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渺聽到他的聲音,頓時更加緊張了。
等她很久……是什麼意思?
從宋清淮回去到她過來,前後不會超過半小時,對他來說應該也不算很久吧?
還是說,他是在暗暗表達自己的不滿……
白渺正在揣測這句話的意思,沈危雪又輕喚一聲。
“渺渺?”
白渺心裡一緊,連忙走進竹樓。
今日陽光並不算好,竹樓裡的光線也有些暗淡。
沈危雪坐在案前,身披薄袍,漆黑的墨發像流水般垂落。他撐著頭,眼睫半垂,容色略微倦怠,使他看起來比以往更加安靜、單薄。
他也沒有休息好嗎?
白渺看著他,忍不住多想。
沈危雪聽到她的腳步聲,慢慢抬起眼睫,剔透的淺眸流轉出一縷微光。
“總算回來了?”
聲音還是很平靜,和往常一樣溫潤和煦,讓人聽不出情緒。
白渺收斂心思,恭敬行禮:“師祖。”
沈危雪靜靜看著她,沒有說話。
為什麼不說話?是生氣了?還是沒生氣?有沒有生氣倒是給個提示呀!
白渺低著頭,不敢出聲,緊張得心裡直犯嘀咕。
半晌,沈危雪低低輕歎。
“你過來。”
白渺下意識走過去,等站在他身邊,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自己是來要花的。
要不要現在就說?還是再等一會兒……
白渺猶猶豫豫,不確定現在是否應該開口。
“這幾日過得怎麼樣?”
沈危雪微微抬眸,認真仔細地端詳她。
白渺沒有立即回答這個問題。
要實話實說的話,當然是不怎麼樣。但她知道沈危雪是在關心她,要是說了實話反而惹他擔心,那就不好了。
而且,日子過得雖然苦了點,但也有收獲,總的來說,還算是不錯的。
白渺想了想,低眉斂目地回答:“挺好的,生活很規律,師尊待我也很好,還教我辟穀……”
沈危雪認真聽著,安安靜靜,沒有插話。
白渺接著說:“還讓我好好修煉,過幾天帶我去交流大會……”
沈危雪依然沒有評價,隻是靜靜聽著,呼吸平緩而清淺。
白渺終於沒話說了。
她偷偷抬起一點視線,小心翼翼地,想要窺探沈危雪的表情。
正好和他的目光撞在一起。
白渺一怔,急忙避開視線,卻聽他輕輕出聲。
“你的臉色不太好。”
太明顯了嗎?
白渺心下懊惱,下意識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最近沒睡好,過兩天就好了。”
“所以才讓清淮過來取那盆花?”
白渺立即解釋:“我沒有彆的意思……”
“他倒是有趣。”沈危雪輕笑,“與你才相處幾日,就敢過來和我要東西了……”
白渺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些許不滿。
他果然是生氣了?
“不是,是我自己想要那盆花,和師尊沒有關係……”白渺生怕宋清淮被遷怒,連忙解釋。
沈危雪臉上的笑意逐漸淡了,他看她一眼,聲音也冷淡了許多。
“你不必替他說話。”
白渺一頓,神色有些茫然。
她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麼。雖然沈危雪現在不再是她的師尊了,但她依舊不希望他不高興。
沈危雪盯著她看了許久。
他的視線掃過她的眼睛、鼻梁、嘴唇,最後落到她淡淡烏青的眼下。
才離開幾日,就變成這樣。
即便如此,也要為她的新師尊求情麼?
沈危雪心中的煩鬱迅速積聚,像是瘋漲的藤蔓,密密麻麻地占據了他的胸腔。
他從來沒有產生過如此不快的感覺。
他不知道這樣的情緒叫嫉妒。
“我不是在怪你。”他情不自禁拉起白渺的手,指腹輕輕摩挲她細膩的手背,“我隻是……”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
白渺默默看著兩人交疊的手。
他似乎還是習慣過去的相處模式,牽手的動作也很自然,透著難以言說的親昵。
但她卻很清楚,這樣是不對的。
自己應該和他保持距離。
她抿了抿唇:“我沒有替他說話,我是真的很需要那盆花。”
“你可以直接來找我。”沈危雪輕聲說。
白渺理所當然道:“那樣也太不禮貌了……”
“但我想見你。”
白渺呼吸一滯,突然安靜下來。
這個人,究竟知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呢?
白渺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他,沈危雪對她低柔一笑,將她拉得更近一些。
“你走了,我和青鸞都不習慣。”
哦,他果然不知道。
白渺暗暗鬆了口氣,心底升起淡淡的失落。
她將那點失落壓下去,不動聲色地與他拉開距離。
“我也是。”她乖巧地說。
“真的?”沈危雪聞言,眼睛一亮,目光竟然有些期待,“那搬回來?”
