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鸞撲扇幾下翅膀,重重地“啾”了一聲。
果然。
沈危雪閉上眼睛,慢慢揉了揉眉骨:“那就,明日……”
他頓了頓:“去叫她來吧。”
“啾啾!”
青鸞很高興,一低頭,看到之前吐出來的那條蟲子還在爪邊。
沈危雪微抬眼睫,似是無意地瞥了一眼,青鸞頓時緊張,立即低頭將蟲子吞了回去。
吞咽的聲音在安靜的竹樓裡顯得格外清晰,青鸞很殷勤,又用長長的漂亮尾羽在地上掃了掃。
沈危雪嘴角噙著淡淡笑意,這才收回視線,不緊不慢地翻開書卷。
青鸞見狀,連忙夾緊翅膀,縮頭縮腦地出去了。
轉眼,又到休沐日。
白渺刻苦練劍了大半月,有心想要犒勞自己。剛好柳韶與唐真真也有此意,三人便相約一同下山吃火鍋。
這次程意不在,沒有人提醒他們要均衡飲食、葷素搭配,三人點了滿滿一桌子肉菜,沒過多久,麵前盤子便堆成了小山。
唐真真看柳韶吃得很投入,突然朝白渺眨了下眼睛,然後故作好奇地開口。
“哎,柳韶,聽說之前有人跟你表白心意啊,你回應人家了沒?”
柳韶手中筷子不停,在滾熱的紅湯裡進進出出:“回了啊,拒絕了。”
“啊?為什麼拒絕呀?”唐真真問道,“我聽說那個姑娘長得還挺漂亮呢,你不喜歡漂亮姑娘嗎?”
“漂亮姑娘誰不喜歡……”柳韶抬起俊秀的臉龐,似笑非笑道,“但我在這方麵,也是有要求的。”
“還有要求?”唐真真偷偷朝白渺擠眉弄眼,“什麼要求,說來聽聽?”
白渺:“……”又開始了。
柳韶振振有詞:“要家裡開酒樓的。”
唐真真:“……”
白渺:“……”
唐真真湊到白渺身邊咬耳朵:“看來隻能等我回家拿錢資助你了……”
白渺:“……你歇歇吧。”
唐真真見白渺不接茬,柳韶也不靠譜,隻有她一人皇帝不急急太監,頓時失望地歎了口氣。
她喝了一口酸梅湯,突然又想起一事,杏眼隨即又亮了起來。
“對了,白渺,你給我們說說劍尊唄?我還從來沒見過這種級彆的大人物呢!”
白渺奇怪道:“這事都過去多久了,你怎麼現在才問?”
唐真真一向愛聽八卦,但之前宗裡都在瘋傳她和劍尊的師徒關係時,唐真真反而一聲不吭。
如今大家都接受這個事實了,她卻像消息延遲了一樣,突然又把這事提了起來。
“之前我不是沒機會嘛。”唐真真晃了晃湯碗,抱怨道,“你每天不是練劍就是睡覺,每次一拿劍表情還那麼凶,我哪敢問你呀。”
白渺:“……”
她看向柳韶:“很凶嗎?”
“那不叫凶,”柳韶一本正經,“叫殺意。”
……聽起來更糟糕了。
白渺無奈地揉揉眉心:“我以後儘量收斂。”接著放下手,繼續剛才的話題,“所以呢,你們想知道什麼?”
唐真真和柳韶麵麵相覷,二人突然同時出手。柳韶離得遠些,被唐真真一把搶到了筷筒。
這是他們上次吃火鍋時立下的小遊戲。一旦想要提問的多於一人,就一起搶飯桌上的筷筒,誰先搶到,就由誰先提問。
唐真真興奮道:“好耶,是我贏了!”
柳韶慢條斯理:“筷筒就放在你那邊,這要是再搶不到,你也不用修仙了……”
“我不管,反正是我搶到的!”唐真真抱著筷筒,興奮地看向白渺,“快快,告訴我,劍尊真的和話本裡一樣嗎?”
白渺:“……你指哪方麵?”
“當然是感情方麵!”唐真真一臉八卦,“他是不是真的像話本裡寫的那麼多情呀,他認識翦桐仙子嗎,還有滄芸聖女、魔族公主……”
白渺沒想到唐真真居然這麼單純。這麼一想,她那些珍藏的話本的確應該沒收,否則影響就太不好了。
“我不知道師尊多不多情,但他和你說的這些人全都不熟。”
“啊?”唐真真頗為失望,“我還以為會有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呢……”
你以為這裡是綠江文學城嗎?
白渺:“下一個。”
“該我了。”柳韶懶洋洋地舉起筷子,“我很好奇,劍尊是不是真的像外麵說得那樣,一直待在棲寒峰上,從不離開?”
