此時這雨突然變得小了,在幾息後變回雨絲,之後停住。
宴塵凝眉看他。
“宴宗主似乎修的是無情道……”這人一句,將用靈波製在一處的喻清淵往浮雲柱下一甩,喻清淵登時背脊重重撞在其上,靠著柱麵滑坐下去。
宴塵低聲:“還要我如何?”
對方道:“嗬……”
宴塵沉喝一聲:“講!”
“我讓你……過去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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