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1 / 1)

半幅家產,是個不小的誘惑。

說起來,吳家也是個傳了四五代的大地主。土地有多少葉嘉不是很清楚,但在東鄉鎮的田產多寡吳家基本是敢說第一,旁人不敢說第一的。東鄉鎮或者說西北五鎮這一大片最好的良田掌握在吳家的手中,附近村落的許多百姓都是吳家的短工。這些還不論吳家在外地的產業。

葉嘉曾問過周憬琛,吳家的水有多深。周憬琛當時的神色頗有些意味深長。不必說,這家是個巨富。

聽到他父子四人如此決定,不得不說,葉嘉的心情頓時便微妙了起來。

一旁的餘氏眼皮子輕微的抖動了一番,麵上一副不動如山的態度。她淺淺呷了一口茶水,捧著茶杯的手緩緩放下。悄摸地看向葉嘉,是否收下吳家的半幅家產她做不得主,得看葉嘉怎麼決定。

葉嘉詫異了一瞬,很快恢複了平靜。

有道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葉嘉雖說愛錢,卻也沒有見錢眼開。她立即答應,搭在膝蓋上的手指無意識地點動起來,心中在盤算答應與否的利弊。收下吳家的家財就等於往後承諾庇護這家人,庇護吳家,葉嘉是不樂意的。並非是私仇,而是吳家做得出種植罌粟去禍害毫不知情的百姓這件事,讓葉嘉感覺到厭惡。沒有良知的人,無論如何都不能深交。

但吳家此行確實是提醒她了,和平地收下供奉還是直接武力的方式將吳家的財產全權沒收更好,她一時間沒有想法。思來想去,葉嘉隻給出了會考慮考慮再給答複的話。

吳家麵上的笑容都要繃不住了,僵硬地看著葉嘉。

他們著實沒想到自己主動奉上家財,葉嘉居然沒欣然接受,還拿喬。不得不說,這種態度對吳家來說反而是種恫嚇。尤其是吳敏,原本還私心裡為家中人一致同意奉上半幅家產而恨得牙癢癢的,如今卻覺得心中委實惴惴不安。

等走出周家,回頭看一眼周家的牌匾,他們隻覺得後脊梁都在發涼。

“爹,”吳敏是終於知道怕了,心底一直依仗的東西沒有發揮他想要的作用,直接抽離了他囂張的底氣,“你說這世子妃娘娘這是何意?為何會是這種態度?”

吳恩心中本就煩悶,聽到這話更是氣急。如今是多看大兒子一眼都覺得傷眼。一切的伊始,就是這糟心玩意兒貪心不足:“你還好意思問?要不是你們這蠢材挑釁找事,我們如何會淪落到這般地步?我幾次三番的教導,你們都聽不進去!吳家若是出了事,都是你這蠢材招惹的!”

“爹……”吳敏被訓斥的頭都抬不起來。若說原先還敢犟嘴,如今是一句話都不敢說。

旁邊幾個兄弟的神色也不大好看,陰沉著臉:“爹,如今咱們該怎麼辦?”

“是啊,”吳家一子隻覺得憤怒,他出去一趟回來就是如此局麵,隻覺得要被沒腦子的大哥給害死,“若是世子妃娘娘依舊記恨吳家,咱們總不能束手就擒吧?那麼大的家業……”

吳敏附和道:“就是啊!咱們總得另尋路子……”

吳恩一聽到大兒子說話就心煩:“閉嘴!”

若非他自視甚高地去故意挑釁周家就沒有這麼多事。吳恩背著手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心頭仿佛壓下了沉甸甸的大石頭。不過如今怪罪大兒子也於事無補,有些事已成定局,隻能走一步看一步。如何避過周家的厭棄從這場變故中幸存下來當前才是他們首要考慮的事情。

“胖的都好說,怕就怕是周家對吳家積怨很深,事誠之後不願放過我們家……”吳恩頭疼的捏了捏眉心。

若是錢也要,仇也記,那才是滅頂之災。

吳敏眼珠子轉了一圈,悄摸地看了看兩個弟弟。一直沒說話的吳三少的臉色自然也沒有好看到哪裡去。他心裡也在後悔。早知周家有這樣的身份,當初他就不該做小動作。本身香胰子的利潤雖高,卻也沒有比得過胭脂水粉。隻是他們太貪,香胰子的這份錢也不舍得讓出來才會如此被動。但如今後悔也無用,就如父親所說,獲得周家的原諒更重要。

“爹,這樁事情求婦道人家到底不如直接求到世子爺跟前更穩妥。婦道人家做事不分輕重,意氣用事。還是男子更能拎得清輕重緩急。”吳三少覺得這事兒還有轉圜的餘地,畢竟財帛動人心,“再說世子妃娘娘也沒有把話說絕,估計還是要跟世子爺商議商議的。”

“世子爺是那麼好見的?”吳敏還學不會乖,趁機插嘴,“你瞧見世子爺一年有幾日是在東鄉鎮的?我看啊,這事兒求人不如靠己,得另尋出路。”

“大哥何出此言?”

