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箱裡,電線被扯得淩亂不堪,地上還散落著幾截煙頭。
拆除公司估計等這天等很久了,之前幾次硬碰硬都沒碰過他們,趁著大胃王活動舉辦當天,整棟樓都沒什麼人,剪電路剪得乾脆利落。
眾人紛紛議論:“那幫孫子又來?剪電線這招是打算用到哪年,缺不缺德啊。”
肖珩站在最外圈,褲腿被一隻肉乎乎的小手抓住。
男孩子約摸五六歲左右,由於營養不良,看起來比同齡人還矮半個頭,混在人群裡不仔細看基本連腦袋都看不著。
肖珩低頭和這小孩對視半天。
小孩轉轉眼珠,沒說話,去看陸延,奶聲奶氣地喊:“延延哥哥。”
他是想叫陸延,但被肖珩擋著,夠不著陸延的腿。
“這小孩誰?”
“他叫小年,”陸延介紹說,“住樓下的,畫畫不錯,樓道裡那堆塗鴉,有一半都是他畫的。”
“他爸媽不在?”
“放暑假吧,這幫孩子家長白天都得上班。”
陸延說著蹲下身,跟他平視:“你怎麼下來了,你媽沒跟你說彆亂跑啊小朋友。”
孩子奶聲奶氣地回答:“可是家裡好黑。”
陸延哄孩子的技術讓肖珩望塵莫及。他先是拍拍小孩的頭頂,又去指那個被人撬開的電箱:“看到那個大箱子沒。”
小孩點點頭。
陸延:“它今天太累了,想休息一下。”
“挺會哄人啊。”肖珩誇他。
“還行吧,”陸延想起兩人剛碰麵那會兒肖珩帶的那孩子,“比某些人是強點。”
肖珩想反駁,但他說的確實是實話。
“整天隻知道哭,你帶一個試試。”
“不容易,其實你帶得也沒那麼差,我想想啊,”陸延還沒起身,跟小年一人分彆抓他一條褲腿,想挑個優點出來,“好像還……真想不出。”
肖珩作勢要邁出去一步。
陸延抓著他褲腿笑著說:“有!你奶粉泡得還湊合。”
小孩的世界很簡單,並不知道停電意味著什麼,小年眨眨眼睛,有些無助地看著兩位哥哥:“那他要休息到什麼時候,媽媽走之前說今天一定要寫完她留的作業。”
……寫作業確實是個大事。
陸延提議去附近隨便找家店寫完得了,但小年不樂意,小孩怕生,並不適應離開這棟樓、去接觸外麵的環境。
最後陸延直起身,想起來個事:“偉哥。”
偉哥還在罵街大軍裡頭,一人一口唾沫,罵得越來越起勁,差點沒收住:“草你媽的……咋的延弟?”
陸延:“你之前弄了台人力發電機嗎,要不試試?沒準還能用。”
陸延又說:“這小孩兒要寫作業。”
偉哥那台人力發電機還是從朋友那兒收來的,當時樓裡總停電,他一氣之下琢磨出一條嶄新的可持續發展道路來,隻是很少有機會真正投入使用。
偉哥一拍大腿:“我都快忘了,是啊,我還有台發電機,小年彆怕,來叔叔家寫作業!”
等小年上樓取了作業和鉛筆盒,幾人走到偉哥家門口。
偉哥猛地掀開角落裡那塊防塵布——底下赫然是一台破舊腳踩式人力發電機。
肖珩:“能用?”
偉哥:“能,隻要你速度夠快,是不是延弟?”
