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天氣驟然就變冷了。
西北這塊地界兒一旦開始冷,那就是冰天雪地,寒風刺骨。
葉嘉看著天兒陰沉沉的,都擔心過不了幾日要下雪。她一大早的從家裡出來,就急忙找了阿玖過來。叫阿玖陪她一道去李北鎮走一趟。約了好幾回程家的掌事人都沒成,昨兒忽然有人遞消息到鋪子裡,說是那邊的管事答應了跟她見一麵。
她要出門,鋪子裡的事情就隻能交給葉五妹和餘氏。孫老漢得駕車送葉嘉過去,這一來一回靠腿走是不成的,腿都能走廢,還是得牲畜跑。
“這可趕巧兒了,馬車昨兒製好送過來,今兒套上就能用了。”孫老漢趕牛車是一把好手,趕騾車確實頭一回。穿著棉衣帶上鬥笠就忍不住齜牙,這男子到哪個年歲都是對車這類的東西愛不釋手。哪怕騾子不是他的,孫老漢也沒忍住伸手偷摸了騾子好幾把,“東家快些上來坐,咱們儘早出發。”
阿玖早就上了車,人在裡頭坐著。
看到葉嘉上來,他就從馬車裡出來。跟孫老漢一道坐在車椽子上。葉嘉本想說進來坐沒事,但一想這是古代,還是守點規矩好。於是也沒說話就靠著車廂閉眼假寐。
騾子比牛走得就快多了。牛車走出一裡地的功夫,騾車都跑出三四裡地。就是有點不大穩當,葉嘉坐在上麵覺得有點顛屁股。得虧她不是暈車體質,下車的時候也沒覺得暈。
一行人到程家門前才不過巳時。裡頭剛巧有人出來。看到一輛騾車停下來,大院門口就跑出來一個半大的小童。那小童疾步過來問,聽說是來找程家東家的忙又問起來人是誰。葉嘉忙掀了車窗簾子,把自己跟程家管事人約了見麵的事情說了。
小童一看葉嘉這張臉,表情就變了變。瞧那模樣似是認得葉嘉。畢竟葉嘉跟程家小二爺的事情在程家可不算是秘密。程小二爺為葉嘉出嫁之事醉了幾場酒,兄弟夥兒都是看在眼裡的。但這大庭廣眾的,他也不好叫破葉嘉的名兒。隻點點頭就說進去問一聲。
葉嘉也不著急,任由他去:“小哥且去問,我們在屋外頭等便是。”
阿玖從車椽子上跳下來,盯著程家門前那塊氣派的牌匾看了許久。趁著裡頭人進去問話的功夫,他才問起了葉嘉:“姐,聽說程家也是做跑商起步的?”
葉嘉心裡正打著腹稿,聽他問便瞥了一眼程家大門:“對,從押鏢起步的。”
說著,她見阿玖瞧著麵上有幾分深思的樣子,心中一動。原先琢磨的那點事兒她這會兒又有了點想法,也沒有刻意引導的意思。就是給阿玖講了講程家起家的過程:“程家兄弟各個能打會戰,兼之程家上一代掌門人是個豪氣仗義的性子,結交了許多能打的兄弟。這些人湊在一起弄了個鏢局押鏢。他們做人厚道勤奮,押了幾次鏢都挺好,慢慢的名聲也就起來了……”
“這樣啊……”阿玖扭頭又往那碩大的燙金程家兩個大字上瞥,“還得一步一步來。”
葉嘉聽他感慨,笑了笑:“可不是?做任何生意都是一步一步來。沒有誰能一口吃成個胖子。穩紮穩打,把名聲打出去,後來自然就有生意送上門。”
兩人說著話,那小童又急忙衝出來。衝到騾車的三步遠處站定,記鞠了個躬:“葉姑娘,張管事的說是跟你有約。人已經在會廳等著了,你們快點進來吧。”
葉嘉冷不丁聽人喊了聲葉姑娘也是一愣,她梳著婦人的發髻卻被喊了姑娘。不過這驚訝也是一瞬,葉嘉沒細究那小童的稱呼,就忙從車裡下來。帶著阿玖一起進了程家。孫老漢不必進去,人就在外麵看著騾車。小童亦步亦趨地跟著兩人,邊走邊拿一種欲言又止的情態看阿玖。