白渺回憶了下沈危雪這段時間的行動軌跡:“沒有大事發生的話,是這樣的。”
“唔,那他選劍會應該也不會出現了吧……”柳韶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白渺:“應該不會。”
沈危雪一看就是對這些小打小鬨不感興趣的,除非是那種排場很大的大型活動,否則估計很難請動他。
“我來我來!”唐真真興致很高,“棲寒峰上真的有神鳥嗎?”
白渺:“有,叫青鸞,能看出一個人的修為。”
“哇,這麼厲害……”唐真真臉上露出崇拜的表情,“那它平時都吃什麼?”
白渺想起青鸞不太優雅的吃相。
“吃你們給它捉的蟲子……”
柳韶立即反應過來:“我們之前捉的那些蟲子,就是給它吃的?”
白渺點了點頭。
唐真真:“我的天,神鳥居然也吃那麼惡心的蟲子……等等,這麼一說,我們不就是喂過神鳥的人了?”
白渺:“是啊,等著報恩吧。”
唐真真更興奮了,又纏著白渺問了好多問題。
她和柳韶的問題雖然都稀奇古怪的,但卻沒有一個像之前那些弟子一樣,疑惑劍尊究竟看上白渺哪裡。
在他們眼中,仿佛白渺會成為劍尊的徒弟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不值得費解,也不值得嫉妒。
白渺一五一十,認真回答。
酒樓裡人聲鼎沸,觥籌交錯。白渺三人聊得儘興之時,遠處二樓雅間內,有一桌人也正打量著他們。
“就是那個人?”其中一人冷冷開口。
“你指哪個?他們一共三人呢。”坐在他對麵的同伴一臉正經道。
“……當然是那個女的!”
“女的也有兩個。”另一名同伴朝嘴裡扔了顆花生米。
“……皮膚特彆白的那個!”
“阮兄,不必羨慕,你的皮膚也很白……”
“滾!”
最先開口那人終於忍無可忍,驟然起身,拿起佩劍,抬腿便向樓下走去。
另外三人互相遞眼色,紛紛放下杯盞,也起身跟著走出雅間。
一樓人聲嘈雜,燈火輝煌。
白渺三人聊得正起勁,一個腰間佩劍的錦衣少年走了過來。
他身後還跟了三個同齡人,個個穿得光鮮亮麗,一看就是家底殷實的富家子弟。
唐真真小聲嘀咕:“不會吧,又來了個周慎第二?”
柳韶搖了搖頭:“這幾個可比周慎那夥人高強多了。”
白渺聞言,抬眼細細打量。
確實如柳韶所說,這幾人雖然看著都挺像紈絝子弟的,但仔細一看卻身姿挺拔、相貌不俗,比起周慎和他的跟班,更多了幾分從容和氣度。
白渺注意到其中一人腰間懸掛的錦囊——上麵有扶霄宗的標記。
是扶霄宗煉製的芥子囊。
“你就是劍尊的徒弟?”
為首的錦衣少年冷淡出聲,白渺望過去,發現他長了一雙勾人的桃花眼。
白渺點點頭:“我是劍尊的徒弟,你是哪位?”
錦衣少年眼中閃過一絲惱意:“我叫阮成殊,是蒼遠峰主門下弟子。”
阮成殊?
柳韶一聽到這個名字,頓時露出了然的微笑。
阮成殊冷冷看他:“你笑什麼?”
“我笑……”柳韶抬起鼻子,嗅了嗅四周,“這裡的酸味好大呀,是誰把陳醋打翻了嗎?”
唐真真聽了,立馬也跟著嗅聞:“真的嗎?我怎麼沒聞到?”
白渺:“……”
阮成殊的臉色不太好看,他左側看著沉穩些的少年一把按住他肩膀:“阮兄,冷靜。”
阮成殊垂下眼睫,再抬眼時,臉上已經恢複平靜。
他看向坐著的白渺,冷聲道:“選劍會,你會參加吧?”
白渺到現在還沒搞明白這人是來乾嘛的,但還是點了點頭:“是有這個打算。”
“那就在選劍會上見吧。”阮成殊突然抽出腰間長劍,劍鋒雪亮,直指白渺眉心,“到時候,我一定會在所有人麵前打敗你,讓劍尊意識到,收你為徒是多麼錯誤的一個決定。”
原來是下戰書來了。
白渺微訝,隨即輕鬆一笑:“好啊。”
她的反應太過平淡,阮成殊秀眉微蹙,似乎很不滿意,倒是他身後三人,紛紛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
他們都在收徒大典上見過白渺,纖弱少女當初那副畏畏縮縮的樣子與現在截然相反,璀璨燈光在她臉上流轉浮動,一眼望去,竟然與昔日判若兩人。
阮成殊臉色一沉:“你……”
“阮兄,冷靜。”他左側那人又在他肩膀拍了一下。
阮成殊深吸一口氣,收劍轉身。
“十日後,選劍會,不見不散。”他斜睨白渺一眼,聲音冰冷,“我等著你。”
白渺不甚在意地揮揮手。
幾人離開後,唐真真看著他們的背影,忿忿咬筷子:“那人有毛病吧,好端端的,我們招他惹他了?”