曾經使用過這台發電機的當事人陸延:“……是。”
陸延解釋說:“去年吃火鍋吃到一半斷電,就是靠它……才把那頓火鍋煮到最後。”
肖珩:“……”那是個什麼樣的畫麵。
陸延摸摸鼻子:“挺有意思的,後來我還寫了首歌,在我們樂隊第二張專輯裡,叫狂風。”
偉哥回想:“那頓火鍋吃得可真是不容易,邊吃邊消化,我腿差點沒斷,吃完我更餓了。你們等會兒啊,我整下電路。”
肖珩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又上了一層樓。
你永遠不知道寫歌的人到底經曆了什麼,‘來吧狂風,跟我一起加速狂奔’背後的故事居然隻是一台腳踏式人力發電機。
“那首歌唱的是這個?”
“你聽過?”陸延有些驚訝,“那首歌算冷門。”
狂風這首歌當時並不是主打,雖然延續了他們樂隊的特色,遠算不上他們樂隊的代表曲目,就是老粉也不一定對這首歌有印象。
兩人聊到這,話題暫時止住。
因為偉哥健碩的雙腿開始動了。
他雙手扶在前麵拉杆上,上半身緩緩下沉,腿部發力!
小孩坐在餐桌邊,手裡拿著筆,稚嫩幼小的胳膊肘底下壓著一本寫滿aabb的小練習簿,昏暗的室內隻剩頭頂一盞搖曳的小吊燈,光禿禿的一顆燈泡隻靠一根繩吊著。
小孩仰著頭,視線跟著晃來晃去的吊燈走:“……”
離小孩不遠,是一位雙腳踩在人力發電機上的威猛男子,隻見偉哥腳下如風,在這種持續的高速旋轉下,燈泡開始閃爍!
……
燈泡亮了!
偉哥並不止步於此,他還在加速,邊加速邊說:“等著,小年,天有點熱,叔叔幫你把邊上那台風扇也給你整起來!你專心寫作業!”
這是什麼感天動地鄰裡情啊。
這是什麼樣的硬核的生活方式。
肖珩:“……”
陸延:“……”
偉哥一個人扛起了燈泡和風扇兩項任務:“不怎麼累,我一個人踩就行,你倆先回吧,買幾根蠟燭啥的準備準備,這電還指不定什麼時候能修好。而且我看他這aabb的,抄完這兩頁也差不多完事了。”
電線已經被剪,不管說什麼都沒用,總之先想辦法熬過這個晚上再說。
陸延記得上回買的蠟燭還沒用完,摸黑上樓,肖珩在後麵舉著手機給他照明。
舉到六樓,陸延拿鑰匙開門,把剩下那幾根蠟燭點上。
房裡這才亮堂點。
他又收拾了會兒東西,扭頭發現肖珩正坐在電腦麵前抽煙。
陸延接著蠟燭那點光,去看牆上的壁鐘。
離肖珩的遊戲上架還有不到十分鐘。
陸延也不收他那堆果器了,乾脆往肖珩對麵一坐,心情忐忑地打開手機。
陸延嫌挨個私聊麻煩,在從黑名單裡出來之後乾脆給地下樂隊那幫人拉了個群,名字就叫“樂隊交流群”,甚至在群簡介裡道貌岸然地注明:永遠的兄弟樂隊,一起抗風一起擋雨,讓我們在音樂的道路上攜手同行!
群裡樂隊數量總共有十幾支。
每個拉出來都是能讓廈京市搖滾圈抖三抖的人物。
[陸延]:全體成員。
[陸延]:風雨同舟,見證我們是不是兄弟的時刻到了。
群裡人隱約覺得不太對勁,但想想陸延這幾天,蛋糕也賣了,男朋友也秀了,最近v團發展得也還不錯……這狗東西還能乾什麼。
群成員們緩緩打出一群問號。
陸延接著打字:[鏈接]天才編程師最新力作,不一樣的遊戲體驗,誠邀大家刷個點擊留個好評。
電路被切斷後,可能是心理作用,陸延隻覺得手機網速也慢了不少。
不然怎麼半天沒人回複???