“尋五姨娘。”吳敏還惦記著都護府,“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都護府再沒落也還是北庭最大的世家。”

吳三少以為大哥能說出什麼好主意,說半天腦筋還沒轉過來,頓時噎住。

吳恩則懶得再搭理大兒子。隻看了一眼三兒子,長長地籲出一口氣:“也隻能等著了。”

“等什麼等!等到頭來隻能自家送命又喪財。”

吳敏想到葉嘉的那張倨傲的臉,心裡就覺得堵著一口惡氣,“若是咱們將周家在北庭都護府的作為上報朝廷,指不定還能獲得大功一件。他們堂而皇之地占了北庭都護府,這是反賊行徑,這就是在造反!咱們若是能借朝廷的手來除掉這家人,就沒有這麼多的麻煩可言。”

“你想得倒美!”吳恩是沒想過這種可能麼?

事實上,吳恩早就想過投靠朝廷,把周家在西北搞得這些事給捅出去。借朝廷之手收拾周憬琛一家,他們不僅能保住家產,還能從中立個功。但這樁事實施成功的可能有多大?他們一家子人被困在北庭,周遭都被戍邊的兵丁給封鎖了。周憬琛那幫人正死死盯著這塊地界呢!一旦吳家誰有個風吹草動,指不定那群兵丁就衝進他們家把吳家一家子都給宰了!

“……你曉得西北到燕京的路程是多遠麼?知道周家暗地裡有沒有人盯著吳家麼?若是想做什些什麼,估計人還沒出北庭都護府,咱們吳家就已經被周家給滅了。”這個險他們根本就冒不起!

吳敏不服氣地犟:“怎麼能這麼說?他周憬琛就算出身高貴,那也是個落草的鳳凰……”

吳恩要被他氣死,衝上來硬生生給了他兩錘。

“其實也並非不可行。”吳三少思索了片刻,道,“若是咱們舍棄東鄉鎮這邊的祖業和家產,隻攜帶金絲細軟一個個借著經商的理由先逃出去。北庭都護府雖說離得遠,但隻要聯絡上冀州的州牧,邕州的州牧也可。讓他們將消息傳到燕京去,後頭的事情就好說了。”

“你想的倒是輕鬆,你以為消息是那麼好傳的?你知道誰是能信的誰又不能信?”吳恩反問他,“你以為外頭的達官貴人是那麼好見的麼?”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隻能任由周家宰割嗎!”吳敏沉不住氣道。吳恩看也懶得看長子一眼,隻沉著臉一言不發。

外頭的形勢其實比東鄉鎮要差上許多。吳恩常年在外走商,就是因為太清楚內情才不敢輕舉妄動。外頭看似繁華,實則藏在皮下的有些東西早就爛透了的。那些個身居高位的官員個個吃得腦滿腸肥,真正在做實事的就沒有幾個。

再說他們這等西北商賈,沒有足夠的孝敬,連高官的門檻都翻不過去。更何況吳恩總覺得沒到那個程度,他們跟周家的矛盾也沒有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周家至今還沒有動他們就是證明一件事,至少他們不去招惹周家,周家也沒真的要將他們置於死地的意思……

心亂成一團,吳家一家子最終垂頭喪氣地離開了周家。

葉嘉是不知吳家人這番的心思,不過就算知道了也不會讓他們輕易得逞的。早在周憬琛準備起勢之前,周憬琛就已經控製了北庭都護府各個地方的驛站和官道。隻要有外出去流往關內的都會被攔截搜查,無論是人還是信件,都會經過盤問以後才會放行。

周憬琛做這些事情必然是滴水不漏的,自然不需要葉嘉過多的擔心。葉嘉覺得與其擔心其他人,不如擔心把控好自己手下的人和事。

旁人駐兵們會嚴格審查,但葉嘉手裡也有不少的生意。她的人也是要時常進出關內關外的。若是她沒能把控好手下的人,有人借她之手出入北庭,到時候才是貽笑大方。

正是因為擔憂這些,葉嘉這段時日才不敢盲目的添加人手,擴張生意。

站到一定的位置,思考的事情自然也複雜許多。吳家將萬貫家產奉給周家,確實沒有投靠朝廷來的名正言順。蘇勒圖是朝廷任命的都護,吳家作為蘇勒圖的妾室娘家,天然的立場更貼近朝廷。周家在北庭都護府取而代之的心境,站在他們的立場來看就是大逆不道。