兩人穿過前院和天井,繞到一處角門,穿過回廊到了一個會廳。還彆說,程家雖說在西北這個地界,屋舍亭台卻建造得十分精美。看得出確實是個大富戶。
姓張的管事聽見動靜臉就扭過來,一眼看到葉嘉抬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程家是有很多管事的,畢竟家大業大,一個人也管不了所有的事。程家家主捏大放小,下麵有些事情就分給信任的人去管。葉嘉要見的這個張管事管的就是去西域這條商路的行貨。押送到西域的大大小小的貨物經由他挑選,能不能讓程家商號認可也有他的一句話。
這個張管事說話分量重,葉嘉的態度自然要擺的正。
事實上,程家商號押送貨物去西域,分兩種方式。一是買斷,就有多少貨他們查驗了若是覺得合適,就直接付了銀子全給買斷。後續程家去西域賣多少錢的價格,跟商家無關。另一種就是抽成,雖說也是程家幫著押運幫著倒賣,但多少價格是商家自己定。他們隻按說好的抽成。
一行人坐下來,張管事就把他們押運或者收貨的方式給說了。事情說清楚後麵就好商議。如何選,得看雙方的選擇和商議。
但前提是,找上門的商戶提供的貨質量夠好,不會辱沒了程家商號的好名聲。
“這個是自然。”葉嘉懂的。
雖說古時候讀書條件比後世差些,但也不見得人就比後世的人單純。做生意的人都不傻,程家走到這個位置自然也都是精明人,“東西不夠好也不好意思找上門。不過張管事,這東西好與壞也得分檔次。”
頂好的東西賣得出頂高的價格,平價的東西也能走平價路線不是?
葉嘉這次來商議的是香胰子外售的事情。
當然,她不敢自詡賣的東西是最好的,但對香胰子的質量還是有足夠信心的。能在東鄉鎮賺那麼多錢,還能跟玲瓏胭脂鋪和梨花巷保持長久的合作關係,東西自然是好用。可這個質量不能跟中原地區富貴人家用的好東西比,她沒這個底氣。
“我手裡的香胰子不是那等中原的金貴品種,用的香料偏少,較為樸實耐用。”
葉嘉大致說了下香胰子的品種和作用,並且從兜裡掏出了一小塊樣品:“帶了些樣品過來,張管事可以親自試試。無論是去腥臭味兒還是美容養顏都有效果。去腥臭快,美容養顏的話得持續用。約莫一兩個月就能看出效果。有凝膚淨麵之效。若是要售賣,不敢說賣的多金貴,平價多銷的路子是能走的。”
說著,她將那塊小樣品就放到了桌記40親自試過心裡立即就有了計較。但哪怕他有了要跟葉嘉合作的意向,麵上還是繃著不動聲色。不著急說定多少,隻是命人上好茶。
說這話時他眉目舒展,哪怕沒有明說要跟葉嘉這邊合作,但明顯態度親近了許多。抬頭看了眼時辰,正好也到了用午膳的時候。張管事於是氣地照顧葉嘉跟阿玖坐下,又說起了自家有個廚子十分擅長做羊肉,請葉嘉中午留下嘗一嘗這個廚子的手藝。
“這個時辰也不早,正是用午膳的時候。葉老板且放心,外頭你那馬夫自有人照顧。”
葉嘉眼瞼微動,知道今兒這事情算是成了,心中當下便也不急。
程家的廚子確實挺會做羊肉,鮮美的羊肉被他燉得軟爛又夠味兒。葉嘉沒吃多少,阿玖卻陪著張管事喝了不少酒。得虧葉嘉帶了阿玖過來,不然張管事要喝酒,她這邊都沒法子應對。
張管事見阿玖那麼多酒喝下去麵不改色,神誌也清醒。當下連連誇讚:“這小子不錯啊,酒品好的人性子也好,是個能做事的。”
葉嘉自然也是笑,禮尚往來地稱讚張管事酒品好。
