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目送高孝琬帶兵出城後,穆提婆帶著狐疑回到了陸府,向陸令萱稟報了高延宗搬了幾箱東西到高孝琬馬車上的事情。
“不知道是什麼?那高延宗神神秘秘的,而且自玉璧城和談回來後,就時常往返於蘭陵王府,與謝臻走得極近!”穆提婆說著,眼前一亮,“難不成是謝臻讓他做什麼事情?”
“那便派人去看看,找一批人,最好是江湖人士,去截了高孝琬的輜重,不要再落下把柄!”
“可是母親,高孝琬帶了好幾百宿衛軍,現在臨時找一些江湖人士也不太好找,而即便是找到了,恐怕也很難成事!”
陸令萱的臉色不太好看,用手撫了撫擺放在案幾上的一本本卷宗,這些都是由細作搜集而來的齊國宗室及勳貴們的隱私。
北齊的這些宗室勳貴大都有貪汙受賄、好色荒淫等汙點,便是連身居高位令眾將士愛戴的段韶也不例外,時常微服於民間尋歡。再如高元海、高歸彥這些宗室更是家中購買姬妾無數,縱酒淫樂,毫無節製。
像趙郡王高睿、蘭陵王高長恭簡直可以說是宗室裡的異類,清正得讓人尋不到把柄。
握著這些朝中官員的隱私,陸令萱便如同手握至寶,勾起唇角道:“那就逼著這些人為我們做事!”說著,從中挑出其中一人的卷宗,遞到穆提婆手中,“將這卷宗再抄錄一份,送給他,然後再給他一封信件!”
“這些曾經合作過的老朋友,也該見一見麵了!”
陸令萱站起身來說道。
“另外,我們也要派出二三十名死士,趕緊到鄴城外攔截!”
“是!”
……
高孝琬率領的宿衛軍士在離開鄴城,行出百裡處時,便遇到了一群劫匪的突襲,個個配帶腰刀,氣勢洶洶,麵目猙獰。
但高孝琬所帶領的由鮮卑人組成的宿衛軍也不是吃素的,麵對強大的敵襲,喊殺聲起,同樣將這些劫匪也震懾得心膽欲裂。
不過螳螂撲蟬,還有黃雀在後,在劫匪引開一部分宿衛軍的注意力時,又有另一眾不知身份的黑衣甲士襲擊軍隊後方的輜重。
雙方兵士很快戰成一團!但讓人意外的是,這場激戰並沒有持續多久,高孝琬便下令丟掉一車輜重,不再理會這群瘋子,隊伍快速前進。
而果然在丟掉那一車輜重之後,無論是劫匪還是甲士都不再戀戰而停下來,高孝琬卻隻管率領著這一支宿衛軍快速向前行去。
然而讓這些宿衛軍士沒有想到的是,他們的軍隊往前還沒有行多遠,後方便傳來“轟隆”一陣好似山脈炸開的巨響,以及一陣陣淒厲的慘叫!
高孝琬往後望時,不遠處,竟是火光衝天!
他再次看了一眼適才打開的第一個錦囊,上麵寫的是:若遇敵襲,不必戀戰,可丟掉延宗所給的第一車輜重!
所以這才是高延宗在最末端馬車上所放的東西,竟然是威力如此巨大的“雷火彈”?
“郡王,那是什麼?”高孝琬身旁有將士忍不住問。
高孝琬也驚駭得搖頭:“不知!”旋即下令繼續前行,莫要再耽隔時間。
……
消息傳到陸令萱耳中時,陸令萱氣得眼睛都紅了,直罵道:“那是什麼東西?到底是什麼鬼東西,可在瞬間殺掉數十人?”
“母親,看來那個河間王高孝琬是早有防備了,高延宗故意將一箱東西極寶貝似的裝載於馬車上,許是故意給我們看到的,就是為了引我們上鉤!”
“我難道不知道嗎?這個謝臻,當真是好精妙的算計,他是算準了我會派人去攔搶奪高延宗送去的東西嗎?”
從未在任何人麵前感覺到挫敗的她,竟然屢次在這個少年麵前吃虧,還有那個蕭錦玉……
“對了,我讓你盯著蘭陵王府,可有見過蕭錦玉出府門?”