隔了會兒,手機開始震。
群成員的回複相當熱情,一呼百應。
群成員“袋鼠”退出群聊。
群成員“黑桃隊長”退出群聊。
……
陸延的樂隊群建立不超過兩天時間,徹底散了。
肖珩抽完一根煙,倒是開了手機,陸延以為這人現在估計也激動得不行,他樂隊發每次專輯,他晚上基本都睡不好覺,閉會兒眼就睜開刷刷評論。
陸延正想著,突然間聽到肖珩手機裡傳出來一聲熟悉的“要不起”。
………………
陸延:“你在玩什麼。”
肖珩:“鬥地主。”
陸延:“你玩什麼鬥地主。”
肖珩眯起眼:“沒事乾啊。”
“……”
“你那遊戲,你不看看?”
肖珩睨他:“有什麼好看的。”
“用不著看。這類低成本腦洞遊戲,可能熱度一時會上去,但新鮮感撐不了多久,等遊戲套路差不多被玩家摸透,進入疲倦期,熱度很快就會下降。”肖珩對自己這款段時間內完成製作並且推出去的小遊戲,並沒有自視過高,他很清楚自己的位置。
“但廣告還是得打,給後麵的項目造勢……”
肖珩說著,眼睛仿佛徹底闔上了,散漫得很,聲音裡卻自有一種千鈞之力。
見陸延看過來,肖珩又把打火機往桌上扔:“你那什麼眼神。”
陸延說:“覺得你牛逼的眼神。”
肖珩輕扯嘴角:“沒那麼厲害。”
這種安靜讓兩人不由地停下話茬。
時針指向晚上八點整。
陸延在微聊小程序裡搜索“九死一生”這四個字。取這個名字還是因為當時肖珩拿測試版給他做測試,陸延連死九次後帶著想弄死身邊這人的心情把手機扔這位遊戲開發人身上泄憤:“你去死吧。”
當時肖珩咬著煙接過:“過來,教你怎麼玩。”
男人的手疊在他手上,帶著他去摁那個前進符號:“這裡得跳兩次,沒看到那隻飛過來的烏鴉嗎。”
肖珩又咬著煙坐回去,問他:“死幾次了?”
“兩次。”陸延說。
“聽你放屁。”
“九次!滿意了?”
……
斷電後網絡確實有些慢,陸延打下遊戲名,搜索標誌在屏幕上停留幾秒,然後才出現一個‘死’字圖標。
隻是一個很簡單的低成本遊戲,連圖標都很簡陋,到處都透露著“製作者沒錢”的信息。陸延還是陷入難以言喻的激動和隱隱的自豪,尤其是圖標最邊上那行小字寫著:製作人,xh。
陸延把‘xh’兩個字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才想起來他改拿換洗衣物洗個澡了。
房間裡那三兩根蠟燭根本不頂用,衣櫃門一打開,裡頭漆黑一片,連是衣服還是褲子都分不清。
從身後突然照過來一陣強光,肖珩舉著手機給他照明:“找啊。”
陸延隨便拿了兩件出來。
肖珩一路舉到浴室。
陸延以為肖珩還想跟進來,然而肖珩這回卻沒再逗他,他把手機手電筒滅了,在這片黑暗中問:“你手機有電沒。”
陸延把手機屏幕點亮。
“自己照,”肖珩說,“有事叫我。”
陸延手一動,屏幕的光就跟著晃。
“我也回去洗澡,身上味兒太重,”肖珩實在受不了身上這股西瓜汁的味兒,“想留我?我倒是不介意在你這一塊兒洗……”
肖珩語氣一頓。
他言語間有幾分嫌棄,嫌棄中仔細找找還能找到一絲遺憾:“嘖,你這浴室太小。”
也許是這片黑太容易藏匿情緒,也太容易把另一麵情緒放大,也許是此刻站在他麵前的肖珩實在讓人無法抵抗。陸延拿著衣服,分出一隻手去拽他衣擺,一字一句地說:“不試試?”