這酒喝了,張管事就跟葉嘉這邊表達了合作的意向。倘若隻是香料上有差彆,價格低一點也是能賣的。隻要貨夠多,拿出去就能賺到錢。張管事打量著葉嘉不驕不躁的樣子,心裡隱隱可惜。聽說這個丫頭當初被小二爺瞧中了,奈何有緣無分最後落到了彆人家裡。
“葉老板預備怎麼合作?”張管事的想法自然是買斷。隻要這邊跟葉嘉買斷,後頭他們賣到西域時多少價格他們自己說了算。但做生意講究一個長久,既然要合作,那就得拿出誠心來。
葉嘉自然選擇的抽成。買斷那是求急財,她如今手裡握著兩千兩的銀子。根本不需要求急財。
張掌櫃一看也知道她要抽成。但這個抽成比例就得詳談了。貨物雖說是葉嘉這邊提供,但東西得運送到西域才能賣。且光有東西沒有商鋪和源也是賣不出去。換句話說,葉嘉的這批貨能賣多少,賺多少,依仗程家商號在西域那邊的商譽和名聲。
那有了這個底氣,抽成自然不可能低。張掌櫃思索了片刻,給葉嘉的抽成比例是五五分。
這個價格葉嘉是不能接受的。貨物全是她這邊出,成本自然也是葉嘉這邊墊付。若是抽成是五五分,周家這邊刨除成本還得比程家少不少。哪怕她是個小作坊也經不住這樣做生意。
“張掌櫃這個價格未免給的太低了些。”葉嘉早做好了生意不易談的準備,此時也沒有慌,“這香胰子的方子是我周家的,成本也是我周家的。你程家若是光運送這一趟,借商鋪給我這邊售賣就能拿到超過我本家一大截的利潤,那我這生意還不如給你做。”
張管事自然知道自個兒給的價格壓得低,但運送貨物去西域這一路上可是會要命的。程家的鏢師無論是吃住還是出了事以後的安家撫恤,那也都是程家的成本。
商鋪在西域經營那麼多年,靠著祖輩多少汗水才創出如今這樣的名聲。想借用,哪有那麼簡單?
這自然就是一個博弈的過程,贏多贏少看本事。阿玖坐在一旁看著姨姐說起話來分寸不讓,那抓人話鋒的本領強得跟比旁人多長了一雙耳朵似amp3記0340。葉嘉也是沒辦法,涉及到錢的事。且若是促成合作至少是一年的單子,若是一個鬆懈,那得是多大的損失。
葉嘉跟張掌櫃推拉了半天,最終是以四成的利定了個三年的契約。
張管事其實心裡有這個底線,倒也沒覺得這個合作多難接受。反倒是葉嘉有些難受,她的心裡底線是三成。但方才她以兩個要求讓了一成的利,就是去跑商的全程她這邊得派一到兩個人跟過去。並且若是東西不好賣,出現損失,程家與周家按抽成比例承擔。
這倒不是不信任程家,而是她這邊並沒有去過西域。並不知曉西域的情況。程家在西域的商號到底是多大的影響力,這些東西運過去定的什麼價位。她都估不準,自然是有自己相信的人全程跟著,能有效防止程家這邊糊弄他們。
張管事對葉嘉的這個提議沒有覺得冒犯,明謀總是叫人更容易接受,也省得後期攀扯。
“那行,若是方便的話,咱們今兒就將這個契書誒擬下來。”張管事做事麻溜,能一次定的生意沒必要多花功夫去弄。
葉嘉也是個爽快人,滿口答應。
契書擬定以後,雙方簽字畫押。張管事就跟葉嘉說了下一次他們去西域押貨的日子。因著地理位置的便宜,程家每年跑西域五國有兩到三趟。具體能做多少生意就看當時押送的鏢有多少。
下一次押鏢的日子是,來年的正月。
葉嘉點了點頭,跟張管事約定了十二月底交貨。這廂就帶著阿玖和契書一並回了周家。
騾車走得快,他們下午出發到周家時天還沒黑。但是到了門口,雪忽然就降下來。天說冷就真的冷,寒風加大雪,坐在馬車裡葉嘉都感覺到手腳冰涼。她手裡捏著三年的契書,忍著沒笑。進了屋,她帽子一摘就沒忍住笑出來:“娘,又簽了個大單!”