但吳恩沒有去選那條路反而帶全家來找周家投誠,不得不說,做了一件正確的決定。

事實上,周家的人早就盯著他們了。不管他們有沒有成功投靠朝廷,一旦表露出這個傾向,周憬琛手下那幫人必定會斬草除根。

葉嘉皺著眉頭,如今要煩悶的並非是該怎麼妥善處置吳家。而是怎麼在周憬琛不在的情況下,合理得囤到糧食並且保護住一家子的安全。至於吳家要怎麼處置,葉嘉回屋後寫了一封信送出去。

信件送出去,至少得一天一夜到周憬琛的手上。若是中間出了什麼岔子,估計還得更久。吳家若是等不到回音生了彆的心思,到時候可能會惹出麻煩。說起來,吳家雖說是商賈之家,但確實家大業大。錢多好辦事,總歸叫人不放心。信件送出去,葉嘉還是特意去駐地找了巴紮圖說了此事。

葉嘉去了駐地,大致說了周吳兩家的糾葛。表明了吳家可能會跟朝廷聯係,讓他務必盯緊了吳家。除此以外,讓他吩咐下去,對周家出入的貨物不需另眼相待。

“主子為何如此說?”巴紮圖如今已經改了口,不再稱呼葉嘉為夫人,而是為主子。

葉嘉無法完全掌控手下的人,自然沒辦法保證所有人都老實:“我手下的人都是從彆處招來的,並非是知根知底的家奴。他們如何行事我並不熟悉,若是打著我的招牌暗度陳倉,那便不美了。”

她這麼一說,巴紮圖就懂了:“主子且放心,屬下明白。”

巴紮圖雖說是個粗人,但也粗中有細。他一直被周憬琛派駐在東鄉鎮,就是因為周憬琛信任他。吳家這些日子跟周家的齟齬他多少知道一些。吳家那家人行事猖狂不講道義,他心知肚明。當下就表示會嚴密地監視吳家,定然會保證將這家人困死在東鄉鎮。

等這些事情料理清楚,葉嘉才著手又忙起了另一樁事。

先前她說過的養殖牲畜並非是口頭說說的,葉嘉是真的在考慮將這件事落實。

事實上,北庭都護府本身就是擁有大片的草地,適合放養牲畜的。農田作物隻占一部分,真正西北的支柱產業是畜牧業。葉嘉原先把主要精力放在種植作物上,是因為西北糧食產量不如中原,糧食十分金貴。她出於一個賺錢和養家糊口的考慮才如此行事。如今糧食足夠,自然是因地製宜地發揮長處。

說到畜牧業,這又是一個葉嘉不熟悉的領域。

她本身對養殖牲畜隻停留在養狼這一淺薄的經驗上。具體要怎麼操作還得請教當地的百姓。不過東鄉鎮是沒有牧場的,這邊偏向於穩定的平地,農田要多一些。李北鎮靠北邊的村子是有大片牧場的。那邊的大部分村民都是以養殖為生。

李北鎮西北麵,與突厥接壤的地方有一個非常曠闊的草場。許多被流放而來的罪犯戴著鐐銬,在此地牧羊開荒。這裡有大麵積的羊群,除了當地百姓會養殖,西場的流放犯人也會牧羊放牛。

此地的氣候也適合羊群生存。隻有兩個問題,這裡因為與突厥接壤,可能會存在因為搶掠而展開的衝突。羊群畢竟是活物,是會跑的。若是有人蓄意偷盜,羊群一旦紮入一望無際的草原就是損失。另一個問題,則是如何合理地在此地放牧的問題。

眾所周知,這裡是公地。雖說原先這些流放之人受北庭都護府的管轄,如今理所應當由周憬琛接手。但葉嘉畢竟並非周憬琛,她若是擅自做主在此地養羊,是需要經過周憬琛那一幫子人同意的。興許一個不小心就觸碰到誰的利益,屆時會不會惹來麻煩就另說。

再一個,此地的流放之人也是勞力,葉嘉既然打這主意在這裡放牧,自然是存心要用這些勞力的。要把這些犯人挪為己用,也是得弄清楚利害關係的。

心裡盤算著,葉嘉事先找人去打聽了一下這些事情。

說起來,西場在李北鎮與碎葉鎮的交彙處,屬於兩邊都管又兩邊都不管的狀態。巧合的是,李北鎮如今是孫玉山和葉青山在鎮守,碎葉鎮這邊是烏古斯。

烏古斯如今算是投了周憬琛的門下,蘇勒圖一死,他反而比先前更自如。

葉嘉命人來找他談此事時,他沒有表現出堅決反對的意思。

烏古斯雖說是個倔頭子,但也十分懂得識時務者為俊傑。他不想受到受到牽連自然是投誠,但有些事情並非那麼簡單,軍中內部的關係也是錯綜複雜。烏古斯隻給了一個解釋:“這些事情隻要殿下沒異議,屬下必定謹遵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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