陸延這個“試”和白天那句話微妙地交疊起來。
“應該擠得下。”陸延有些口乾,輕舔嘴角,又說:“看是你快還是老子快。”
下一秒,手機落在地上,浴室門被粗暴推開,屏幕光微弱——
陸延的腰狠狠撞上洗手池。
他也撞進肖珩濃墨般的眼底。
浴室確實小,平時陸延自己站在這間浴室裡隨便甩兩下胳膊都能甩到瓷磚上去,現在容納下兩個人就顯得更加勉強,肖珩隻能堪堪擠進陸延腿間。
肖珩借著半點燭光,正好對上陸延右耳上帶的三個環。陸延白天去錄音棚,他出門習慣性會把自己收拾一番,這個習慣以前沒少被李振詬病,俗稱騷包。
肖珩控製不住抬手捏上去:“那首歌真是給發電機寫的?”
陸延,“你真聽了?什麼時候。”
肖珩說:“很早。”
剛在樓下那會兒提到康茹的孩子,其實康茹孩子的出現完全是場意外,像塊石頭直直地衝著他砸過來,肖珩在人生的穀底又生生往下落下去一截。
不被任何人所期待、毫無意義地出現在這個世界上,這種殘酷的現實他開始遭受第二遍。
無論他這幾年做多少麻痹自己的事……這個孩子一哭,肖啟山的嘴張張合合,無數聲音把他喚醒了。
陸延的出現像一把鑰匙。
打開了一個被他早早遺棄的魔盒。
從搬進這棟樓開始,一個他以前從來沒有觸碰過的世界一點點在他眼前掀開。
領頭衝進來的是一位暫時沒有樂隊的樂隊主唱。
肖珩沒有說過,自從陸延在天台上給他唱那次歌過後,他有時晚上躺在出租房裡睡不著覺,會鬼使神差地去音樂軟件上找他們樂隊的歌。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聽歌,還是為了聽某個人的聲音。
陸延的聲音在無數個難眠的深夜,從耳機裡躥出來。
時而伴著激烈的節奏,時而低吟。
肖珩一手環在陸延腰後,激烈的動作間,陸延身上那件t恤下擺一點點被男人的手撩起來,露出一道牛仔褲的邊和半截清瘦的腰。
他另一隻手搭在陸延腿上。
肖珩用手掌比了比,發現腰是真的細。
腿也是真他媽的長。
肖珩搭在他腿上的手緩緩往上。
哢噠。
皮帶扣被打開的聲音。
陸延渾身上下的著力點都隻有坐著和洗手池接觸的那一小片地方,還有撐在洗手池上、忍不住用力到泛白的指節。
四周一片漆黑。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任何一點細微的聲音都被無限放大,陸延借著這片黑暗,像是昏了頭了,他毫不掩飾地迎合上去,在幾乎滅頂般的快感下忍不住悶哼一聲:“……彆。”
肖珩從來不覺得自己是什麼聲控,但遇到陸延之後像是著了他的道。
肖珩怕他左手撐著吃力,用力掐著他的腰說:“鬆手。”
“勾著我。”
這姿勢實在是貼得太近了。
“延延今天膽子很大啊。”
陸延喘著氣:“……閉嘴。”
肖珩又問:“有套嗎。”
“……沒有。”
“潤滑……”
“沒有!”陸延整個人都快熟了。
“算了,”肖珩說,“換種方式也行,腿,抬起來點。”
肖珩抬手脫下上衣之後,陸延抵在他胸前的手毫無阻礙地直接碰上熾熱的溫度,幾乎燙得他指尖一縮。
這更像一場男人之前的博弈,肆意撩撥,比誰先繳械投降,比誰先潰不成軍。
兩人又低又重的喘息聲逐漸交織在一起,陸延仰起頭,手指從肖珩腰間穿過,長直的腿繃緊,指尖微微用力,幾乎快要在上麵抓出一道痕跡。
陸延連眼角都紅了起來,壓根說不出話。
……
肖珩低頭,俯首在他頸邊,啞著聲評價道:“你是挺快的。”
www.biqu70.cc。m.biqu7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