大單小單的,起先不大好懂,後來餘氏聽葉嘉說多了也就懂了她的意思。一看她這眉開眼笑的樣子就忍不住也高興起來:“那可真是……今兒咱全家喝一壺?”
葉四妹早已出了月子,白日裡把孩子抱到前院這邊跟餘氏一塊磨豆子乾活,順帶看孩子。
葉五妹才鎖鋪子沒多久,如今人在後廚,炸薄脆。論起做朝食,葉五妹比葉嘉執著堅持的多。葉嘉如今見到了大錢,都不把朝食攤子那點小錢看在眼裡。
“把五妹也叫過來吧!咱今兒又是可以好好慶祝的一日!”
葉嘉最愛弄這些獎勵了,每次她完成什麼事或者拿了好的生意就會獎勵自家人一回。彆小看這一頓飯,總能叫一家人鬥誌高昂,高興好些天。
餘氏沒忍住喜笑顏開,叫葉嘉先去拎點熱水洗漱一下,自己則從門後頭摸出一把傘就出去叫人。
冬日裡是真的冷,葉嘉也是到這邊以後才理解了為何西北無論是漢子還是婆娘都能喝酒。實在是天冷了,沒有彆的法子暖身子。一口烈酒喝下去,能從肚子燒到心口上。雖說入口難,但喝慣了是真的好。因著餘氏帶著,葉嘉跟葉四妹幾個也染上了小酌的習慣。
大雪天自然是吃羊肉鍋子,上回葉嘉怎麼做的鍋子,葉五妹在一旁瞧著早就學會了。這回都不必葉嘉動手,姐妹幾個一通記忙活就把鍋子給弄出來,葉五妹動手做的比葉嘉做的還好。
“你這手也不知怎麼長得,怎麼就同樣的菜到你手裡味道就是好。”葉嘉也納悶,按理說她做飯也很好吃。若是沒天賦,她哪裡能有這麼多耐心搗鼓吃食。
“那姐你是沒吃過四姐做的,”葉五妹笑眯了眼睛,“四姐那雙手才是真的巧!”
葉嘉是沒吃過葉四妹做飯。但以後做吃食的生意若是做大了肯定得要人。若是葉四妹當真手藝很驚人,她也不介意叫她跟五妹一起幫襯。畢竟阿玖這裡,葉嘉是打定了主意要叫他幫著跑商。明年正月跟程家押貨去西域的人,葉嘉心裡偷偷先定了阿玖。至於能不能成,自然是談談再說。
“那感情好,往後咱家鋪子做的好了,四妹若是空了也能來幫你。”
葉五妹笑眯眯的,也不小氣:“聽姐安排。”
吃鍋子就容易得多,湯是早就燉好的。炒鍋底也簡單,葉五妹這邊炒熟了把湯到進去。再把上回的小爐子拿出來煮上,片好了肉洗好了菜就能直接吃。阿玖跟孫老漢在一旁陪著,家裡地兒不大。如今坐著的也不算什麼外人,就男人女人一個桌子吃飯。葉四妹要奶孩子,不能吃的辛辣,特意弄了個清湯鍋。羊肉湯煮的味道重一些涮肉也是夠的。
一大家子吃了熱乎乎的一頓飯,吃完推開窗戶看出去,雪下的都要看不清來路。
一群人高興,吃這鍋子喝了不少酒。大雪天兒的實在是應景,吃到最後醉酒的人竟手舞足蹈地唱起了詩歌。能唱詩歌的自然隻有餘氏,其他人都不會,就暈乎乎地跟著和。
餘氏三兩烈酒下肚,連著唱了四五首。還彆說,她吟誦的十分有腔調,就是不懂的人聽了都覺得雅。