柳韶:“他是嫉妒白渺。”
唐真真:“嫉妒?”
柳韶放下筷子,不緊不慢道:“那個阮成殊是阮家獨苗,天資絕佳,打從生下來就泡在天材地寶裡長大。據說隻要是給這位少爺的東西,無論什麼都得是最好的。”
唐真真不解:“這跟白渺有什麼關係?”
“既然他什麼都想要最好,這師父自然也得是最好的啦。”柳韶笑道,“他進入扶霄宗就是為了拜劍尊為師,結果劍尊都沒在收徒大典上出現,現在卻變成了白渺的師父,你說他酸不酸、氣不氣?”
唐真真冷哼一聲:“那說明他不如咱們白渺,有什麼好氣的?”
柳韶:“他可不這麼想。”
他看向白渺,調侃道:“怎麼樣,又來個強勁的對手,你還應付得過來嗎?”
“還好吧。”白渺不是很在意,“那家夥再強勁還能強得過你?”
柳韶聳聳肩:“那當然是比不過我的。”
“那不就得了。”白渺說,“我很快就要超過你了,到時候吊打他豈不是輕輕鬆鬆?”
柳韶湊近看她,匪夷所思道:“你喝酒了?”
唐真真很疑惑:“我們沒點酒呀。”
柳韶拖長語調:“哦?那有些人怎麼開始說胡話了呢?”
唐真真這才反應過來:“你這家夥,怎麼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
兩人很快吵鬨起來,白渺坐在中間涮羊肉,完全沒有要拉架的意思。
雖然麵上表現得波瀾不驚,但她心裡也知道,這個阮成殊遠沒有周慎那麼好打發。
如果想要在選劍會上贏過他,隻怕要更努力才行……
想到這裡,她不由暗暗歎了口氣。
算了,就當是考前臨時抱佛腳,再熬十天吧。
與此同時,青鸞正在白渺住的小院上空低低盤旋。
漸漸有一些附近的弟子聚集過來,他們看著青鸞華貴璀璨的羽毛,紛紛發出驚歎的聲音。
“這該不會就是傳說中的神鳥青鸞吧!”
“據說青鸞一直養在棲寒峰上,它突然出現在這裡,該不會是來找人吧?”
“找誰?我們這兒是弟子苑,又不是掌門真人的主殿……”
“還能有誰,當然是劍尊新收的徒弟了!”
眾人皆知,劍尊沈危雪揚名至今,隻收過兩個徒弟。一個是即將突破返虛境的宋清淮,修煉速度極快,是過去幾百年間難得一見的天才。
可惜有劍尊在,什麼樣的天才都難以綻放光輝。再加上昔日魔尊也被劍尊打敗,修真界一片安定,天才們沒有用武之地,時間一久,也就被人淡忘了。
如今宋清淮常年閉關,在他之後,劍尊曾放言永不再收徒。沒想到,幾百年過去,他居然悄無聲息地收了第二個徒弟,而且還是一個各方麵都不突出的女徒弟……
“可能劍尊喜歡女孩兒”、“可能劍尊覺得培養一個庸才更有挑戰性”、“可能劍尊是跟誰打賭打輸了”……
對於劍尊這一舉動的猜測可謂是層不出窮、眾說紛紜,但無論如何,事情已成定局,既然劍尊和掌門都沒有出來否認,那大家也就隻能接受了。
如今連養在劍尊身邊的神鳥青鸞都從棲寒峰下來了,除了幫劍尊傳召他的小徒弟,圍觀弟子們想不到還能有什麼理由能讓神鳥在弟子苑上空徘徊不走。
青鸞撲簌翅膀,降落到白渺住的院子,在裡麵找了一通,結果一個人都沒有找到,還白白被那麼多人像看猴一樣圍觀了半天。
沒辦法,它隻好悶悶不樂地飛回了棲寒峰。
青鸞飛到竹樓的窗楹邊,低低啼叫一聲。
沈危雪正在提筆作畫,聽到叫聲,指尖微頓,不經意抬起眼睫。
“怎麼,沒見到人?”
青鸞幽怨地附和一聲,看起來頗為鬱悶。
沈危雪看了一眼外麵的天色:“這麼晚了,會去哪裡……”
青鸞站在窗楹上嘰嘰喳喳,罵罵咧咧,似乎在強烈譴責白渺的失聯行為。
沈危雪沉吟道:“估計是出去玩了……”
青鸞一聽,罵得更凶。
沈危雪:“懲罰就不必了,她還隻是個孩子。”
青鸞重重嗤聲,跺了下爪子。
“罷了,你再去一趟,就在那兒守著吧。”
“守到亥時……”沈危雪輕聲道,“若是她還沒有回,就來告訴我。”
青鸞清亮地應了一聲,撲撲翅膀,又飛走了。
沈危雪收回視線,看著畫了一半的山水圖,重新拂袖提筆。
思緒蔓延。
這一筆,卻怎麼也落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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