穆提婆搖了搖頭:“不曾,說來也奇怪,自從高長恭與謝臻出使玉璧城之後,這個蘭陵王妃就如同消失了一般,讓人找不到蹤跡,還是那一日謝臻去大理寺獄見陳氏時,帶了個自稱蘭陵王妃的女人一同前往……”
“那就再查,再加派人手盯著,我總覺得這個謝臻與蕭錦玉之間有著不同尋常的關係……”
“難不成……因高長恭被調去晉江長期駐守,這蘭陵王妃已是不甘寂寞,便與這盛名遠播的天下第一才子有了……”
穆提婆語露奸笑,陸令萱卻是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打斷了他下麵的話。
“若真是如此,那倒也是件好事,但沒有找到任何證據,就不要在此胡亂猜測,我們在他們二人手上栽的跟頭還不夠多嗎?”
穆提婆笑容一斂,頷首道:“是!”
“另外,周使快到鄴城了,倘若我們能破壞這次和談,令謝臻的功勞功虧一簣……最好是引得齊周戰爭爆發,讓高長恭回不了鄴城,這才是一樁值得開心的事!”
……
高延宗來到蘭陵王府傳達消息時,也高興得簡直手舞足蹈,形容起那火光衝天的場麵來,亦有與有榮焉的驕傲感!
“對了,四嫂,那個雷火彈是從哪裡來的啊?這東西若是用於戰場,還怕什麼突厥與周軍啊,何愁我大齊不勝?”
蕭錦玉便回道:“是我讓淩夜做的,但做這個雷火彈,需要石漆,而石漆本就是軍用物資,也很稀缺,這還是我讓長恭弄來了一些石漆所造出來的一顆,也就這麼一顆,便沒有其他了!”
“啊?”高延宗有些失望。
“不過,隻要能助你三兄高孝琬將那些軍需物資送到晉陽,一顆也足夠用了!”
“這倒也是!”高延宗又彎起了唇,喜笑顏開。
這時,淩夜便送來了一些卷宗到蕭錦玉手中,稟報道:“那個叫阿奴的細作有一個妹妹和一位老母親,現都在風月樓中為陸令萱辦事,而且越影還查到,這元子思裡坊有許多酒樓茶肆都是陸令萱的產業,包括這個風月樓,其背後的東家也是她!”
“而且越影還打聽到一件事,那便是陸令萱手中的這些茶肆酒樓,其中有一部分其實還是之前蕭鸞在鄴城發展起來的,就連這風月樓也是,隻不過這風月樓從前並不叫風月樓,也不是什麼鄴城貴族的銷金窟!”
淩夜話說到這裡,高延宗便接道:“這我知道,大約是五年前,這風月樓叫鸞萱閣,聽說是收留了許多身世淒楚無家可歸的女子在閣中做生意,但做的不是現在這種生意,而是諸如刺繡、製衣、甚至是點茶繪畫等這些技藝方麵的生意,
但二年之前,這鸞萱閣便改名為風月樓,也是在改名的那一日,這樓中姿色上乘的女子便公開報價願意賣身,因這些女子又各懷技藝,還有許多是前朝元氏宗室之女,身份高貴,所以更加引得京中權貴們趨之若鶩,願意一擲千金……”
聽到這裡,蕭錦玉心中更是五味雜陳,驚疑萬分,忙將淩夜手中的卷宗拿了過來,仔細瞧看。
高延宗見她神情大變,忍不住問:“四嫂怎麼了?難道這個蕭鸞就是……”
他隻聽盧煜說起過,蕭錦玉是蘭陵蕭氏之女,亦是韓子高之女,但關於其母親的事,卻是一概不知。
這時的溧陽公主接話道:“蕭鸞,便是她的母親!她亦是昭明太子的孫女,是麼?”
“昭明太子的孫女啊!”
高延宗禁不住發出一聲感慨,對於南梁的這位德才兼備名望極高的太子他也是有所耳聞的。
“那這麼說起來,這個陸令萱該不會是搶了你母親蕭鸞的這些產業吧?還將本來清清白白做生意的鸞萱閣改為了風月樓?”
蕭錦玉也似猜到了一些讓人不可思議的事情,許久沉默不言。
“要不,我們現在就將陸令萱給抓來問清楚?”謝玉璿道。
“不可!”蕭錦玉這才出聲打斷,“這個女人詭計多端,即便是我們去問,她也不會告知實情,這些事情還是得我自己查!”
說到這裡,蕭錦玉的聲音也變得極為低沉:
“到時候,我會讓她付出代價!”