葉嘉在一旁樂顛顛地給她拍手,餘氏一高興,又抓起杯子悶了一口下去。
真是家中沒有人管,他們喝到最後都醉得不省人事,餘氏路都走不穩。還是五妹廢了老鼻子勁兒給她攙回了屋。人到了床邊倒頭就睡下了。
葉四妹是被阿玖抱回去的。大家夥兒都喝酒,她便也跟著也喝了點兒。她往日在葉家是沒喝過酒的,來到周家以後頭一回喝。自然不勝酒力,醉的孩子都顧不上。葉五妹年紀小沒喝多少,照顧了餘氏還得替蕤姐兒收拾。到最後除了孫老漢阿玖和幾個孩子不敢喝酒還清醒,也就葉嘉一個人是坐著的。
葉嘉坐的這般正其實也不算清醒,她喝的不少,腦子早糊成一團。不過她這個人酒品很不錯,即便喝醉了也瞧不出來。除了眼神飄忽些,臉頰紅潤些,安靜的很。
孫老漢瞥了葉嘉好幾眼,礙於男女之彆根本不敢管。
阿玖抱了自己媳婦兒回頭看葉嘉,心裡琢磨著這麼放著應該沒事吧。姐夫看時辰也該回來了。姨姐這個樣子不像會耍酒瘋,應該沒事。這麼一想,那邊葉嘉自個兒站起身來。她跟沒喝醉似的走得十分穩當,自己走回了屋。
阿玖跟孫老漢對視了一眼,放心地回了後屋。
葉嘉進了屋卻沒有上床。她此時肚子熱乎乎的,但總覺得腿腳僵硬。低頭慢吞吞地朝手心哈了口氣,搓了搓,又覺得有點冷。扭頭看了眼床,眼前什麼景兒都在晃。晃得她頭暈目眩,惡心想吐。她滿腦子胡亂地懊惱,當時就該給屋子記裡盤個炕的。若是有炕,肯定就不會冷了。
一麵想著改明兒就去找人盤炕,一麵溜溜達達地走到了窗邊。窗戶是洞開的,大雪下的在光下都反射出白色的光點。她滿心裡擔憂自己會不會被凍死,趴在窗前就看到院子裡影影綽綽走進來一個人。
那人舉著傘,一手提著燈籠,身形修挺如雪中鬆竹。
他腳步極穩,行動間衣袂翻飛,如行雲流水。似乎是注意到窗戶邊上有人在看他,腳步滯了滯。抬眸的瞬間,那人就走到了窗戶跟前。
葉嘉反應有些遲鈍,醉眼朦朧的半仰著臉。
眼前的人臉變成了兩個,晃得她特彆的難受。她眯起眼睛打了個酒嗝,好半天才大著舌頭問:“你……是誰啊?怎麼到我家裡來了?”
周憬琛今日收到四道村有拐子出沒的消息,親自去追出了三十裡路。最終把人堵到了一個寨子裡,殺了兩個,抓到了十一個。忙活了好一通才攜著夜色回家。此時瞧見葉嘉麵上的神情頓時就軟下來。葉嘉臉頰通紅,嗓子裡嗚噥嗚噥的在胡話。他鼻尖嗅到一股濃烈的酒味兒,不由彎起了嘴角。
上回嘉娘吃醉了酒,光顧著抄棍子打他。這回倒是變成了嬌軟的模樣,不知又吃了多少的酒?
“我是誰?你說我是誰?”周憬琛將手裡那盞燈籠擱到窗台上,微微欠下身子,歪了歪腦袋笑看著她。那張俊美出塵的臉被燭光照著暖黃,眼底仿佛汪著一汪深潭,“你不如自個兒湊近了看看我是誰?”