白渺:“……”
她覺得沈危雪有的時候真的很像那種孤寡老人。
因為習慣寂寞,所以拒絕與人親近。但當他習慣了有人陪伴的日子,又會開始害怕孤單。
如果沒有之前那些離譜的荒唐事,那她倒是很願意在任務結束後陪陪他,每天養花逗鳥,生活雖然平淡,但也很舒服。
但是現在顯然不行。
白渺無法說出實話,隻好換個理由:“師祖,這樣不合規矩。”
沈危雪聽到這個稱呼,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而且,我也會回來看您的。”白渺補充道。
“……是麼?”沈危雪的聲音低了下來。
從她走出棲寒峰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想她。
他不是喜歡有人陪伴的性格。
但白渺的身影卻在他的腦海中驅之不散。
她的聲音,她的觸感,她的氣息。她的一切都烙印在他的記憶裡,細枝末節,幾乎填滿了他。
白渺看到沈危雪略微黯淡的眼眸,突然有些心虛,於是又小聲解釋。
“我這幾天剛好很忙,所以才抽不開身來看您。其實我一直都記著您呢,本來打算辟穀成功就來找您的……”
一聽到“辟穀”這兩個字,沈危雪的語氣非但沒有緩和,反而還變得更加冷淡了。
“他居然還讓你辟穀。”
白渺不確定道:“這應該是好事?”
“是好事。”沈危雪慢慢地說,“但對你來說,還為時過早。”
白渺的修為尚未突破築基境,辟穀對她來
說難度較大,想要成功,必定要熬過艱難的挨餓期。
她這般喜歡吃,要幾日幾夜不能進食,想必忍得相當辛苦。
白渺:“其實早點辟穀也挺好的……”
沈危雪聽她話裡話外都是向著宋清淮,心中愈發沉悶,煩躁,壓抑而低鬱。
被趕出去的青鸞不知何時又回到窗外,它一邊嘹叫一邊用翅膀拍打窗楹,似乎在急切地提醒著什麼。
白渺奇怪地看過去:“青鸞這是怎麼了?大白天的又發什麼病?”
以前好像也沒這麼一驚一乍的,最近好像越來越激動了,難道神鳥也有發情期?
沈危雪揉了揉眉骨。
“想辟穀的話……”他緩緩道,“我有更好的辦法。”
“什麼辦法?”白渺下意識問道。
“辟穀丹。”
白渺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是醫仙煉製的一種丹藥。”沈危雪輕聲解釋,“服下辟穀丹,無需斷食,便可直接辟穀。”
“這麼厲害?”白渺頓時驚呼,“那師尊怎麼沒有直接給我辟穀丹,還非讓我斷水斷食,餓了這麼多天?”
餓得她都快不認識豬蹄長什麼樣了!
“辟穀丹的數量並不多……”
沈危雪沒有多說,但白渺也明白了。
宋清淮沒有,這點才是關鍵。
但沈危雪既然提到這個辦法了,就說明他是有的。
沈危雪看著她,眸光通透:“你要麼?”
白渺很為難。
如果換作是以前,她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收下。但現在,她卻遲疑了。
這是師祖的東西,不是師尊的。她可以越過師尊收下這顆珍貴的丹藥嗎?就算宋清淮不會介意,但她這樣,又和之前有什麼區彆呢?
她已經決定要好好修煉,不再做任何逾矩的事情。
若是收下這顆辟穀丹,她欠沈危雪的隻會越來越多。
到時候,她拿什麼還呢?
白渺忍住心底的渴望,搖了搖頭:“謝謝師祖,但我不能要。”
沈危雪微怔了怔:“為什麼?”
這顆辟穀丹,是白渺搬來棲寒峰不久後,他讓醫仙托人送來的。
他原本打算著,她總有一日會用上,不如提前準備好,到時也省得四處去找。
倒是沒想過,她居然會不要……
“因為我已經堅持下來了。”白渺笑了笑,“師尊說我就快成功了,所以我想,隻要再忍一兩天就好,沒必要浪費這麼珍貴的丹藥。”
又是“師尊”。
沈危雪知道白渺一向聽話,卻不知道她在彆人麵前也如此聽話。
他凝眸看著她,修長手指依然扣著她的手腕,無意識地微微收緊。
“那盆花,還在原來的地方。”
“你若想要……”沈危雪的聲音低而輕慢,“就收下辟穀丹。”
白渺忽然抬頭:“師尊?”
沈危雪不由低笑:“你叫我什麼?”
“師……師祖。”白渺慌亂改口,“您這是強買強賣……”
而且不論是那盆花,還是那顆辟穀丹,都是他的東西,哪有像他強迫人的,這不是血虧嗎?
沈危雪眼睫半垂,不緊不慢道:“這本就是送給你的東西。”
言下之意,這些東西本來就是她的,算不得強買強賣。
白渺:“師祖,我真的不能要……”
“為什麼不能要?
”沈危雪打斷她。
“因為師尊已經教我辟穀了……”白渺隻好又把宋清淮搬出來。
“你也知道,他是師尊,我是師祖。”
沈危雪抬眸看她,斑駁的浮光映在他眼中,幽幽沉沉,淺淺流動。
“他能教……”他聲音很輕,“我卻不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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