……
“還有一事!”待蕭錦玉冷靜下來後,淩夜又稟報道,“陸令萱最近似乎在與朝中的一些大臣私下聯係,這其中就有太傅也便是平秦王高歸彥,還有侍中高元海……”
高延宗聽罷,便接道:“高歸彥乃是我族叔,原本他接受我叔父高洋的遺詔,輔佐太子高殷,但因他與當時的宰輔楊愔有隙,在孝昭帝高演與現在的陛下高湛發動政變篡位時,便選擇了站在他們這一方,廢黜了高殷。
之後甚得孝昭帝器重,權力一時蓋過平原王段韶,他甚至還密秘潛入晉陽宮,殺死了已被廢黜的濟南王高殷。
再之後在孝昭帝駕崩前,又擁立現在的陛下高湛為帝,陛下起初對他十分信任,允他可帶三衛士佩劍上殿,但自此以後,他也自侍功高有些目中無人,陛下現在似乎對他不喜,有意在疏遠他!”
蕭錦玉也聯想到了曾經看到多份彈駭平秦王高歸彥貪受賄賂、驕奢淫逸的奏折,若有所思的點頭。
“這個高元海乃是我族弟,平時喜好信佛,自詡才智超群頗為自信,曾自以為是的跑去山林裡住了兩年,說什麼清心修佛,絕棄人事,但卻忍受不了清苦,又跑回來求陛下賜給他官做,於是就做了這個侍中,但不過是領了個清閒的虛職,根本不在其位,每日隻知縱酒肆情,與他府中的上百姬妾們玩樂!”
說到這裡,高延宗有些想不明白:“陸令萱私下見這兩個人,是想要乾什麼?”
“她還能乾什麼?指不定是想利用這兩人來乾什麼壞事,對付王妃唄!”
謝玉璿接了一句。
“這個女人,連罷了官免了職還是這麼不安分!”高延宗憤怒的道了一句後,看向蕭錦玉,“四嫂,你放心,我會叫人去盯著這兩人,看看他們會做什麼!”
蕭錦玉道:“盯人這事,還是讓我這邊培養出來的細作去做吧,若發現有什麼異動,我會叫人告知你!”
言罷,由衷的感激道,“延宗,多謝你這段時間以來的照顧!”
“四嫂真是客氣了,我答應了四兄要保護你的!”高延宗說道,旋即又麵露愧色,“隻是還是讓你受傷了,對了,你傷現在可有好痊了?”
“嗯,已經痊愈了!”
“這麼快?”
高延宗麵露喜色,謝玉璿卻是一臉心疼和氣怒。
“這可是她新研製出來的一種治傷藥,就拿自己第一個做試驗了,可真是不把自己身體當回事……”
蕭錦玉便打斷道:
“阿璿,彆說了,這是我身為醫者的本分,自小我母親也讓我試藥的,所以才試出了這百毒不侵的體質!沒關係的!”
一聽說自小就試藥,且試出了這百毒不侵的體質,高延宗隻覺為之歡喜,但溧陽公主的眸中卻隱隱透出一絲憂慮。
到了晚上眾人都已入睡之時,溧陽公主便來到了蕭錦玉的寢房,但見她還坐在案幾邊拿著書,似思索著什麼,便端了一碗煮好的銀耳羹進來放在她的案幾上。
“在想什麼,這麼晚了還沒睡?”
見是溧陽公主進來,蕭錦玉略有些吃驚,微微笑了笑,道:“沒什麼,公主……不,母親不要擔憂,我無事,您為何也沒睡?”
“我亦在想這段時日以來所發生的事,看到你為長恭所做的一切,甚為感動,卻也頗為憂慮……”說到這裡,她正色看向蕭錦玉,問道,“阿玉,你可有想過,你現在以謝臻身份在朝中行事,可萬一以後有了孩子怎麼辦?可還能瞞得過所有人?”
“而且這件事情又能瞞多久呢?若是以後你的身份揭露……”
蕭錦玉便笑了笑道:
“母親不用擔心,我會為自己想好退路的!”
看到她眸光如此自信,溧陽公主又不忍再問下去,沉默了良久後,又道:“那你的身體……你與長恭在一起的時候也不短了,又如此恩愛,但卻還未懷上子嗣,可是你自小便試藥的原因?”
問到這一句時,蕭錦玉的神色才稍稍變了一變,許久,才答道:
“不是這個原因……”她答道,“不過,我亦在調養自己的身體……”
她話未完,竟見溧陽公主眼中垂下淚來,看著她的眼中充滿了憐惜之情。
“公主,我……”
突地,溧陽公主將她抱進懷中,泣聲歎了句:“我不是怕你不能給長恭生育子嗣,而是歎息我們蕭氏一族的女子命運之坎坷,你定然也吃了不少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