葉嘉哪裡知道他是誰,她腦子裡都開始炸金星了,誰來了她也不認得。
吸了吸鼻子,她忽地伸出一隻手揪住了周憬琛的衣領。
周憬琛這般也不躲,任由她抓著衣領把自己拉倒近前。濃烈到刺鼻的酒味兒撲到臉上,他眼睫抖了抖,感覺到兩人鼻尖隻有一拳的距離。葉嘉那雙蒙著霧氣的眼睛上上下下仔細地觀察著他。許久,才伸出另一隻手去扯了扯他的眼睫毛。
“你這個是假的麼?”葉嘉扯了半天,沒扯掉,“好長啊……給我吧。”
老實說,扯眼睫毛還有點疼。周憬琛無奈地抓住了她那隻手,喉結上下滾動了兩下,嗓音輕輕的:“是真的,你拽下來也按不了自己眼睛上。”
“哦……”
葉嘉好遺憾,她想拽下來貼自己眼睛上的事他怎麼會知道?
頓了頓,她手指扭動了兩下從他手心掙脫出來。然後又刮上了他的嘴唇,摸了半天,不僅沒把上頭的紅給蹭掉,反而越揉越紅了:“你這是什麼色號?”
周憬琛:“?”
“你嘴,就你嘴上塗的這個。”葉嘉蹭了半天,把他嘴唇都蹭腫了,“什麼色號?”
周憬琛許久才明白她意思,頗有些哭笑不得:“……不如你自己看?”
葉嘉晃了晃腦袋,感覺這嘴唇一開一合的仿佛有個鉤子在勾她。她拽著人家的衣領不鬆便罷了,腦子裡忽然冒出個念頭。不知這個嘗起來是個什麼味道?
想著,她直接把人給拉得貼近了自己,然後將自己的嘴唇給貼了上去。
溫軟的觸感貼上來的一瞬間周憬琛腦子都蒙了。
他頓了頓,猶豫自己是趁人之危直接下手還是君子一記點,莫要惹得嘉娘醒來以後厭煩了他。猶豫不決之時,抓著他的人可不氣。含著酒氣的氣息噴在他口鼻之間,那軟軟的舌頭正在試探地撬開他的唇齒,伸進他的嘴裡。
周憬琛尾椎骨一麻,一股子陌生又令人上癮的酥麻就這麼從後腦勺湧上來。他幾乎是沒有思考,直接啟開了唇齒任由那隻舌頭鑽進來。
葉嘉似乎覺得兩人中間隔了一道牆,實在是阻礙。她攥著周憬琛衣領的那隻手繞過了身前人的脖子,按著他的腦袋越過了牆壁,勾著他的舌尖就吸吮了起來。嘖嘖的親吻聲被窗外滿天的大雪所掩蓋,周憬琛拎著傘的那隻手鬆開,傘啪嗒一聲掉落到地上。
窗台的燈籠被風吹得亂舞,幾次瀕臨熄滅。周憬琛眼睫顫抖的飛快,仿佛他忽然被攪亂的心神。他眼眸低垂地落到葉嘉的臉上,呼吸也抑製不住的急促了。
許久許久,葉嘉仿佛嘗夠了味道終於鬆開了他。
他差點就沒克製住從窗戶翻進來,把醉糊塗的人直接抱上床去。
葉嘉在他嘴角輕輕啄了一口,吸了吸乾澀的鼻子,感覺冷氣刺激得鼻腔生疼。她不由一隻手捂住了鼻子,特彆混賬地誇讚他道:“你長得真好看,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也好看……全身上下都好看,整個人長在了我的審美點上。”
周憬琛雖說不知什麼是審美點,但意思他大概是懂了的。他此時呼吸粗沉,兩輩子的自製力克製住了他可能會不君子的行為。
嗓音忽地更輕了,仿佛在人耳邊呢喃。他笑得引誘:“哦,是嗎?”
葉嘉抬起沉甸甸的眼簾看向他,然後驟然退後一步:“彆騷,騷過了頭容易倒黴。”
周憬琛:“……”
葉嘉走到床邊坐下來,自顧自地拆掉了頭發。見那人還站在窗外,燈籠不知何時被吹滅了。他的肩頭不知不覺落了一層雪,神情有種冷冽的妖嬈。
“但是我就喜歡騷的。”葉嘉忽地外頭朝他齜牙一笑。
周憬琛沒忍住,捂著臉,大手下嘴角都恨不得咧到耳後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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